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办到的?”才一眨眼工夫啊!她甚至没有和他再交谈几句。
“我有个万用的阿拉丁神灯。”他指指身后的沙特。
以悠在他鼓励的眼神中,向池里丢出一枚硬币。“我希望能平安返回台湾。”
“你住在台湾?”他转用中文和她交谈。
“你会说中文?真了不起,如果你是商人,一定是个有眼光、有前瞻性的商人。”
“怎么说?”他好笑地看眼前的小女孩说起成人话。事实上,他的中文是为了追求生命中的第一个中国女人而学习。
“二十一世纪是中国人的世纪,未来想赚大钱,非在中国人身上动脑筋不可。
信不信,当中国人在同一秒钟对地板用力踏一步,全球会发生九级大地震。“
“哼!中国人的骄傲。”这些话他在死党建平身上听过太多。
“哈!高唱‘白种人负担’的,可是你们这种蓝眼睛白皮肤的阿兜仔。”她不甘示弱。
“你有种族岐视?”
“是我弄错了吗?我怎么记得抓黑人为奴、发动南北战争这些怪事儿的,好像跟黄种人无关。”
语毕,她睨他,他望她,然后两人同时大笑。
“你这个利嘴小女孩,应该叫你父亲好好管教。”
“又是种族偏见,我已经年满二十岁,早超过需要监护人监管的年龄。”
“二十?你有没有谎报年龄?”他以为她不满十五。
“这是蔑视?”
“不!我在夸赞。快许愿吧!你还有九十九个愿望。”他把双手的硬币差到地面前,再次邀约。
接着,她从他手中拿起硬币,一枚一枚往水中扔,嘴里飞快说:“我希望能玩遍洛尔法维斯、我希望能碰上白马王子、我希望……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念到这一句,他手中的钱币剩下最后一枚,以悠用大拇指和食指夹起,在掷出钱币前,她想想,缩回手,把钱收入口袋中。
莫鲁特望住她的动作,接出最后四句。“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这是你们中国女孩都必背的诗吗?”建平的妻子——章亚莙,就老把这首诗挂在嘴边,三不五时要他以这首诗为读本学中文。
“你会背……”她讶然,这个蓝眼睛的男人居然对白居易有感觉?
他没回答她,牵起以悠的手,他自作主张收拾她的行李和提琴。
“你要做什么?”以悠怀疑地看着他的打包动作。
“这个水池是我们国家最灵验的许愿池,刚刚你许下的愿望,将会一一被实现。”
“你说的是哪一个愿望?”碰上他,她想把“返国”愿望排到最后。
“你想玩遍洛尔法维斯,想碰上白马王子……不是吗?”
“等等,我说的王子是真真正正的王子呦,那种戴皇冠、拿权杖、住城堡的王子。”以悠的手摆在他胸前,制止他拖起她往前走的动作。
“你对我这个王子有怀疑?就因为我没把皇冠、城堡展现在你眼前?”
“哈!王子?”她抓抓头发,吐吐舌头,大肆嘲笑。“偷偷告诉你,我对你的阿拉丁神灯比较感兴趣。”
“真的?”一个眼神,他把沙特召到身边。“许愿吧!贪心的小公主。”
她站到沙特面前,双手合十,虔诚许愿。“神灯神灯,亲爱的神灯,请您送给我一杯水和一块饼干,我快饿死了。”
沙特没作表情,在接收到主人的示意后,他回身进车中,取来一瓶香槟和点心。
看见食物,以悠忍不住大声欢呼,她拍手,朝着沙特弯腰鞠躬。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神灯,告诉我,你还有同类族群吗?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像你这么棒的神灯先生?”
抿唇藏去嘴角笑意,以悠的天真,让沙特留下好感。“只要跟着我的主人,神灯随时为您服务。”
以悠回身对莫鲁斯说:“你不用当王子了,有一个能让你心想事成的神灯,傻瓜才去当吃力不讨好的王子。”
“当王子吃力不讨好?”她还真懂他的辛苦。
“可不是,当王子要被灰姑娘、白雪公主抢来抢去,一个摆不平就成了人鱼公主里的负心汉,还是当阿拉丁好,自由自在不受人拘束,反正横竖都会娶来公主当黄脸婆。”
“你说得有道理。”酷好冒险犯难、喜新厌旧的射手男人,的确不适合王子这个职位。“走吧!阿拉丁带你去实现其他愿望。”
拉起她,他喜欢以悠那没有负担的笑容,孩子……不!她比孩子还天真……
她是……是…对了,她是不解人问忧愁的Angel。从此,他习惯唤她Angel,没记起过她的名字。
那晚,她在烛光下享受浪漫,在莫鲁斯殷勤眼光中享受宠爱,她不晓得男人可以这样子无止尽地宠爱一个女人。
他用蜡泪做出点点滴滴的相思豆,并在她耳边低吟“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她则倒出小玻璃瓶的贝壳砂,装入他的点点相思。
他取笑女人变心比翻书快,她回答,对贝壳砂,她从未真正动心,她不晓得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对相思豆已怦然心动?
