大老乔一早去动物园进货,带回来的天福号酱肘子和烧饼,傍晚到楼下买的冰啤酒,他看二梆子没精打采,就没话找话,说这天福号的酱肉可有名啊。想当初乾隆爷在位的时候,有个山东人到北京城做买卖,开了个酱肉铺,他本钱少找不到好的临街铺面,只能开在一条小巷子里,那生意很不景气,这山东人整天发愁,可是也没办法。有一天上街溜达,瞅件一卖旧货的摊子上,有那么一块古匾,上面写了三个字“天福号”,成色很旧,十分不起眼,也不知道是从哪收来的,山东人却觉得这牌匾不错,有天官赐福的意思在里头,于是买回来挂到店中。转天恰好有个官员路过,顺便买了一点酱肉,回去之后一尝那味道真是绝了,从此他这酱肘子算卖出名堂了,京城里的王公贵族都争着来买,成了百年老字号。所以说这做买卖没有一帆风顺的,死店活人开懂不懂,摊位没了你到别处赁个地方也能干啊,对象掰了再找别人呗,娘们儿那不有的是吗,都用不着一棵树吊死不是?你瞧你这整天愁眉苦脸犯得上吗?
二梆子说:“大哥你说得太对了,不过我前两年做这服装生意做得好,全是我对象的眼光,我这眼光可不行,上了货没人买,这真不是闹着玩的,如今我们俩这事儿是喇嘛的帽子——黄了,所以我也不打算再卖服装了,至于以后干点什么,现在还没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大老乔说:“兄弟,我就知道你懂事儿,有你这句话哥哥全放心了,走一个……”
哥儿俩边聊边喝啤酒,大老乔又拿起烧饼夹上天福号的酱肘子,这酱肘子切了片夹烧饼,味道那是一绝,可刚送到嘴边,就觉得有点不对,他用鼻子使劲嗅这酱肉,奇道:“什么味儿这是?”
二梆子说大哥你就吃吧,不是酱肘子坏了,我这屋里这些天一直有这股味儿,半个多月了还没散掉,可能是刷浆刷的。
大老乔说:“奇了怪了,刷浆能刷出这种味来?”他使劲抽了抽鼻子,惊道:“不对啊梆子,这他妈肯定不是刷浆的味儿,怎么这么臭,你这屋里是不是有死人?”
【中】
二梆子对大老乔的话不以为然:“乔哥你别吓唬我,我这可是以前从来没住过人的新房,新房哪来的死尸?”
大老乔觉得这屋里不像是刷浆的味道,这股气味有些臭,似乎有肉掉在地沟里变质腐烂了,透着一种阴潮的湿气,像是尸臭,又像下雨前地沟往上反味儿,其实死尸腐坏到底是怎么个臭,他也没真正闻过,但在鱼市闻过死鱼的臭味,应该跟这个气味差不多,大老乔为此跑到卫生间里检查了一下,发现不是从地沟里返上来的气味,找不出这股臭味从何而来,也不算太重。
二梆子被大老乔这么一说,心里也有点犯嘀咕,新盖的房子未必没死过人,兴许工地上曾有尸体被封在水泥墙里了,当天晚上不敢再住,转天到公安局报了案。警察一听墙内藏尸,这案子可大了,非常重视,立即派人来勘察现场,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通,连附近的住家都查了,也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并且确定墙壁里没有尸体或碎尸。公安说如果水泥里真有尸体,尸体开始腐烂过程中会使水泥产生空隙,目前没发现相关迹象,让二梆子和大老乔不要疑神疑鬼,当然屋内这股来历不明的臭味,其来源还难以确定,不过这样的事就不归公安部门管了。
二梆子听公安局的人查明了楼里没有尸体,这才把揪着的心放下来,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大惊小怪,况且这股臭味只有在夜里才能闻到,白天情况还算正常,他也就不太在乎了。只是奇怪这死鱼般的恶臭,越是深夜越浓,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没发现来源,附近并没有批发水产的鱼市。
大老乔告诉二梆子:“别不拿这臭味当回事,搞不好这房子是处凶宅。”
二梆子寻思凶宅倒不至于,有过横死之人的房子才是凶宅,这地方全是新盖的居民楼,听说以前也没有坟地,不过这房子肯定是什么地方有问题,要不然晚上不会有这股死鱼味,周围的邻居好像都没事,唯独他这屋里不对劲儿,贪上这么个有问题的房子,也只能自己认倒霉了。
二梆子在滨江道的摊位没了,待不了多少日子又得出去找工作,找来找去没有太合适的。那时大老乔在大胡同还有个摊位,让二梆子去给他卖货,一个月有八百块钱保底再加上提成,暂时解了二梆子的燃眉之急。
二梆子家里还养了只黑猫。当初跟对象还没掰的时候,俩人出去压马路,天津搞对象的年轻人通常喜欢去海河边,图个清静凉爽,河边夜景也好,又不用花钱。那天晚上俩人手挽手在河边溜达,二梆子跟对象耍着贫嘴正吹呢,就发现有只小猫,圆头圆脑,满身都是黑的,只有尾巴尖儿带个白点,看着也干净,不像是野猫,可能是从谁家跑出来的猫,这猫一路跟着二梆子和对象,快跟到家门口了还不走,看那意思是死皮赖脸地想让二梆子收留它。二梆子平时喜欢猫狗,就把房门打开让黑猫进去了,当成自己的家猫养了起来,起个名叫“小球子”。
