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飞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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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飞鹰-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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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的掌力雄厚邪异,如果不是传说中“密宗大手印”那一类功夫,想必也很接近。

这种掌力绝不是小方能够用肉掌抵抗的。

他的剑不在他身边,因为他从未想到在这陌生的地方也有必须用剑的时候。

他能用什么对付普松这一双血掌?

阳光普照的大地,忽然充满杀机。在死亡阴影下,连阳光都变得阴森黯淡了。

普松向小方进逼。

他的脚步缓慢而沉稳。

有种人只要一下定决心开始行动,就没有人能让他停下来。

普松无疑是这种人。

他已下定决心,决心要小方死在他掌下,他心中的阴影只有“死”才能驱散。

小方一步步向后退。

他无法对付普松的这一双手掌,他只有退,退到无路可退时为上。

现在他已无路可退。

他已退到一株枯树下,枯树阻断了他的退路。树已枯死,人也将死。

就在这一刹那间,他心里忽然闪出了一丝灵机——在生死将分的这一刹那间,本就是人类思想最敏锐的时候。

心剑。

他忽然想起了独孤痴的话。

——你掌中纵然握有吹毛断发的利器,但是你的心中若是无剑,你掌中的利剑也只不过是块废铁而已。

这是剑术中至高至深的道理,这道理如果用另一种方法解释,也同样可存在。

——你掌中虽然无剑,但是你的心中如果有剑,纵然是一块废铁,也可以变成杀人的利器。

人已逼近。

普松忽然发出低吼如狮,全身的衣衫忽然无风而动,震荡而起。

他已振起了全力,作致命的一击。

他的血掌已击出。

就在这一刹那间,小方忽然反手拗断了一根枯枝,斜斜地刺了出去。

在这一刹那间,这根枯枝已不是枯枝,已经变成了一柄剑。

无坚不摧的杀人利剑。

因为他心里也没有将这根枯枝当作枯枝,也已将它当作了一柄剑,全心全意地将它当作了一柄剑,他的全身精气都已注在这柄“剑”上。

这“剑”看来虽然空灵缥缈虚无,可是他一“剑”刺出,普松的血掌竟己被洞穿。

他的手乘势往前一逆,他的“剑”又刺入了普松的眼。

普松的血掌竟被这一根枯枝钉在自己的眼睛上!

鲜血飞溅,人已倒下,一倒下就不再动。

等到有风吹过的时候,小方才发觉自己的衣衫都已湿透。

他自己也想不到他这一柄“剑”有这样的威力,因为这一“剑”并不是用他的手刺出的,而是用心刺出的。

在这一“剑”刺出的那一刹那间,他的心,他的手,他的人,已完全和他的“剑”融为一体。

在这一刹那间,他的精气贯通,人神交会,他把握住这一刹那,刺出了必杀必胜的一一“剑”。

这就是“心剑”的精义。

但是普松并没有死。

小方忽然听见他在喃喃自语,仿佛在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波娃……波娃……”

小方的心抽紧,立刻俯下身来,用力抓起了普松的衣襟,问道:“是不是波娃要你来杀我的?”他的声音嘶哑,“是不是?”

普松眼睛里一片虚空,喃喃地说:“她要我带你去见她。我不能带你去见她,我宁可死。”

他用的词句本来就很艰涩难解:“我不能要你死,我自己死。等我死了,你才能去见她。我活着的时候,谁也不能把她抢走。”

小方的手放松了。

他忽然了解普松心里的阴影是怎么会存在的。

只有最强烈痛苦的爱,才能带来如此沉郁的阴影。

同样的痛苦,同样的爱,同样的强烈,使得小方忽然对这个人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怜伤。

普松忽然从心的最深处吐出口气:“我已将死,你可以去了!”

他挣扎着,拉开刚才已经被小方抓松了的衣襟,露出了里面的黄色袈裟。

直到此刻,小方才看出他是个僧人。

看他的气度和别人对他的尊敬,他无疑是个权位极重的喇嘛。

但是他也像其他凡俗的人一样,也宁愿为一个女人而死。

一一她不是女人,她是个魔女,没有任何男人能拒绝她。

小方的心在刺痛。

“你要我到哪里去?”

普松从贴身的袈裟里,拿出个金佛:“你到布达拉宫去,带着我的护身佛去,去求见‘噶伦喇嘛’就说我……我已经解脱了。”

这就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心中的阴影只有死才能驱散,他心中的痛苦只有死才能解脱。

——他是不是真的已解脱了?他死时心中是否已真的恢复了昔日的宁静?

这问题有谁能回答?

他把这问题留给了小方。

“噶伦喇嘛”是在雄奇瑰丽的布达拉宫中,一个阴暗的禅房中接见小方的。

在这占老而神秘的宗教传统中,噶伦喇嘛不仅是位深通佛理的高僧,也是治理万民的大吏,他的地位仅次于他们的活佛达赖。

但是他的入却像是这间禅房一样,显得说不出的阴暗衰老、暮气沉沉。

小方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能见到他,更想不到他居然是个这么样的人。

他盘膝坐在一张古老破旧的禅床上,默默地接过了小方交给他的金佛,默默地听小方说出了来意,满布皱纹的瘦脸上,始终带着种正在深思的表情,却又仿佛全无表情,因为他的思想已不能打动他的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等小方说完后,噶伦喇嘛才开口,“我也知道普松的痛苦只有死才能解脱。”

他的声音衰弱缓慢迟钝,说出的汉语却极流利准确:“我只问你,是不是你杀了他的?”

