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秦友伦看着她脸上美丽明艳的妆容,又看了眼那一身单薄的红裙,女为悦已都容,她今日精致的装扮应该是为了他。他好似明白了什么,突然有了一种自满、自负的情绪涌上心头。他讥笑一声,“呵呵,林姑娘,你是不是后悔了当初的选择?后悔当初收了我爹的银子,后悔当初为了那些钱抛却了我?”
燕儿含泪不语,他轻轻舒口气,心头畅快许多,又继续道:“再过几日便是我与那刘小姐大婚的日子。我都要成亲了,难道你还对我心存幻想?对不起,你我之间早日昨日黄花,过眼烟云。你还在幻想我会被你的美色所惑不成?”
“你今日真是很漂亮,任谁看了也难免要赞赏几句。”秦友伦又说,“可再美又如何,只认钱不认人的主儿,我实在无力消受。你一个没有心、不懂得感情的妓子,你我不过逢场作戏,以后,你不要再托人稍信给我,也莫要再来寻我,扰了我的生活。”
燕儿许久都未接他的话,只静静地垂下她的眼帘去,温婉柔顺的样子。
秦友伦终于将积压在心头许久的恶气全部发泄完了,看了低眉顺眼的燕儿,问道:“你可还有事?,没有,我就走了。”
燕儿这才抬起头来,深情地望着他,好象再也看不到他了一样,她伸手极快得拭去眼角的泪水,面上略带尴尬地笑道:“今日在秦公子面前失礼了,许久不出门,竟不知道这天气寒了许多。”
秦友伦很想走过去紧紧地抱住她,想了想,毕竟只是撇开头去不看她可怜的模样,胸口好似压了千斤重,沉沉地让他缓不过气来,他不想再被她柔柔弱弱的样子所骗。
“为什么……”秦友伦闭了闭眼,他怕当着她的面哭出声来,声音低了下去,无助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收下那银子。”
“因为,因为……”燕儿心底挣扎了一下,她很想说出来,终是颓然,事到如今,何必再扰乱他的心绪,坏了他的好归宿?“嗯,其实,没什么。”
燕儿不再为自己辩驳什么,握紧了被冻得通红的手,小心翼翼道:“我怕我,秦公子,以后我们可能真的没有机会再见了,以前的种种偶遇再也不会重演。我只是想好好打扮一番,希望让你再看一眼我的模样,若是日后,在某个瞬间,你偶尔还能够记得我此时的模样……”
第九十六章 七七四十九重难之曼陀罗山庄6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林姑娘,事已至此,我为什么还要记起你?”秦友伦脸上满是讥诮讽刺,冷言冷语地打断她,“你就别再妄想了,我选择彻彻底底地忘记你,一丝一毫都不愿再提及,想你我和你牵手的画面,除了后悔就是痛恨。我就要成亲了,你我之间,不该再有半点瓜葛与牵绊,这样对大家都不好。”
燕儿微微愣神,恍惚半晌,方反应过来,只是脸上多了一抹黯然,如同冬日里即将消逝的枯叶,虽有释怀与解脱,亦是无力回天的无奈,苦笑道:“这样也好,公子就当从未认识我这个人,快下雪了,终究都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未等燕儿说完,秦友伦伴着她尚未消散的余音,已离去,独留她一人在立于枯木下,瑟瑟发抖,不住地喘息哭泣。
又过了几日,到了秦友伦大婚的日子。那日,秦友伦着一身新郎倌的大红袍,头戴花翎,坐在高头大马上出门迎新,一路吹吹打打,热闹非常。行至月满楼附近,却听见那烟花巷口却响起了异常刺耳的悲泣声,声声如诉,划破了寂静的睛空。
月满楼第一歌姬林燕儿,死了。
消息很快便一传十十传百得传了开来,城中知道林燕儿的人无一不感慨,皆说这*中人大都薄命,美则美矣,却皆易殒。
正是冬日清晨,空中寒风宛若利刃,刮在皮肤上便泛出一阵生冷的疼。秦友伦的高头大马、迎新队伍被一个一袭黑衣,面容俊秀的女子拦下,那双眸子透着悲悯、寡淡,还有对秦友伦的一丝不屑,浑身上下透着令人生寒的凉气,仿佛冬季的使者。
那女子先看看秦友伦,确定他是自己要找的人,便对他作了一揖,然后说道:“我是城中的入殓师飞叶,受月满楼妈妈的托付,特意在此等候秦公子,劳驾!请少庄主去月满楼走一趟。”
飞叶的人瞧着冷,她的声音更如数九严寒天的冰冻一样冷,闻之不寒而栗。
“入殓师?”秦友伦愣了几愣,头懵了,瞬间反应过来,急忙问道,“找我?谁……谁死了?找我为甚?”
“月满楼,林燕儿。”她淡然道,又示意他随她过去,“秦公子,请下马。”
秦友伦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住地摇头,一阵天旋地转,眼冒金星,恍然之间,胸口的钝痛铺天盖地向他袭来,宛若利箭穿过,万蚁噬心,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般,他不顾身后人的劝阻,行尸走肉地跟在飞叶后头。
秦友伦忍住胸口的剧痛,跌跌撞撞地跟在飞叶后面,一路直奔月满楼而去。
燕儿房内,空气阴冷,到处弥漫的,皆是沉沉死气。秦友伦站在燕儿的*头,看着她苍白如纸的面容,双眼紧闭的模样,确定无疑!燕儿真的死了。他丢了魂一般,瘫坐在地,欲哭无泪。
饶是他千般设想,也决计不会料到,他再看到她,竟已是天人永隔的距离。
那样艳绝之人,怎会说死就死?!
