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没有人回答,但是那个黑色印记好像在一起一伏地翕动着,它好像在呼吸。拉蒙用右手食指轻轻触摸那个地方,还能感觉到脉搏一样的跳动。
在这个小男孩的左手拇指上,孕育着一条龙!
头顶噼噼啪啪的声音越来越大,小村子被吵醒了,农夫们纷纷开门,仰头遥望。
拉蒙跑到门口。碰见爸爸正披着衣服,握着干草叉往外跑,妈妈抱着小妹妹躲在门后往外看。小妹妹还没完全醒过来,昏沉沉的哭闹着,想找个舒服的姿势接着睡觉。
“妈妈,别害怕,我和爸爸一起保护你们。”拉蒙说的很有信心。
他们父子跑到院子外面的小路上,周围已经聚集了几个衣冠不整的农夫。
天空中有三道彩色的亮光在迅速接近,直冲向村子北边的场院。“轰!轰!轰!”三声以后,彩光化作三个黑影,迎着往远处的蓝光飞奔而去。从这边逆着光看去,他们的影子非常巨大,像是巨大的怪兽一样,中间那个人的阴影就已经足够挡住蓝光,所有的农夫都在他的阴影下面。
那三个“人”跑到了北边的场院,蹲下去察看那条倒下的龙,他们好像在犯愁的样子,走来走去的大声争辩,但是他们在说些什么,又完全听不清。他们走动的时候,有时不会挡住那片蓝光,拉蒙可以看到乡亲们恐惧而又充满好奇的脸。
后面突然有人哑着嗓子说,“都回家,赶紧回家!还嫌麻烦不够多啊!”
来人是比各鲁,村里的巫祭。整个村子的人都怕它,原因很简单,如果他选中了谁做为献给山神的祭品,谁就会丧命。但是比克鲁在村里的这么多年,村子并没有遭受大的天灾,所以大家也都相信,他确实能够讨好山神。村长尤其相信他,不管巫祭有什么决定,他都坚决支持。现在,村长也紧紧跟在巫祭后面,命令村民们赶紧回家。
“巫祭大人,那几个飞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样子还有点像人,但是又不完全象。”
有个村夫鼓起勇气来问巫祭,其他人也都伸长了脖子用企盼的眼神盯着巫祭。毕竟,村子里几十年也没遇见过这种怪事,人的好奇心还是很强的。尽管巫祭对这类问题,向来不理不睬。
不知是因为巫祭心情好,还是别人渴求的眼神让他很满足,或者仅仅是为了让大家早点回家,总之他例外的回答了这个问题,“那是龙族的长老们,不管他们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事儿,希望与我们的村子无关,惹上他们的话……”农民们都哑然,一哄而散,大家都知道龙族的厉害,一条恶龙就足以灭绝他们的村子,给何况今天来的是龙族的长老,还三位。
“你等等!”蓝光下,比各鲁突然发现了拉蒙左手上的痕迹,就对拉蒙的爸爸说,“就是你,把那孩子带给我看!”
拉蒙的爸爸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比各鲁不会对任何小孩子有兴趣,除非是为了把他们变成山神的祭品。他死死揽着拉蒙,把胳膊放在他肩膀上,让他靠在自己胸前。九岁的拉蒙,脑袋也就刚到父亲胸口的样子。他好奇的看着这个总是被用来吓他的巫祭,甚至还没有觉得害怕。
“比各鲁大人,拉蒙只是好奇,跟着我出来看热闹。…他…它是…是个很乖的孩子,非常懂事儿,已经在帮我们干活儿了。村长大人家的篱笆,前几天,不是,上个月,就是他修好的,他真的没有做过坏事…”
村长意外的走过来,轻轻地说:“拉蒙确实是个好孩子,老实本分,热心,喜欢帮助人,可能是我们村最乖的小男孩了,比各鲁,你如果想找人作祭品的话,最好还是…”
听村长这么说,拉蒙的爸爸喘了一口气,但是村长看清了比各鲁的眼神,却慢慢不说话了,他将视线转向拉蒙,也看到了拉蒙左手上的黑色印记。
“天哪!”
他们带走了拉蒙。
“拉蒙,必须被当作鸟人献祭给山神!”第二天一早,比各鲁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所有的成年男性村民,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人们的语调和眼神中有惋惜、愤怒乃至仇恨。比各鲁的眼神依旧那样犀利。
比各鲁站起来,他的声音压过了所有的人,“他已经被打上了龙族的印记!你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要么他离开我们的部落,要么我们全部都难逃活命!”他抓起拉蒙的左手,给所有人看,在男孩的拇指旁边,有一个诡异的黑色图案,依稀可以看见是龙的形状。
人们一下子肃静了,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
拉蒙的父亲,跪着爬到比各鲁的面前,“巫祭大人,求您放过拉蒙,他还只是个孩子!被打上印记也不是他的错,我们可以马上走,全家都离开这里,再也不会来,有什么祸事我们一家人承担,绝对不连累任何人,求您放过我的孩子。求求大家了。”他的眼泪落在积着厚厚尘土的黄土地上,没留下任何痕迹,尽管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浑身泥污的泪人,人们同情他,却不敢帮助他。
作为他一生中的唯一例外,比各鲁给拉蒙的父亲解释了几句,“拉布哈,我知道你的感受。但是龙族的印记,是从来没有人能够逃过的诅咒。如果拉蒙活在我们中间,不超过三天,全村的人没有一个可以活命。包括你的家人。这个诅咒是在这个村子里种下的,不管你们逃到哪里,我们所有人都不会幸免于难。拉蒙作鸟人献祭,九死一生,但是他去冒险,能够救活全村人,包括你们全家。”
父亲还在语无伦次的哀求,拉蒙突然站起来,抱住了老父亲。
“爸爸,你别再哭了。我愿意去作鸟人,这样子爸爸妈妈弟弟妹妹就都不会有危险了。我愿意去,我马上就去,请你别再哭了!”说到这里,他自己痛哭了起来。
“好样儿的,孩子!”比各鲁把拉蒙从父亲怀里扯开,把他抱起来。那父子都还在痛哭,所有的村民都泪眼朦胧。比各鲁还在说,“作为鸟人献祭,其实还是有人能够活下来的!”