“那不是相思豆,那是烛心、是蜡泪,是情人间互道珍重的悲伤。”以悠说。
莫鲁斯说他不懂,然后,她吟出两句诗词:“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她又说:“爱情的结局不是蜡炬成灰泪始干,便是携手雨中看,不管怎么计算,蜡烛习惯在爱情中扮演悲剧。”
他摇头,笃定说:“有一种感情,结局虽然不是天长地久,但在过程中却不断酝酿甜蜜,让人一回想起,便觉值得。”
当时,若以悠的警觉心够,她就会晓得,原来他要在她身上制造的,就是这样的一段回忆,不长久,却隽永得让她频频回顾。
夜里,他送她回到一栋大房子,那是维多利亚武的建筑,周围的蓊郁密林和缤纷花圃,在月光下带着异国风情。
洗过澡,她靠在枕头里,抱着蚕丝棉被,一袭卡通睡衣套在身上,让她看起来年纪更小了。
“我想,我该给你一杯牛奶。”他取笑她。
“我早就断奶了,何况我对牛奶过敏。”捏捏鼻子,她属蛋白质过敏体质。
“我怎么看你都像未成午少女。”抚抚她散在枕头上的乱发,没猜错,丝缎般的触感在他手中扩散。
“我是大学二年级的学生,中文系。”
“我以为你是学音乐的,你的小提琴拉得很好。”
“音乐是兴趣,如果没意外的话,我将来会是个中文老师。”
“老师?很神圣的工作。不过你今天已经碰上‘意外’,说不定你永远都不能回到你的国家,顺利当上神圣的老师。”莫鲁斯的中文很流利,虽然带了一点洋腔,不过就她所认识的老外来讲,他已经相当厉害。
“我当然会回去,我有你的神灯先生帮忙,只要他魔指一点,我就可以穿越时空站在我家大门前了。”
“可是阿拉丁王子想把你留下来,他的神灯必须听命于主人。”
“你怎可以勉强神灯做坏事,万一触犯法律,谁要被关?阿拉丁还是神灯?”
“你想呢?”他笑笑,在洛尔法维斯他就是法律。
“你似乎对我的神灯非常感兴趣?”
“那是所有小孩的梦想,一个神灯、无数个愿望,阿拉丁的生命因它变得多采多姿,我想每个人多少都会有改变命运的欲望,而神灯是种最方便的捷径。”
“我懂了。”
以世俗标准讲,他们并不熟悉,但在以悠身边,莫鲁斯有种回家的归属感,和她靠近是放松、是惬意,与她聊天似乎是每夜的例行工作——然而他们认识尚未超过十二小时。
“这种想法本来就不难。”
“你在嘲笑我的智商?”
“可以吗?在我们国家,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王子平民等级相差不远,在你们国家呢?嘲笑王子会不会被判处无期徒刑?”她又拿莫鲁斯自比王子的事大大取笑他。
“看看啰,如果我的心情不错,就恕你无罪。”
拍拍她的头,他翻身躺到她身旁,两手枕在后脑勺,若有所思望着天花板。
王子……并没有世人想像那般轻松,只要出现在晚宴、舞会中与公主周旋,王子的责任,工作量会让大部分的人类得忧郁症。
“说说,为什么你的中文讲得这么流利?”
“我曾经有一个女朋友是中国人,她教我背唐诗末词学中文。”
“后来呢?民族意识阻断了你们的后续?”
“并不是,她觉得嫁给中国男人比较有安全戚,至少她可以确定小孩子的发色,不用担心染发问题。”
他的爱情长度有限,在众人眼中觉得他在玩弄世情,哪里晓得他对每一段爱情都是认真,只不过,害怕拘束的性格总让他在最后选择分离。
“这是一个悲剧。”点点头,她寄予同情。
“她嫁的男人是我的死党。”他又补上一句。
他对亚莙的感情很认真,当建平、亚莙决定结婚时,周遭朋友为他一掬同情泪,没想到他却兴奋的四处替他们张罗婚礼,大家对他的态度很怀疑,弄到最后,他不得不疑心自己,是不是在爱情领域中,光是认真并不够。
“这是一个大悲剧。”她更正自己的话。
“没错,和你流落街头卖艺为生一样。”他是个缺乏同情心的男人,知道她流落街头的原因后,他的反应居然是哈哈大笑。
“我累了,晚安。”翻身背过他,她用动作送客。
“晚安。”他也翻身朝她,环住她的腰。
“在我们国家,女子的闺房不留宿陌生客。”她扳开他的手。
“在我们国家,男子的房舍欢迎美丽女子光临——而这里正是我的名下专属物之一。”他把手环回去老地方。
“所以说……我不能拒绝陌生男子的侵扰?”翻身对眼相望,她有一丝薄怒。
他把她当成什么?轻佻随便的女人?
“拜托……我今天累坏了,让我睡一下下,保证没有侵扰,保证我们两人都能一夜到天亮。”他打个呵欠,半眯的眼睛表态他的疲惫。
凝睇他的眼睛,那潭蓝蓝的湖水渐渐干涸……她想他真的累了……
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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