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色淡黄的汉子,双手朝辛捷一拱,站了起来,连眼角都没有向李治华漂一下,似乎对李治华完全不屑一顾。
李治华的怒火不由更盛,估量非武林里的一等角色,但有人当着如许豪士,公然的侮辱了他,而且是这样地轻蔑地侮辱。
他恶毒地望着那人,那人仍却似全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从容地向辛捷说道:“在下于一飞,偶游武汉,闻人言及辛老板的盛举,心里向往得很,遂做了个不速之客,还望辛老板恕罪。”
辛捷听他一报名字,心中更喜,忖道:“这于一飞大约就是侯二叔所说的崆峒三绝剑中的地绝剑了,此事若由他开场,那就更好了。”
他心里在转着念头,嘴里却说道:“小弟今日之举,为的就是结交天下好汉,于大侠肯赏光,小弟实是求之不得。”他眼色横扫了李治华一眼,见李治华神色更是难看,而且还有些微露出些不安,知道这于一飞的名头,已然惊震了他,若然他缩头一怕事,这事又闹不起来了,心中一转,便又有了计较。
于是他接着说:“只是这位李大侠,是武当高徒。于大侠莫非和李大侠结有什么梁子,依小弟之见,还是算了吧。”
他话中又微微带出武当派,地绝剑仰首哈哈一阵大笑,狂傲地说:“于某人虽然不才,但若说这姓李的和于某人结下梁子,哼,他还不配,我于某人不过看他口发狂言,才出手教训教训他。”
座上诸人,一看便知此事今日又是个不了之局,那地绝剑于一飞乃武林第一剑剑神厉鹗的第二个弟子,与天绝剑诸葛明,人绝剑苏映雪,并称为“崆峒三绝剑”。近年早已名动武林。
那李治华在武林中虽是平平之辈,但亦是武当弟子,武当派向以天下第一宗派自称,门下弟子也都是些倔架的角色,怎会在人前甘受此辱。
但事不干己,大家都冷眼看着此事的进展,无人发言劝解。
李治华站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自忖武功,实非地绝剑于一飞的对手,但他究竟在武汉地面上也算得上一号人物,无论如何,也得要想出法子来挽回自己的面子。
他想来想去。心中有了个主意,于是他做出极端愤怒的样子,猛地一拍桌子,化道:“姓于的,你少卖狂,别人畏惧你‘崆峒三绝剑’,我李治华倒要见识见识你到底有什么出人头地的功夫。”
他四顾群豪,看见诸人面上,都露出些惊诧之容,皆因这李治华平日只是嘴上的把式,真遇上事总是缩头一躲,想不到今日遇到了向称扎手的于一飞,却一点儿也不含糊。
那知李治华心中却另有计较,他也怕于一飞的武功,以他的个性,怎会吃此眼前亏,但是他却想将自己和于一飞之争,变为“武当”和“崆峒”之争,这样一来,无论何事,都有武当派来替他出头,而他本身,却一点也不会受损。
他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正是辛捷所冀求的,但辛捷却做出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走出座来,劝解着说:“这是何苦呢,李大侠……”
李治华一摆手,拦住辛捷的话头,说道:“辛老板不要多说了,我李治华岂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会在此欢聚之时生事,姓于的你是有种的,三日之后,子正时刻,你我在黄鹤楼下一决生死。”
于一飞一瞪,目光宛如利剪,瞪在李治华的脸上。
李治华心中一凛,他知道于一飞若然此时就动手,自己必然讨不了好去,于是他脚下揩油,做出气愤之状,蹭蹭下楼去了。
于一飞脸带不屑之容,冷笑道:“想不到堂堂武当门派,却是些无耻的小人。”
辛捷见李治华一走,心里暗暗好笑,但却做出摇头惋惜的样子,附合着于一飞说道:“唉!我也想不到,我原以为…”
他故意一顿,然后改变话头说道,于大侠英姿潇洒,不敢请问是哪一大宗派的门下。”
于一飞人最吃捧,听到辛捷捧他,高兴地说道:“辛老板太客气了,小弟不才,恩师却是当今天下无人不敬仰的人物,辛老板既好武,可曾听说起过‘天下第一剑’的名头。
辛捷一拍前额,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小弟真是糊涂,听了于大侠的名字,早该想到是当今天下武林第一高人剑神厉大侠的门下,名动武林的‘崆峒三绝剑’了。”
他举起酒杯,仰首干了,笑道:“不知之罪,小弟该罚一杯。”
他举起壶来,又斟了一杯酒,环顾四座说道:“诸位切莫因些须小事,败了清兴,今日不醉无归,各位一定要尽欢而散才是。”
说道他拍了两下巴掌,一个酒店中的伙计应声而来,巴结的问道:“老爷有什么事吩咐。”
辛捷笑道:“今日座中俱是英雄,有英雄不可无美人相伴,你去把城里有名的粉头全给我叫来,不论是谁,只要来的,一律给一百两银子。”
店伙一听,心里又惊又再,惊的是这位出手真大,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银子,须知按当时的物价,一座顶顶上好的燕翅席,才只一两二分银子,一百两银子足够中等人家好几个月的嚼谷了。
喜的是,这一趟又大有油水可赚,忙更巴结地应声去了。
