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遥整衣回身,朗声道:“陛下安然无恙,众将退下吧。”
他的声音似乎只比平常略大些,可是这密密的数层兵丁,四面八方,从极近处,到极远处,却都有人齐声应诺,然后整个兵阵,便慢慢向一个方向移动,动作虽不那么整齐划一,速度却极是迅速。
食人族,真的可以有如此精良的军阵?夜遥的命令,真的可以令行禁止?这不会是什么障眼法儿吧?叶晚晚扶着三郎倚到门边,向侧边移开几步,伸手碰了一下侧边的那兵丁,那人立刻便跪拜下来,道:“陛下!”
她嗯了一声。那人并不起身,他身后的人便绕过他向前,速度仍是快捷无伦,眼见队伍即将走完,叶晚晚终于还是忍不住,又抬手轻触,便又有一个兵丁口称陛下,应手跪拜。队伍终于走完,眼前跪着这两个高大的食人族兵士,夜遥淡淡的道:“陛下,要将这两个人编入御郎宫么?”
她一怔,摇头道:“不要。”
夜遥便点点头,令他二人下去,折袖回身,仍旧朗声道:“传我令喻,自今日起,风城从上到下,只有午餐可以进食肉粮。”
叶晚晚一怔,转头看去,这才发现军列走完之后,不远处居然齐刷刷的站着那几个食人族的女官,当先一人便是辰玉,身材高挑,金环束发,目光凛然,便如群妃之中的皇后一般。女官儿身后,便是那一众风城的内侍。虽不及那些兵丁军容整肃,却也是衣履整齐。
夜遥此令一下,众人便微有喧哗之状,尤其辰玉,秀眉一抬,便要上前。
叶晚晚微微皱眉,却见夜遥退了两步,向她抬手,略略点头,眸中微lou求恳之态,风仪却仍是从容优雅之极。叶晚晚无可不可的把手放在他的手上,他眸中立时便是火花一跳,向她微笑,然后携了她手向前,一直飘飘的走到一众女官身前,含笑道:“今日我与陛下阴阳合欢,无意间竟引发天机,你们看看陛下面容,竟是圣母娘娘转世,岂非合族之福?”
其实不用他说,从叶晚晚转了身走过来,众人的目光便聚集在她的身上,莲花圣母的面容,整个食人族都熟悉之极,乍见这般容貌活生生在眼前,众人无不惊讶莫名。
辰玉终于猛醒过来,缓缓的屈膝跪拜,喃喃的道:“辰玉见过圣母……陛下……”
“司礼官说的好!”夜遥轻轻击掌,含笑道:“既然如此,便依司礼官此议,自今日起,风城从上到下,皆称陛下为,圣母陛下。”
其实肉粮减半,和甚么圣母陛下,并没有甚么直接的关系,可是震惊之下,却无人想到这一点,夜遥便趁机飞快的道:“尚膳官大人,自今日起,圣母陛下的御膳,也同样照此办理,只有午膳可以进食肉粮。而且,捕杀肉粮时,一定要挑生龙活虎,最好是穷凶极恶的壮年男子,不要再捕那些软趴趴的老弱妇儒……”
那女官儿连连答应,夜遥又转头道:“御郎官大人,自今日起,陛下若有所需,我会找你的,你只需每日送御郎给各位大人,若逢有孕,均需静养,诞下子嗣,便来报我。”
好个能者多劳的占星官,这风城的桩桩件件,大到占星祈福报祸,小到吃饭睡觉生孩子……竟是样样都要经占星官大人的手么?叶晚晚不由微微敛睫,眼见他发号施令,软硬兼施,把众人分别打发了下去。他长长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轻声道:“陛下,夜遥幸不辱命,已经……”
她立刻便把手抽了回来,淡淡的道:“只望占星官大人莫要出尔反尔。”
他垂了睫,微喟道:“也望陛下谨守承诺。”
她轻轻一笑,缓缓的把银杖放在他的肩上,慢慢的压下去。夜遥微微一怔,侧头看了一眼那银杖,唇角浅浅勾起一抹笑,竟极是惨然。
叶晚晚淡淡的道:“夜遥,人必先善自身,方能兼济天下……你说,你只要我为族人好好活着,此外别无所求……此时,却又做何想法?”
夜遥道:“夜遥确已别无所求。”
“那很好……”她便慢慢压了下去,此时的银杖,似乎已经完全服从于她的思想和身体,即使杖下是夜遥,那力度也毫不迟疑。杖头明珠光芒璀璨,绽放着嗜血般兴奋的光,夜遥俊极无伦的面容终于变色,急急以袖相掩,遮了那冲口吐出的鲜红。
第164章:一败涂地
她面寒如水,毫不动容。夜遥终于抬了指,慢慢搭在那银杖之上,却似乎力不从心,修长的手指沿着银杖滑下,堪堪触到她的指尖:“好陛下,够了没……”
“……”她一声不吭,急缩手避开他的手,银杖却仍自行用力,夜遥抵挡不住,便缓缓的单膝跪下,柔声道:“陛下,在这儿终究不便,总得容夜遥回占星宫才好……”
“有甚么不便?”她淡淡冷笑,续道:“夜遥,你不必这么周到的,尽管死在这儿就是。”
他一口鲜血,便又冲口而出,却不再以袖相遮,也并不抬眼看她,盘膝坐了下来,微微闭目。那银杖直嵌进他肩头肌肤。然后深深埋入,几要嵌入骨头一般。银杖虽是钝头,却也慢慢渗出血来。他却一动不动。
叶晚晚终于还是别了眼,淡淡的道:“大人当真不惜本钱,只是,你当我还会在乎这生生死死吗?”
