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儿?」
「义爹来了!」
「什么?」
「义爹来了!」她高兴地说道,不顾自已的伤,忙跳下床奔出门外。
「寿儿,你伤未愈,会疼的!」他叫道,跟著下床慢慢走出屋外。
左脚才跨出门外,一股足以让人轻颤的直觉使他停下脚步。他暗叫不妙,望著那被茂盛枝叶遮住容貌的男子——果然是师兄。
「寿儿,义爹找你找得很辛苦。」阴滑的声音像柔软的黑夜,静静地渗进周遭。
「义爹,是鸣祥救了我呢!」司徒寿咧开小嘴说道。视线落在义爹身後的一个小男孩身上……她的眉头愈皱愈深,回头看了看她的救命恩人,再掉回视线呆呆望著那苍白的小男孩。
「鸣祥救你?」滑腻轻柔如魅的男声再度响起:「寿儿,你在胡说什么?鸣祥陪义爹出来找你埃」
「鸣……鸣祥……」奇怪,怎么有两个鸣祥呢?司徒寿又回头看看那同样苍白却极为美丽的慕容迟。
慕容迟也注意到那小男孩,心里大惊,脱口问道:「师兄,你让那小孩儿练了什么功?」
「小师弟,你终於认我这个师兄了吗?我家女儿多亏你救了。」
女儿?
「你……你就是她义爹?」冷汗从额间滑落,慕容迟的眼角觑著另一间竹屋。他完全没有料到师兄竟然会找到这隐蔽之地,只愿刚儿睡得熟,不会突然跑出来送命。
「正是。我推算她近日虽有劫,但必会死里逃生,却没有想过她之所以能死里逃生,是因为你。」
慕容迟作梦也没有想过她会是自已师兄的义女……灵光乍现,让他惊恐万分地脱口道:「她不是那户人家的女儿,而是你养的杀手?」
「我养的,是一等一的好女儿,是不是?寿儿?」
司徒寿用力点头,隐约不喜欢义爹在跟凤鸣祥说话的口气。
「你养的岂是女儿,是杀手……那一家十多口全是她杀的?」
他终於找出心头乱绪的根源。难怪她不哭不闹,因为她是凶手!难怪她不喊疼、也不怕苦,因为她是让师兄教出来的徒弟!「寿儿,没留一个活口吧?」
司徒寿看了眼慕容迟,想起她昏迷时的对话,慢慢地摇头。「都死了,可是杀寿儿的人,寿儿杀不了。」
「那是当然。他是意料外的人物,义爹已经亲手让他变成很弱很弱的弱者了。寿儿,你说,弱者若遇上了强者,会有怎样的下场?」
「只有死。」
「那,现在寿儿比他强了,等回庄里,他就交给你了。」
「好。」她用力点点头,觉得有人瞧她的视线充满恐惧。她抬起脸看见凤鸣祥一脸苍白微惧地望著她;她心口痛痛的,又回头看了眼慕容迟。
「去啊,寿儿,鸣祥就在那里等著你呢。」
鸣祥……她再看了慕容迟一眼,心里打了个结,一时之间分不出谁才是凤鸣祥。
「寿儿。」义爹轻滑平静的声音震醒她,她举步往凤鸣祥那里跑去。
「鸣祥。」她害羞地笑了笑,搔搔头,乖巧地向凤鸣祥伸出小手。
「鸣祥,先带寿儿去马车那等著。」
等了半天,见凤鸣祥没要牵她,她困惑地抬起眼瞧见凤鸣祥脸露微惧。
「鸣……鸣祥不怕。」她结结巴巴道,心里有些急。为什么鸣祥用这种眼神瞧她?
在这之前,鸣祥对她很好,还喂她吃药、抱她睡觉……她的脑袋乱成一团,总觉得记忆有些错乱,好像还有一个鸣祥……她直觉想要转身往後头看去,凤鸣祥忽地抓住她的手臂,低喊:「别回头!走。」
司徒寿虽讶於她的话,但一见凤鸣祥肯牵她,她高兴得露齿而笑,脑海中两个鸣祥的身影合而为一,抱她的、喂她药的鸣祥都成了眼前这一个。只有一个鸣祥。
慕容迟静静地注视她小小的背影跟凤鸣祥消失在视线里,低声说道:「原来如此。」
他正奇怪凤鸣祥与他年龄相差甚大,外形也截然不同,怎会错认?原来寿儿已非正常人了。
「若是寿儿回头,现下你的命就不保了,小师弟。」男人的语气似乎很惋惜。
「师兄,她只是个孩子。」
「孩子又如何?我的女儿里,我最满意的就是她了,教了她几年,她就能为我做事杀人。
小师弟,你该庆幸她不会回头找你,她一找你,便表示心中又有了弱点,一头没有感情的野兽怎能再有弱点?」
「野兽?」
「你还没发觉吗?」男人笑了,笑得轻柔:「你以为她只是疯了这么简单?她会将你与鸣祥错认,并非她双目不能视人、双耳不能听,而是她的耳目皆已无法分辨人的长相与声音,她凭的是感觉、是气味。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能将她调教得这么好,要她为我杀人,她不会说不,在她心里只有强者生存、弱者该死的想法。我得说,她如我所愿,成长得很好,再这样下去,她会连什么叫感情都不知道,在她心里只有我,只有强与弱。」
慕容迟闻言,心中已是极痛又骇然。「寿儿是个人,并非是你的杀人工具啊!」
男人慢慢走出茂盛枝叶之後,露出一张略嫌阴柔的俊美脸庞。他的双眸漆黑又具淡淡的魔性,薄薄的唇如血,缓缓扬起笑唬「你想帮她?身为一名医者,你该明白,肉体的伤可治;心头的病,就算花上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治好。她被我玩成这样,你花双倍的时间也是白费工夫了。」他的脸色略有得意,彷佛很高兴世间有慕容迟无法医治之人。