在大胡同练摊儿卖衣服很辛苦,铁架子搭的货台,基本上是半露天,冬天冷死,夏天热死。二梆子给大老乔看摊儿,那可不像自己的买卖,起早贪黑一点儿都不敢懈怠,他得对得起乔哥。三伏里的桑拿天,站一会儿就是一身的汗,汗流完了就流油,中午人少的时候,坐到台子后头,抱着电扇吹也不管用,每天回家都累得不行了,冲个凉躺下就睡,顾不上再理会晚上那股死鱼般的臭味了。
有一天白天下起了大雨,这种天气不用出摊儿,二梆子在家睡到下午,快傍晚的时候雨停了,他一整天没吃饭,出去吃了粉炒面,说话往回走,天已经黑了。路边有摆牌摊儿的,夏天人们夜晚消暑纳凉,有人专门摆牌摊儿,路灯底下放几十个小板凳,一副牌几块钱,再卖点茶水冰棍,六个人凑一堆儿打六家,也不是赌钱,谁输了谁最后把牌钱结了就成,一群爷们儿穿着大裤衩子光着膀子,周围还有好多看热闹的。二梆子路过牌摊儿,恰好遇上几个熟人,坐下打到夜里十一点多,他打扑克比较投入,激动起来连卷带骂,搬家以来脚心长痦子——点儿低,牌路不顺,让人数落了几次,心里不太痛快,一想转天还得早起出摊儿,不能打得再晚了,起身走到家,进屋一看傻眼了。
原来家里的墙皮让黑猫挠得满是道子,这屋里的浆全是二梆子和对象两人刷的,看着是个念想,他本来就气儿不打一处来,当即揪着黑猫扔出了门外,关上门回屋躺到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地发愁,想想前途一片渺茫,买房借的钱没还上,给大老乔看摊儿,也不是长久之计,不知道今后的出路在哪,恍恍惚惚之际,大概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这屋中的臭味也变得越来越重,比往常都要强烈。
潮湿闷热的三伏天,屋里没空调,开着窗户,但这腐尸死鱼般的恶臭,呛得人脑袋都疼,二梆子忍不住了,骂骂咧咧爬起身来,一睁眼发现周围全是雾,自己站在一条土路上,这时候意识很清醒,知道可能是在做梦,可梦里怎么也能闻到那股尸臭?
二梆子当时以为是做着噩梦,如同被什么东西魇住了,想醒醒不过来,这条土路前后走不到头,还有很多岔路,也找不着方向,分不出哪边是南哪边是北,心里很着急,他闻到臭味儿好像是从前边传过来的,跟这股怪臭往前走,寻思土路上可能有个什么东西的尸体,腐烂之后发出的这股臭味,是人还是动物就不知道,他迷迷糊糊地只想过去看个究竟,走到近处,就看有个白乎乎的东西,形状像人,但是底下没有脚。
二梆子这时候感到害怕了,心想这是鬼还是什么,赶紧转身往回走,这时听不到后头有动静,但是凭着那股死鱼一样的尸臭,知道那东西在身后跟过来了,他心里越急,脚底下越使不上劲儿,两条腿生锈了似的拉不开栓,紧走慢走也甩不掉,能感觉到那白乎乎没有脚的东西,一直在自己身后跟着,离得已经很近了。
吓得二梆子都快尿裤子了,身后那阵寒意犹如是冰块放在脊梁上,满身寒毛直竖,这时候突然听到远处有声猫叫,二梆子身上打个激灵,猛地坐起来身来,发现那只小黑猫正趴在窗台上,两眼通红地盯着自己,“喵呜喵呜”地叫个不停。
天气热得像下火,二梆子的身上全都是冷汗,半天喘不过气来,他心里很清楚,可能是这只猫被扔出家门之后,又从纱窗里溜了回来,刚才不知是噩梦还是怎么回事,但要不是小黑猫招呼自己,都不敢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看来这房子真不干净。
二梆子还没活够呢,再也不敢多待了,赶紧搬回老爹老娘那住,过几天看见大老乔,把那天晚上的事说了。
大老乔是那种特别迷信的人,家里财神菩萨供了好多,他说这房子不能住人了,但是为什么一到晚上就有死鱼味儿,二梆子那天晚上是发噩梦还是真魂出来了,遇上的那个东西又是什么玩意儿,这些事都挺古怪,咱得找人给看看。
二梆子也是这么想,应该找个高人瞧瞧,按说新房不该有鬼,但这地方肯定不干净,他是再也不敢住了。二梆子本家有个表姨,那些年当房虫子,买了房倒买倒卖,这位表姨看上一套吊死过人的房子,因为有人在屋里上吊死了,所以是凶宅,价钱很低没人买,二梆子的表姨不信邪,谁劝都不听,图便宜买了下来,请僧人做了法事,可居着仍是不得安宁,再想转手卖也卖不出去了,表姨也开始走霉运,出门摔断了腿,又打官司破财,所以二梆子很信这些事,有些事不信也真是不行。
问题是高人到处有,想找却找不到,天桥上倒是有摆摊算卦的骗子,找来也不管用啊,还是大老乔给帮忙,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老头,这片新楼没盖之前,人家就在附近住。他说这地方以前是几条河交汇之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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