夜遥轻柔的道:“夜遥的命,陛下自然是不在乎的……陛下自己的命,陛下现在也不在乎了,可夜遥却不能不在乎。”
她一笑:“情圣的戏码,并不有趣。难为大人演到此时,竟仍有兴致。”
“是呢……”
夜遥额角汗珠一滴一滴的流下,身形摇摇欲坠,显然是真的有些撑不住了……对上她闲闲凉凉的眸光,他眉宇深凝,眸中光华变幻。一时间,叶晚晚竟有几分恍惚,竟不由张大了眼睛,错以为自己竟看到了兰景惜缠绵无尽却又痛切无尽的注视。
却只是一瞬间,夜遥终于呵呵的笑了出来,慢慢的抬指,捏了一个诀,轻轻逗引几下,银杖正自用力,却似乎忽然失了目标,轻轻跳起,在空中茫然的转了几圈,又飞回叶晚晚手中。她便接了,冷笑道:“是不是?银杖再利,也要不了占星官大人的命,占星官大人就算不能力抗,也总有法子回避的……我根本就没办法杀你,你我都心知肚明,又何必这么装腔做势?”
“陛下当真聪明……却也……当真铁石心肠,”夜遥双目俱赤,口吻却仍是异样的轻柔,“许是夜遥不自量力,居然想拿自己的命,来赌陛下的不忍……自不免一败涂地。只是此时,夜遥也已经伤筋动骨,不知陛下可稍稍消了些气么……”
她用力捏着银杖,只想一杖击下,却明知到了此时,夜遥不会再乖乖受着,于是只冷笑不答。夜遥点了点头:“原来陛下只有见到夜遥的尸身才会甘心么?那夜遥可当真无法为陛下办到了……”
他折袖施下礼去,道:“夜遥要去占星,还请陛下借银杖一用。”
她一言不发,隔了半晌。便抬指弹出,银杖悬在空中,他便伸手取了,道:“多谢陛下,夜遥去了,陛下早些休息罢……”也不等她答,便步履蹒跚的退开。
她盯着他的背影,只是冷笑。
他既然不惜一切,求得叶晚晚待在食人族,便是为了保得食人族平安,又岂会自行赴死?食人族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今晚必要占星,又岂会当真让自己伤的很严重?这夜遥聪明一世,此时却如此一厢情愿,竟不去想一想,夜遥的苦肉计,岂会对叶晚晚有效?
其实……死是一回事,亲手杀死,又是另外的一回事。
若不是他亲手杀了兰景惜,她体谅他一心为族人,也许当真便心软放他一马,可是,此时,对这个诡异的地方,以及守着这个诡异地方的人,却当真厌倦到无边无际,只想让他立刻死去,然后大家同归于尽,一了百了。
是。夜遥做这些,的确本不是为了自己,如此对他,夜遥的确冤枉。可是不知为何,最恨的,偏偏就是这一点,便是这种,做一切事都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叶晚晚,只是为了甚么族人百姓的……最恨最恨的,就是这种人……
…………
一夜无眠,只守着三郎,三郎有时昏迷,有时清醒,情形似乎很差,却也幸喜没有更差些。一直到殿门被人推开,纵是她满怀烦闷,仍是被夜遥的面色吓到,站了起来。
夜遥缓缓的走过来,似乎犹豫要不要跪拜,却终于只是惨然一笑,把银杖交回她手中,看着她。显然有话要说,却竟说不出口。纵是壁现天书,纵是惊涛骇浪,也从未见过夜遥这种几乎是绝望的神情,叶晚晚有些心惊,慢慢的退了一步,挡在三郎身前。
夜遥宁定了许久许久,才轻声道:“我不能占星……”她一声不吭,夜遥轻声续道:“陛下,也许是因为陛下面容有变,我竟完全不能用银杖的力量……陛下……我……”
她怔了一怔。立明其意。占星官要用银杖之力,必须要与女王有肌肤之亲,可是,现在的叶晚晚,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叶晚晚,想来,占星官若要再用银杖占星,必须要与此时的叶晚晚,再求一夕尽欢。
她对他无情,他自然深知。且此时的银杖,也已经与之前颇有不同,叶晚晚要杀他,虽是不易,但若要自尽,或者自保,却轻而易举……软求或者计赚,全都对她无效,纵算再把那些兵丁拉出来逼她,也最多不过一死而已,所以夜遥才如此绝望。
她竟笑了出来,把玩那银杖,只觉甚是解气:“占星官大人足智多谋,想来必有妙计的……这银杖大人既然用不上了,那我这宫殿,大人也不必再来了,大人请回罢,不送了。”
他缓缓的抬了眼,看着她,脸色白的没有半丝血色,眸中俱是伤心至极的光芒……
伤心?呵呵,夜遥既然无心,又岂会伤心?
可是他的眸光清澈如泉,那痛惜几乎呼之欲出,竟是透骨的熟悉,她竟有几分恍惚,喃喃的叫出来:“兰景惜?”
这一声极轻极轻,连她自己都没有听清。夜遥却是身躯微震,一对幽遂黑眸,忽然便如朗月在空,深情无俦,他合身扑了上来,抱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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