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不用说了。有脱水或电解质和酸碱平衡紊乱现象吗?”
“正常,各项生理指标均符合手术条件。”
“好,开始手术。”他示意麻醉师。
李艳红戴上口罩朝他点了点头。
“她看着似乎心不在焉,她在担心什么呢?”彭哲在想。
“播托散,2.5%溶液静脉注射,0.3g,继以乙醚吸入。”
手术在富有条理的规程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彭哲想。
手术台上的廖琳已进入昏睡状态,脸上的痛苦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有如婴儿般熟睡的静谧,只有脸色却惨白依旧。
主刀医生默默凝视着无影灯下廖琳裸露的下腹,迟迟没有下刀,只有锋利的手术刀片在闪烁着游离不定的莹光,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初步确诊为妊娠合并急性阑尾炎。准备血浆,做好后继的保胎准备。”
他的声音不大,却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一下子怔住了,但随即便开始按要求做起了各种准备。此时每一个人心中似乎都产生了一些疑问,却谁也没开口。看着手术刀在灯光下泛出的幽光,彭哲顿时感到一阵紧张,呼吸变得缓慢而绵长,随着刀锋从廖琳右下腹的探查切口划过,一片殷红的鲜血溢出体外,他的心也骤然跳得急重起来,耳朵里除了“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外,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的脸色竟也变得和廖琳一样的惨白,一阵冷汗悄悄地浸透了他的全身。
此时,两名助手已用有齿镊子提起横膈膜和腹膜。主刀医生伸出拇指和食指进行探查确信未夹住其它脏器后,便用刀从两把镊子之间切开了腹膜,并迅速用小止血钳将腹部刀口两侧腹膜边缘夹住提起,与刀口周围纱布固定在一起,接着他又找出位于腹腔内的盲肠,用盐水纱布扶住将其轻轻扶出了腹腔……
忽然监视仪似乎发生一些了细微的变化,他扭头望了一眼,在犹豫了几秒钟后,便又低头继续着手术,他在将位于盲肠于回肠之间的阑尾夹住后,发现阑尾已经穿孔,不禁暗自一惊,看了一眼李艳红,但她却似乎毫无反应,连眼皮都没有抬过一下。
彭哲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一动未动的李艳红。
“她睡着了。”他在心里说道,但随即便为这一荒唐的想法而感到可笑。
(她睡着了。而有些沉睡于黑暗深处的东西却慢慢苏醒过来了!)
“准备对腹腔进行清洗,注意监听胎心!”他低声命令道。
彭哲已记不清这场手术到底进行了多长时间,他怀抱档案袋缓缓顺着手术室冰冷的墙壁滑坐到了地上,看着眼前这些忙忙碌碌的身影,内心充满了倦意。
随着缝合皮下组织与腹部皮肤的最后一针结束,整场手术宣告圆满成功。
“送到301病房,注意加强护理。密切观察麻药苏醒后的情况,随时向我汇报。”主刀医生说完略显疲惫地呼了口气,取下了口罩。
“是他,郑之桐。”彭哲终于面对面地看到了这个和自己长相酷似的外科医生,在他的眼中看不出一丝手术成功后的喜悦,有的只是一种来自于内心深深的落寞和无以名状的忧郁。
“不会有事吧?”李艳红慢慢走到郑之桐身边,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不会有事的,我保证!”郑之桐伸手搂住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可,我还是有些担心,会不会……”她将头靠到了他的肩上。
“不会的,不会……”他喃喃道,眼神迷茫没有目的地盯着贴了瓷砖的墙壁。有一阵子,彭哲几乎以为他看到了自己。
“真是没想到,她居然已经有了身孕,看样子应该快3个月了。平时也没看到她和哪个男同志走的特别近啊!”李艳红仰起头望着郑之桐,叹了口气接着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对了,你说那男的会是谁呢?”