座上诸豪,不但惊异着他的豪阔,而且辛捷此举,更是投了大家的脾胃,大家轰然一阵欢呼,都对辛捷有了好感。
于一飞也自笑道:“辛老板真是一位挥金如土的公子,和那些满身铜臭的商人不大相同,小弟不嫌冒昧,倒想和阁下交个朋友。”
辛捷把着于一飞的臂笑道:“这真是小弟的生乎最大快事了。”
他四顾群豪,又说道:“小弟碌碌一个凡夫,能交到这许多英雄豪杰,就是贴上身家性命,也是高兴的,来,大家干一杯。”
他又举起酒杯,仰首一饮而尽,群豪也俱都干了一杯。
辛捷风流倜傥,复又慷概多金,这群武林豪客,俱都存了交结之心。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赞慕着辛捷,也在谈论着方才的事故。
突地楼下的堂倌,扯直喉咙叫道:“翠喜班的倌人玉凤、玉兰和小翠、玉喜四位到了。”接着楼梯上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群豪精神一振,眼光都朝向楼梯口,果然袅袅婷婷走上四位丽人,俱都满头珠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上楼就对群豪嬉然一笑。
这些武林豪客,大半是风月场中的熟客,见了此四女上来,纷纷一阵嘻笑,有相熟的便走上去接着,让座,辛捷也招呼着。
过了一会,堂倌又喊道:“凤林班的倌人稚风、美林、白莉三位到了。”
接着堂信又喊了几遍,总之城中稍有名气的妓院里妓女,大半都来了。
这也是钱能通神,她们本以此为生,听到有如此豪客,谁不想巴结。
这些女子一上楼来,楼上自然又是番景象,有的还不过仅仅斟酒猜拳,打情骂俏,有的本是相好,竟就拉来坐到膝上,公然调笑了。
辛捷虽然做出一幅老练的样子,但他虽然生性不羁,到底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场合,心里也微微有些作慌,强自镇定着。
群豪一看辛捷仍然在独自坐着,金弓神弹便笑着说:“我们只顾自己玩乐,却把主人冷落了,真是该罚,真是该罚。”
辛捷笑道:“诸位自管尽欢,小弟初到城此,还生疏得很呢。”
这些粉头一听之下,才知道此人就是挥金如土的阔少,再加上辛捷英姿挺秀,姐儿爱钞,也爱俏,媚目都飞到辛捷身上。
凤林班的稚凤,是武汉镇数一数二的红倌人,她站了起来,俏生生地走到辛捷身旁,挨在辛捷身上,娇笑道:“暖,你家贵姓呀,怎么从来没有到我们那儿去坐。”
说着,她的一只纤纤玉手,就搭到辛捷肩上,辛捷只觉得一阵甜腻的香气,直冲人鼻孔,心里也砰然加速了跳动。
稚凤的春葱般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撩着辛捷的耳朵,见辛捷不说话,粉脸就僵到他耳旁,俏说道:“你说话呀。”
辛捷对这些庸俗脂粉,心中虽觉得有些厌烦,但他天性本就倜傥不羁,再加上他十年来都受着七妙神君梅山民的薰陶,觉得除了是真正有关道德、仁义的事以外,其余却可随意行之。
何况他知道,他既以章台走马的王孙公子身份出现,日后这种场合还多的是。
于是他笑着握起稚风的手,说道:“以后我可要去走走了,”
稚凤咯咯一阵娇笑,索性也坐到辛捷身上,说道:“我知道你是骗我的。”
银枪孟伯起身站了起来,笑指着二人说道:“你们看,稚凤这小妮子,有了知情识趣的辛公子,就把我们这些老粗丢开了。”
群豪又是一阵大笑,金弓神弹说道:“这也该罚,罚这小妮子唱一段给我们听听。”
群豪又哄然应好。
稚凤撤娇着不依道:“范爷最坏了,人家不会唱,唱什么呀。”
辛捷也笑着纵恿,稚风仰头向辛捷俏说道:“我只唱给你听。”
说着她站了起来,仍然依在辛捷身旁,纤手一拢发角,歌道:“并刀如水,吴监胜雪,纤手破新橙,锦握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
她轻轻用手指骚着辛捷的背,辛捷一抬头,正见她低头嫣然望着自己,歌道: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己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她将这首宋朝词家周邦彦的“少年游”唱得娓娓动听,而且娇声婉转,眼波暗语,会意人当知其中又别有所寄。
群豪又哄然叫着好,银枪孟伯起却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花业中也可称得上是名手,此刻笑着叫道:“你们看,辛公子才来一天,已经有佳人留宿了,看样子今夜辛公子是注定要留在温柔乡了。”
稚凤又是一阵娇笑,不胜娇羞地一头钻进辛捷怀里,辛捷心中又猛地一跳。
春上酒楼,时间在欢乐中飞快的流过去,酒在添着,菜也在添着。
但是终于到了该散酌时候了。
那些身份较低,名头较弱的,便先走了,越走越多,那些班子里的粉头,也大多在账房处领了银子走了。
到后来酒楼上只剩下金弓神弹范治成、银枪孟伯起、和地绝剑手于一飞、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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