“放你妈的狗臭屁!”拉蒙的爸爸疯狂的诅咒着,他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果不是周围有三四个农夫抱住他,拦着他,他那样子,扑过来把比各鲁吃掉都完全正常。拉布哈还在狂喊:“你这个龟孙子告诉我,谁做了鸟人活下来了,什么时候,你个混蛋!孬种,骗子!偷走我孩子的贼!啊——————”
拉蒙大喊着“爸爸————”比各鲁冷酷的用一张手绢捂了一下他的鼻子。炫目的阳光下,拉蒙逐渐失去了知觉。
比各鲁回头看着拉布哈,用并不刻意想让人发觉的语调说:“作鸟人活下来的,四十三年前有一个,就是——我!”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周围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人们听到了,或者是听别人转告了这句话。白发的村长微微点头,想起了四十三年前的那个秋天。突然有一只大鸟降落在他家的院子里,大鸟背上有一个瘦仃仃的少年。大鸟腾空而去的时候,那个满身血污的少年施施然走到他的面前,“嗨,我叫比各鲁,你们的村子里,好象缺少一个男巫。”他的眼神很怪异,好象已经看破了生死。
阳光很眩目,拉蒙虽然醒了过来,却几乎睁不开眼睛。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坐在自己身边,比各鲁。
“你没有多少时间了,”比各鲁冷冷的说,“待会儿你会被这架投石机抛下悬崖,你的手脚都捆上了石头。会很快的下落。如果你摔死了,山神的鸟儿们会吃掉你……残留下的东西。我建议你不要尖叫,保持冷静!也许……总之我们要开始了。”
他不等拉蒙回答,就走开了。
拉蒙一个人,躺在投石机的杠杆一端,几秒钟以后,就会被抛下山崖,头顶上到处是凶猛的禽鸟,盘旋着,等待着,如果拉蒙死了,它们就吃午饭。
拉蒙突然觉得,一直昏迷着也挺好,他不明白那个坏蛋比各鲁为什么还要叫醒他,让他清醒着等死。
那几秒钟,过得极其漫长。“不要尖叫,保持冷静”,这就是比各鲁的建议,在你即将被摔死然后被猛禽吃掉的时候,保持冷静!
拉蒙觉得自己瞬间就长大了好几岁,再也不是无忧无虑的孩子了,他觉得如果再躺上一分钟,他就会变得白发苍苍。
他盼着这一切早点结束。
咯吱咯吱的声音,麻绳在响,那是几个壮健的村民,在拧紧投石机。声音消失了。
“去吧!”比各鲁的冷酷音调。
“嘭”有人扳动了什么。
“呼!”风声劲急,背后的巨型木勺一下子把拉蒙拍了出去,疼痛难忍,拉蒙有一刻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被拍断了似的。他就那样“嗖”的一声被抡了出去,飞向炫目的阳光。
然后——
他已经被抛到了最高点。那短暂的停留最可怕。
散碎的稻草被风吹得四处飘飞,好象被未知的力量吸引似的,飞速的被甩在了后面。同样的风,狂暴的梳理着拉蒙的头发,像是一个疯子要肆意打扮一巨尸体。山崖上巨大的投石机就在不远处,张蒙第一次看到这东西的全貌。比各鲁面无表情地站在投石机旁边,盯着他看,他的蓝色巫师袍,在阳光下很显眼。几个农夫背对着山崖,不忍心看拉蒙,看不到父亲母亲,甚至看不到他从小长大的山村。下面,天哪!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山涧,即使在这么晴朗的天,也是雾气迷蒙,偏偏在雾气中还有模糊的缺口,能够看到崖底,不是河流,不是湖,有几棵树,稀稀拉拉的,看不清是真的很小,还是看起来很小,血红的岩石,到处都是,然后是云雾。拉蒙停顿了几分之一秒之后,就那么翻滚着,被风吹动着,身不由己的下坠、下坠、下坠,坠向死亡,坠向未知,坠向云雾,坠向突然到来的,无可奈何的结局。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惨叫。
事实证明,在一个人惨死之前告诉他应该冷静通常是不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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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小龙黑豆豆的诞生
一个黑影出现在拉蒙身边。
“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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