那样薄情之人,怎会说死就死?!
她是赚够了银子,还是赚足了声誉,贪婪如她,怎可能说死就死?!
月满楼的妈妈双眼通红,披着白麻,走到他身侧来,哽咽着道:“少庄主,燕儿她……她已去了,您若还牵挂她,日后可去她的坟头,为她祭上一只香,也算是送过她了。”
“燕儿?去了?”秦友伦突而又平静了下来,只是那脸色,惨白得可怕,“她,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原来身子就弱,她知你快成婚,又受了刺激。”妈妈又拿出帕子伸手抹了把泪,“她五岁时被父母卖到芳月楼来,我瞧她这般水灵,便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授她艺技……哪曾想到,她年纪轻轻的,就这样去了。”
“少庄主你有所不知,你爹爹——曼陀罗山庄秦庄主给燕儿的银票,她全都投在了郊外那两个孤儿身上和那群流浪动物身上,她知道,今生无望与你携手到老。她自小没有父母的疼爱,不愿再看见那两个孩子也吃她这样的苦,受她这样的罪,就用那银票改变那两个孩子的命运。”
说话间,月满楼的妈妈数度哽咽停顿,嗓音嘶哑,泣不成声。
哭够了,老妈妈又道:“入殓师飞叶,燕儿走后,我就请她赶来月满楼,为燕儿定魂,可她的魂魄却还有未了之事,不愿安定下来,飞叶这才在秦公子迎亲的路上,斗胆将你拦下,还请秦公子莫要怪罪。”
飞叶闪在一边,静静地看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不言不语,眸子依旧寡淡冰冷。
秦友伦眼中的光亮随着燕儿越来越冷、越来越僵硬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散去,满脸的死灰色,他眼睁睁得看着飞叶上前为燕儿化魂妆,定死魂,最后,又与众人一起把燕儿的遗体移入一口仓促间买来的劣制棺木中。
月满楼的老妈妈道:“她死前仍在念着你,希望能见你最后一面!现在总算达成心愿,见到你了,她的魂魄便无憾了,可以离开月满楼了。”
“秦公子可还记得前几日,燕儿鼓起勇气,最后一次约了你。”老妈妈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那一日,燕儿穿上那大红色的裙衫,又画了漂亮的妆容去见你,我养育她这么久,还从未见她这么用心的打扮过,好象要嫁人的闺女那般漂亮迷人。那日出门前,她还跟我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如今想想,真是一语成谶啊!”
几天前,晨色阴寒,临出月满楼之前,燕儿对老妈妈说:“我不想让友伦看到我这般憔悴的模样,我只想让他记得我以前好看时的容颜,如此,日后他若偶尔能想起我,我的模样也是好看的……那样,便足够了。”说完,燕儿流下两行清泪月满楼外,丧魂唢呐曲已响起,曲调凄凉,哀声一片。一班妓子姐妹披上白麻,小厮扛起新棺,去往坟地。
楼外飘起雪,天气愈冷。
秦友伦好似才回过神来,痛哭流涕,他如疯牛一般冲了过去,冲到燕儿那口木棺前,想要再看一眼那棺中所躺的心上人。
可他身体被人硬生生地拦了下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燕儿离他越来越远,他终究是错过了她,从此天人永绝,空留余恨无绝期。
恍惚间,秦友伦又想起那日郊外寺院的梨林里,燕儿小心翼翼地对他说道:“我怕我,秦公子,以后我们可能真的没有机会再见了,以前的种种偶遇再也不会重演。我只是想好好打扮一番,希望让你再看一眼我的模样,若是日后,在某个瞬间,你偶尔还能够记得我此时的模样……”
秦友伦耳畔再次响起燕儿的话,他又痛又恨,早已哭地睁不开眼,眼泪决堤而下,疯狂地顺着脸颊倾泻而下。哭了许久,他才哽咽道:“燕儿,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样抛下我?你的模样,我一刻也未曾忘记过,以前种种剜心剐肉的话,也皆是因爱之深,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吗?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说明一切?你终究是到死也不信我。”
……
秦友伦再也说不下去了。
秦仲游饮下一杯凉茶,神色沧桑道:“那日,本是伦儿的新婚大喜之日,他却为了那月满楼中已经断气的林燕儿,误了迎亲的吉时良辰,刘知府一怒之下,解除了与我曼陀罗山庄的婚约。埋葬了那妓子,伦儿的性情大变,行事越来越古怪,最终成了这副模样。早知落到这步田地,还不如先前准了他与那妓子的婚事。”秦仲游说完,不住地摇头自责。
窗外小院中的黑色曼陀罗花随风飘落,地上满满的一层,纷纷扬扬,宛若黑天鹅洒落的羽毛,偶有几片细碎的花瓣落入早已凉透的茶里,浮在茶面上,宛若随波逐流的轻舟在荡漾。
秦友伦从回忆中缓过神来,双眼湿润,脸颊泛红。他自嘲笑道:“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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