郑之桐眼角神经质的抖动了一下,随即用手抽一下眼镜,涩声道:“谁知道呢!咱们走吧!我有些累了。”
“不对,这里面一定有些什么东西搞错了,天哪,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你们到底对这个可怜的女人干了什么?”彭哲忽然很想冲向前拦住并质问他们。但当他伸出手时,他们却犹如空气一样不受阻碍地从他的手指间穿过去了。“站住!”他大声喊道。但他们却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他们既看不到他也听不见他。
冲出手术室,他又回到了那条长长的走廊上,李聪依然没有踪影,这让他的内心更加感到烦躁不安。
“301,对,301,她会死在301。”彭哲的心底在嘶喊着,她迅速跑向走廊最北面的尽头。
3
301病房显得干净而明亮,房间里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看起来和别的房间没有什么不同。廖琳已经被安置在了中间的一张病床上,床头挂着输液瓶。
彭哲悄悄走近了床头,静静地凝视着她,她依然处于昏睡状态,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一缕漆黑的发丝斜搭在她的眉头,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孤独而无助,他不禁伸出手来轻轻将那缕头发顺到了一边,忽然一种熟悉而又亲切的感觉掠过了他的心头。
“我能触摸到她!”他想。
时间此时变得没有了概念,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瞬间,彭哲就这样一直静静地伫立在她的床前,他想她可能真的只是睡着了,用不了多久就能睁开眼睛开口说话了。
床头的吊瓶已经快滴干了,这时他听到房门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郑之桐进来了,他身后跟着李艳红和一个年青护士。
“小月,她情况怎么样?醒来过吗?”郑之桐问年轻护士。
“没有,一直都这样。”小月摇了摇头。
“不应该啊,都过去快3个小时了,按理,麻药早过了。”李艳红惊慌地说道。
郑之桐没有说话,他走到床前,翻看了一下廖琳的眼睛,他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有些怪怪的。
“你看到了什么?快说啊!”彭哲开口道,但他们却根本看不到也听不见。
“怎么样?”李艳红有些焦急。
郑之桐用手抽了一下眼镜略一迟疑道:“没什么异常,再观察一段时间,应该很快能醒过来。”
“你撒谎,你已经知道,她不会醒来了,她永远不会苏醒了!”彭哲很想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大声责问他,但他知道这没有用,他们此时对他来说就像镜子里的人——真实而又永远不可触及。
看着他们转身离开病房,他也跟了出去,来到楼梯拐角处,只见李艳红一把抓住了郑之桐的胳膊颤声道:“你说实话,她会一直昏迷不醒吗?”
他再次犹豫了,轻轻扯开了她的手。“不会的,放心,一切都会没事的!”
可此时彭哲却分明听到了他心里的另一个声音——“是的,她不会醒来了!”
李艳红略有些平静,但没走两步又神经质地停下脚步,喃喃道:“不行,也许我们该做点什么,我决不能让任何意外影响我们的计划!”
“计划?他们有什麽计划?”彭哲心头又多了个疑问。
(现在她没有了眼睛。她曾经抓过的蛇,吃掉了她的手)
301病房内,廖琳依然陷入深度的昏迷状态,但她腹中的新生命却正在悄悄地不断孕育成长……
第一卷 第十章 一\蜕变
第十章
一、蜕变
1
1976年的秋季,在当时的中国大地发生了两件令所有国人大悲大喜的惊天大事,九月九日伟大领袖毛主席在北京因病医治无效逝世,一瞬间人们心头的精神支柱似乎全都坍塌了。但见神州处处百花洒,悲泣声声达九天!就在人们还未从这场剧烈的心灵大地震中醒过神来的时候,仅仅一个月之后,又一个晴天霹雳炸响在了古老中国的大地上,十月上旬,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会毅然执行了人民的意志,粉碎了以江青为首的“四人帮”反党集团,结束了“文化大革命”这场持续十年的社会动乱,开始逐渐驱散开了长期萦绕压抑在人们心头的阴霾。
或许是这打击与幸福都来得太突然,一时间竟让许多人有了如做梦般的虚幻感。虽然现在才是十一月份,冬天还尚未来临,但和许多的人一样,李艳红也觉得春天的脚步似乎已经走近了,一扫这半年多来的沉郁于痛苦,她身上又开始焕发出了一些固有的神采与活力,一些原本已经深埋冰冻的情感之芽又开始悄悄地萌动了。上个星期,她接到了已阔别多年的父亲来信。从信中得知,父亲已经平反,不日即将回到本省担任省委副书记一职,作为父亲现存于世在唯一至亲,一个老人的思女之情在信中溢于言表。信中提到希望她能回到自己身边工作,作为组织对自己的关心,她若已成家,可连同自己的配偶一同调回省城。当时,她的第一感觉便是自己所有的耻辱都将终结了,真正幸福的生活即将向她敞开怀抱。
(野兽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烙印,将它的毒藏在了她身体最隐秘的地方!)
“呵,郑之桐!是啊,我最亲爱的之桐!最值得我信赖和付出一切的人!”她在心里低低地吟想到。“我拥有的,不也就是你能拥有的吗!”
在她的内心深处,这种喜悦与其说是来自于对自己即将改变的糟糕境遇的激动,莫如是说,对由此可以帮助郑之桐彻底摆脱现状,一展抱负的兴奋,因为她一直都深深了解郑之桐的苦闷与无奈,更比谁都知道离开小城回到省城的大医院一展才华实现理想对他的重要性和诱惑力,她甚至私下一直认为他就是为了手术刀而生的,他是一个天才,一个外科手术的天才!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自由表现的平台,一个可以全面深入学习提高的窗口。而现在自己正是可以给他提供这种可能性的最佳人选;更重要的是她一直都深深的爱着他,这种爱强烈而持久弥坚,哪怕是在她半年遭遇到那场永远的伤痛之后,也只是由于内心强烈的屈辱感让她将这爱火深埋在了心里,但它却一刻也没有停止过燃烧。而就在此刻,它们更加炙热了。她现在有了一个可以掩埋这伤痕的绝佳良药——回城!
“一刻也不能再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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