“是。”小方道,“我不能不杀他,当时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他不死,我就要死。”

“我相信你,我看得出你是个诚实的人。”噶沦喇嘛道,“你还年轻,你当然不想死/

他用一双暗淡的眼睛凝视着小方,“所以你也不该来的。”

小方忍不住要问,“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普松为什么要你来?”

“他要我来见波娃。”

“你错了。”噶伦喇嘛淡淡他说:“我们的教义和中土不同,我们不戒杀生,因为不杀生就不能降魔。我们对付妖魔罪人叛徒仇敌的方法就只有一种,同样的一种。”

“哪一种?”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噶伦喇嘛的态度还是很平静,“我们相信这是唯一有效的一种方法,自古以来就只有这一种。”

他慢慢地接着道:“所以现在你已经应该明白,普松要你来,只不过因为他知道我一定会杀了你替他复仇的。”

小方沉默。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普松无论是死是活,都不愿让他见到波娃。

噶伦喇嘛仍在凝视着他,眼色还是那么温和,但却忽然说出了一句比刀锋更尖锐的话。

他忽然间小方:“你信不信我在举手间就能杀了你?”

小方拒绝回答。

他不信,但是他已经历过大多令人无法置信的事。

在这神秘而陌生的国土上,在这神秘而庄严的宫殿里,面对着这样一位神秘的高僧,有很多他本来绝不相信的事现在他已不能不信。

噶伦喇嘛又道:“墙上有剑,你不妨解下来。”

小方回过头,就看到墙上悬挂着一柄尘封已久的古剑。

他解下了这柄剑。

形式奇古的长剑,份量极沉重,青铜剑锷和剑鞘吞口上已生绿锈,看来并不像是柄利器。

噶伦喇嘛道:“你为什么不拔出来看看?”

小方拔剑。

剑身仿佛也已锈住,第一次他竟没有拔出来。第二次他再用力,忽然间,“呛卿”一声龙吟,长剑脱鞘而出,阴暗的禅房里立刻布满森森剑气,连噶伦喇嘛的须眉都被映绿。

小方忍不住脱口而呼:“好剑。”

“的确是柄好剑。”噶伦喇嘛道,“你能杀普松,练剑至少已有十年,应该能看出这是什么剑。”

这是柄很奇怪的剑,份量本来极重,可是剑锋出鞘后,握在手里,又仿佛忽然变得极轻,剑锋本来色如古松的树干,剑光却是碧绿色的,就像是青翠的松针。

小方试探着道:“这是不是春秋战国时第一高人赤松子的佩剑?”

“是的。这柄剑就是‘赤松’。”噶伦喇嘛道,“虽然没有列入当世七柄名剑中,只因为世人多半以为它已被沉埋。”

“可是古老相传,‘赤松’的光芒本该红如夕阳,现在为什么是碧绿色的?”

“因为他已有十九年未饮人血了。”

噶伦喇嘛道:“杀人无算的利器神兵,若是多年来未饮人血,不但光芒会变色,而且会渐渐失去它的锋芒,甚至会渐渐变为凡铁。”

“现在它是不是已经到了要喝饮人血的时候?”小方问。

“是的。”

“饮谁的血?”小方握紧剑柄。

“我的血。”噶伦喇嘛道,“佛祖能舍身喂鹰,为了这种神兵利器,我为何不能舍弃这副臭皮囊?”

他的声音和态度都完全没有变化,看来还是那么衰弱温和平静。

小方握剑的手放松了:“你要我用这柄剑杀了你?”

“是的。”

“你本来要杀我的。”小方问:“现在为什么要我杀你?”

噶伦喇嘛淡淡他说:“我已是个老人,久已将生死看得很淡。我若杀了你,绝不会为你悲伤。你若杀了我,我也不会怪你。”

他说的话中仿佛另有深意:“所以我不妨杀了你,你也不妨杀了我。”

小方又问:“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能杀你,就不妨杀了你,杀不了你,就得死在你的手里?”

噶伦喇嘛不再回答,这问题根本不必回答。

小方握剑的手又握紧。

噶伦喇嘛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良机一失,永不再来,再想回头,就已万劫不复了。”

说完了这句话,他就闭上了眼睛,连看都不再看小方一眼。

小方却不能不看他。

他的确已是个老人,的确已不再将生死放在心上。对他来说,死已不再是个悲剧,因为世上已没有任何事伤害他,连死都不能。

小方轻轻吐出口气,一剑刺了出去!

这一剑刺的是心脏。

小方确信自己的出手绝对准确,刺的绝对是在一刹那间就可以制人于死的部分,他不想让这位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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