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反而会打从心底地害怕起来。
司徒寿微恼这扮鬼的人对凤鸣祥的骚扰,加快脚步,越发地接近後,她想到自已身上从不带有任何的暗器,便顺手拆下一截小短的树枝,正要击向那鬼的背後,忽然听问:「就是你!」
她楞了下,回身瞧见一名体态微老的老人向自己打来。
「若不是你,赵家岂会一夜灭尽?莫不飞不愿报仇,我赵九全今天就跟你同归於尽!」
司徒寿一听又是过去的恶梦,她停下脚步呆呆地望著他。不管到哪儿,彷佛会不断地有人告诉她,她曾杀了他们的谁……如果说,她并非有意,他们会原谅她吗?如果……
如果她说,那些事情她一点记忆也没有,是不是可以放过她?她以前从不知那些事是不对的埃虽是这样想,她却没有说出口。不管她说什么,她都已经做了,不管是这人,还是对慕容实玉来说,那些他们曾经在乎的人都已经死了……她不敢再深想,怕那样可怕的罪恶感让她没有办法思考。
左手松了断枝,任赵九全打来,但忽地,她耳尖,听见破空划来的暗器声。她可以接受别人对她的复仇,却无法忍受有人有心要害鸣祥,她微微侧开身子,避过飞来的暗器。殊料赵九全迎面击来,不留任何余地,她这一侧,暗器便直接打中了赵九全的身子。
连叫声都来不及发出,赵九全便倒地不起,她楞楞地回头看那鬼影。鬼影早已逃掉,她只好蹲下探赵九全的鼻息,喃道:「死了。」
「寿儿?」熟悉的声音让她心头一跳,她直觉抬首循声看去,瞧见河上有舟近岸,舟上有一名男子跟一名少年。
她慢慢地站起身来,望著舟未到岸边,男子便先下水快步往她走来。
「寿儿,」慕容迟暗惊她神色有些不自然,脱口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你看起来,不笑。」她说道。
他怎么笑得出口?见她身边无人相伴,这一个月来她必是一人独处……她一独处很容易就忘了过去;他怕她忘了曾与一个名叫慕容迟的男人相处过。
「死了。」她又道。
慕容迟先是微愕,而後随她目光看去,瞧见地上一名刚断气的老人。他拉住司徒寿的左手,不容她又消失,便蹲下身瞧他的致命伤口。
「暗器上有毒。」他讶异,从怀里拿出细针挑开死者衣服,观看了一阵,在看见嵌进死者身上的暗器,他将其拿出来细看。
「大哥,你不是说有毒?」慕容实玉跟著跳下舟,惊道。
「这暗器的毒伤不了我的。」慕容迟说道,眯起弯眸细查暗器的重量以及材质,这明明是师门的独家暗器,为何会在此人身上发现?师门之内只有师兄与自己,他不曾用过这种暗器;而师兄虽继承这暗器,却没见过师兄用过,因为师兄不喜用毒杀人,寿儿也没有在他眼前用过这种暗器——「你义爹其他的女儿当真都死了吗?或者,他有其他传授的徒儿还活在世上?」
司徒寿摇摇头。
「我不知道。」停顿了一会儿,略为疑惑地问道:「你不认为是我杀的吗?」
慕容迟终於明白她神色不自然的模样。他微微笑道:「你不曾用过武器,甚至你身上没半个暗器,要如何杀他?各门各派的暗器因材质与形状重量不一,所使用的方式也绝对不会一样。会用这种独门武器的,内力需要一定的火候,但发镖者必有内伤在身,以致打不中要害;打镖的方式也有些慌乱,显然极惧死者,寿儿,你受了内伤吗?」
她摇摇头。「那镖原是要打向我的,是我避了开才打中他的。」
慕容迟再度轻「呀」出声。难道师兄当年还曾教过谁功夫吗?既是师兄教出来的人,就不难理解会有自相残杀的心态。但师兄死了三年多了,另个徒弟才要报仇,不嫌晚了点吗?「大哥,你不是说没打中要害,那他怎么死了?」
「他在中镖之前应该已受重伤,真巧,发镖者与中镖者似乎都受了内伤……」趁人刚死,慕容迟轻轻划开死者近心脏的皮肤,浓浊的黑血溢了点出来,显是当时他正运功要打向某人时,毒正进身,一时顺气流入心脏,而他身有内伤,来不及自疗。「当时他要对付的是谁?」
「我。」司徒寿看了一眼慕容实玉。「我曾经杀过他的家人,可是我忘了。」
慕容迟脸色未变,站起身,掏出白帕子慢慢地擦拭双手。「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根本就忘了,怎能证实他的话并非造假?」
她垂眸。「很多很多。」
慕容迟微叹了口气,知她说她真的杀了很多很多的人。他柔声说道:「我是个自私的男人,对我来说,你救了实玉,可以抵上所有的人命了。」
「我曾经杀过他。」
「谁说的?」慕容实玉插嘴,有点不耐烦的。「我有说过吗?」
她惊讶看向他。「小巷内,他说的。是我。」
「拜托你好不好?没错,陆飞腾是说邵府全家灭尽是一个杀人鬼所为,但是你不要忘了我当时也在场!我是逃过的唯一活口,我也亲眼瞧见了那杀人鬼的模样儿,根本是一个男人而非是女孩啊!」