「你要杀了我?」
「杀你?同门之内只剩你我,我怎忍心杀你?有人一直以为既出同门,你必能杀我,可惜啊可惜,你离死不远了。」见慕容迟的脸色虽白,却无惊吓之貌。心里早知这小师弟功夫虽不佳,但对自己的生死却看得极淡。
但,将生死看得极淡又如何?他知道他这个慈悲心肠的小师弟就算到死,心里永远也会有一个遗憾,无法将司徒寿救出他的魔掌之间。
这个事实让他心情愉快,多说了几句话,「师门之能,我尽学。我推算出近年我们必有缘再见,而现在,我俩见了,仅此一次,到死也再无缘相见。我身边既有野兽相护,死的会是谁,我也不用多说。」他的狂妄无人能比,或者该说,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遭反噬。
慕容迟知他神算如天,不为自己的命难过,反问:「师兄,你既收她为义女,何不真心相待?」把她弄成心智不正常的小孩又有什么好处?「我是真心相待埃正因真心相待,所以,我让她成为我;我就是她,她就是我。她这一生都会像我一般,就算我寿终正寝,这世间还是有我存在,」男人半眯眼,笑望慕容迟。「你救了我可爱的女儿,我理当感激你。这几年来,我一直在等待见你的时机,现在你能了解当一个好人会有什么样的好下场了吗?你人好,救了她,等於注定那些将来死於寿儿手下的人之运。好人啊,这就是好人啊!满足了你的好心,却毁了他人的生命……」他轻笑出声。
「师兄!」
男人忽地眼一凌厉,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强与弱虽是注定,但我收回老头儿留在你身上的功夫,省得你将来遭人杀害时,还多做反抗。记住,不反抗,保有全尸上道是你最好的下常这,就当我这难得的好心,当是寿儿的医钱。」
他一掌击向慕容迟,双目停在那张美丽却不惧不怕的脸孔。
这是他们彼此一生中,最後一次的相会。
第二章
八年後——慢,好慢,实在是太慢了!
让他这个店家小二怀疑那戴著斗笠的男人走到天黑也进不了他这家野店里。
一个人走路怎会这么慢吞吞的呢?像乌龟慢爬一样,又不像是受了重伤……店小二眯起眼,瞧见那戴著斗笠的男子似乎在跟身边的少年跛子说说笑笑的。
不是他故意瞧不起那男子,很明显地,连那跛子都放慢了速度,配合那个乌龟男人,反而是跟著他俩身边、瞧起来高高壮壮的青年受不住他俩的慢动作,快步往前走又不耐地停下等他们。
「啐,我要像他那样走法,也不用混饭吃了。」店小二胡思乱想道,同时瞄一眼高朋满座的野店。
他这个野店在山头下已好几年了,虽说路经山头的必进来喝一口茶,但也没有像今天这样……人满为患的。他偷偷观了眼坐在角落里背著长剑的青年,那青年一看就知是江湖人,才进店没多久,十几个介於商贾与士人之间的汉子一窝蜂地走进他这小店里。
这十几个汉子瞧起来斯文乾净,身上也没带什么武器或物品,让他这双老眼一时之间看不出他们以何业为生,直到送茶过去,听见他们低喊师兄、师弟的,才知他们也是江湖人。
然後,没过半盏茶的时间,又来了两个面貌凶恶的江湖人,一看就知像是为非作歹的贼人,害他的心肝扑通扑通直跳著,怕这野店莫名其妙就被这些江湖人给掀了。
「小二哥!」外头响起大嗓门:「快来一壶凉茶,有什么吃的尽管送上来,我快饿死了!」
「客倌,就你一人?」店小二惊讶地看见那三人行中的一人冲进来。
「三个,三个,还有两只小乌龟在後面爬,真是!天这么热,走这么慢,也不想想自己是不是能熬得住……小二哥,顺便拿两条湿毛巾来。」慕容刚叫道。没注意店内投来的目光,忙著先灌茶顺气,才好心地帮著还没进门的兄弟倒茶。
店内里除了背剑的青年始终背对著门外,其他的人皆往门外瞧去,果然看见一名戴著斗笠的男人与一名少年跛子慢慢慢慢、很慢很慢地……再慢就真的像停步不走的样子,走在山道上。
「他们在赏花吗?」那十几名江湖师兄弟好奇地问道。
「去,山脚下哪来的花给你赏?」
「我懂了,大师兄,是那跛子走得太慢……」
「住嘴!」被称作大师兄的男子轻喝道。充满歉意地向往这儿瞪来的慕容刚点点头。
「大师兄……」
大师兄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别在外头惹是生非,要是让老人家撞上了,请不回他,我看你怎么回去向师父交代?」
「可那老人家也不知何时会经过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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