司徒寿楞愣地望著慕容实玉不悦的脸孔。「不是我?」
「你出手会留下活口吗?」
「不记得。」
「拜托,你就不能顺著我的话说一下吗?」慕容实玉跳脚。「要不是大哥要我来解释,现在我早陪著二哥玩了,何必花上一个月跟著大哥到处跑?你自己想想,那时候我还不到十岁,你若有能力杀掉一家十余口,怎会没把我这么弱的小孩一块杀掉?」
司徒寿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心想也对。难道自已责的没有杀过邵家人?她见慕容实玉气得双颊发红,心里虽有存疑,但那种一见慕容实玉的罪恶感没有像先前那么可怕了。
「我内疚。」
「不必了。」他撇开脸。「反正你也救了我两次,干嘛内疚?大哥,我不管了,你跟她说,我先到舟上等你们!」他一跛一跛地跑向小舟。
司徒寿皱起眉,看著他的背影。「好怪,他听得懂我的话。」
慕容迟唇边抹著淡淡的笑意。「人相处久了,总会有感情的,何况你一连救了他两次。」
她原要答说那根本不算救命,但当她看著慕容迟时,注意到他温和的黑眸盯著她。
「你还记得我吗?」
她点头。「记得。慕容迟。」
他慢慢地松了口气,目光落在她还没有治好便留下丑疤的右腕,他心感微疼地伸出双臂将她圈进怀里,低语:「那么,你还记得我们之间发生过的每一件事吗?」
「记得。」
「唉,我当初的话都是说假的,说什么你忘了我无所谓,只要我记得你就够了,这一个月来我时刻都担心你又忘了过去的一切。」
「我没忘。你跟鸣祥,我不忘。」与慕容迟相处以来,她的眼前彷佛晃过许多人,经历过许多事情,虽然无法一一详记,但是,总觉比过去待在天水庄里发呆,让时间慢慢流过要来得,她思索贴切的形容词,说道:「快乐。」
「既然你快乐,那就跟我一块走吧。你突然消失,让我很担心,若不是实玉的事尚未解决;若不是一直抓不住你的行踪,我早就先到天水庄等你了。」
「我有很多仇人。」她低语。
「那,就让我们一块面对吧。」
「你没有错,为什么要面对?」
「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我的家人。」见她既没有忘了那段日子,也安全无恙,他的心一安下来,便露出笑容,道:「这一次我请很多人帮忙找你……你太会躲,让我不得不找更多的人来帮忙,这下子我欠了好多的情,得一一上门道谢跟做客,只怕到你老了,都还不清。」
「我也要还?」她没有躲,只是走的路偏小道了点,很少遇见人而已。
「那是当然,你别想逃。」
「我没有要逃,只是我内疚,不敢见你,想见鸣祥。鸣祥会知道我有没有杀实玉。」
慕容迟没有问她到底见过凤鸣祥了没,心里知道就算是有,凤呜祥也不会告诉她。他轻叹了口气,往舟上的慕容实玉看去。
「现在实玉告诉你答案了,你该放心了。」
她点点头。「我好怕。」
「我也怕。」见她抬头看他,他笑道:「我怕你忘了我,忘了你还有三个家人在等著你呢。我们回去了?」他向她伸出手。
她看了一下他修长白旧的手掌,慢慢地握住,软软的腔调有了一点点的高兴。
「回去。你去哪儿,我跟著去。」
舟上!
慕容实玉看著他俩在说话,抬头看看蓝白的天。
「我这样做,是对的吧?」他忖道。
人就是这么地现实,听陆飞腾说死去的老头有多疼他,但他早就忘了过去,充斥他记忆间的是姓慕容时的快乐生活,所以就算是看见老头子的灵堂,他也没有掉半点眼泪。
而说到恨,他在树林那夜後才忆起当年邵家被灭门的时候,他所亲眼看见的一切!过去与现在不停地交错,直到他想起自己身为慕容的快乐,想起她也算救过自己,想起她喊他跛子却非有嘲讽之意,想起在小巷里她痛苦的神色,想起她并非自主性地杀人,想起她跟自己一样都有被人讨厌的时候,想起陆家虽与他有血缘关系却为了财而互斗後而起杀念……这样的家人又如何?与杀人鬼的心又差在哪里?记忆不停地反覆著,连最微小的事情也忽然冒上心头,难以忘怀。
最後,他想起他可以选择仇恨,或者遗忘。
他曾经经历过生死刹那,知道生命的可贵,其它的事情都可以淡化了。
他用力地叹了口气,又瞧他们还在继续说著,便躺在舟里,双手枕在头後,喃喃自语道:「过去、现在,未来。我忘了过去,现在我会开始快乐,然後未来我还是很快乐,我还是有家人。啊!说到底,我还真是一个聪明早熟的少年埃」
尾声
漫天的黄纸飞舞,坟上的墓碑刻著逝去的人名。
默默地合掌了一会儿,司徒寿张开眼,瞧见身边的凤鸣祥一直在注视著她。
她露出略嫌天真的笑:「鸣祥。」
凤鸣祥微微一笑,温声说道:「你跟余爷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