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飞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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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飞鹰-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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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他的对手。

“可是你没有。”小方说,“因为你是女人,根本就无法得到他剑法中的精髓。”

小燕的手圆润柔美,可是现在她握剑的手也有青筋暴起,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不管怎么样,我好歹都要去试一试。”她掌中的剑尖斜斜挑起,“所以现在我就要先用你来试一试我的剑!”

这时天光已渐渐暗了,暗林中忽然有一道剑光斜斜飞起。

剑风破空一响,木叶萧萧落下,剑气逼人眉睫。

高手间的决战,通常都是最能吸引人的。在决战的过程中,那种惊心动魄的变化,出人意料的招式,总能使人看得心动神驰,如醉如痴。

昔年西门吹雪与“白云城主”叶孤城约战于重阳之日紫禁之巅,三个月前就已传遍江湖,轰动九城。

想看到这一类决战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大多数人都很难得到这种机会。其中招式间的变化,变化间的精妙处,可不是任何言语文字所能形容得出的。除非你能亲临其境,自己去体会,否则你就很难领略到其中的变化和刺激。

所以对大多数人来说,真正关心的并不是决战的过程,而是结局。

没有人能看见小方和小燕这一战,也没有人知道这一战过程的刺激与变化,当然也没有人能描述得出。

可是这一战的结局却无疑是每个人都关心的。

——这一战究竟是谁胜谁负?

——如果是小方败了,他是不是立刻就会死在那里?

——如果是小方胜了:他会不会当时就将他的对手刺杀于剑下?

小方的情绪很不稳定,出手当然也很难保持稳定。不但招式间的变化很难把握得恰到好处,运气换气也很难控制得自然流畅。

可是这一战他胜了。

因为他远比他的对手更有经验,也更有耐力和韧力。

如果这一战能在数十招之内就决定出胜负,胜的无疑是齐小燕。

但是他们之间强弱的距离并不大,谁也不能在数十招之间击败对方。

所以这一点拖得很长,一百五十招之后,小方就知道自己胜了。

一百五十招之后,小燕就知道自己要败了。

她的气力已渐渐不继,招式运用变化间已渐渐力不从心。

更重要的一点是,她心里已经有了个阴影。

——就算你能击败我,也必将死在独孤痴剑下。

她不能不承认这是事实。

她真正要击败的并不是小方,而是独孤痴,所以她对这一战的胜负已经没有抱太大的热望。

更重要的一点是,在这种压力的阴影下,她甚至已忘记败就是死!

所以她败了。

“挫”的一声,双剑相击。

剑花如火般的四散飞激,小燕掌中的剑已脱手飞了出去,小方的剑已到了她咽喉间。

直到剑锋上的剑气和寒意已刺入她的毛孔时,她才想起他们之间的约定。

——谁败了,谁就死!

就在这一瞬间,死亡的恐惧忽然像是只鬼手般攫住了她,扼住了她的咽喉,捏住了她的关节,占据了她的肉体和灵魂。

她还年轻。

她从来都不怕死。

直到这一瞬间,她才真正了解到死亡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人类对死亡的恐惧,本来就是人类所有的恐惧中最大最深切的一种

——因为“死”就是所有一切事的终结,就是一无所有。

这种心理上的恐惧竟使得齐小燕整个人的生理组织都起了种奇异的变化。

她的舌,她的嘴腔,她的咽喉,忽然变得完全干燥。

她的肌肉关节忽然变得僵硬麻木。

她的瞳孔在收缩,毛孔也在收缩,所有控制分泌的组织都已失去控制。

她的心跳与呼吸几乎已加快了一倍。

更奇怪的是,就在这种变化发生时,她忽然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冲动。

她的情欲忽然因为肌肉的收缩磨擦而火焰般燃烧起来。

她身上穿的只不过是件皮肤般温软柔薄的衣服,连皮肤的战栗、肌肉的颤动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她很想间小方:

“你为什么还不杀了我?”

她没有间,因为她已无法控制她喉头的肌肉和她的舌头。

她没有间,也因为她忽然发现小方生理上也起了种又奇怪又可怕的变化。

这种变化使得她的心跳得更快。

她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她闭上眼睛时她的呼吸已变为呻吟,苍白的脸已红如桃花。

这时候她已经知道小方不会杀她了,也知道小方要做什么。

她已经感觉到小方炽热的呼吸和身子的压力。

她无法推拒,也不想推拒。

——但这些只因为她本来就已想到结果一定会是这样子的。

她忽然放松了自己,放松了她的身体四肢,放松了所有的一切。

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子才能得到解脱,一种几乎和“死亡”同样彻底的解脱。

这一天是八月十五日,是齐小燕的生日。

她是在中秋节生的,可是直到她已完全解脱后再张开眼睛时,她才想起这一天是她的生日,才想起这一天是中秋。

因为她一张开眼睛,就看见了一轮明月,一轮比她在往昔任何一天晚上所看见过的明月都更圆更亮的明月。

然后她才看见小方。

小方在月下。

月光清澈柔和平静稳定,他的人也一样。

他已完全恢复平静,完全放松了自己,他的人仿佛已和大地明月融为一体。

大地明月是永恒不变的,他这个人仿佛也接近永恒,接近那种平和安定永恒不变的境界。

小燕很想告诉他:

“现在你的剑法已经真正练成了。”

她没有说,因为她忽然觉得眼中有一股泪水几乎已忍不住要夺眶而出。

因为她虽然败了,虽然已经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击败独孤痴,永远无法到达剑术的巅峰。

可是她已帮助一个男人突破了困境,到达了这种境界。

她的身体已经有了这个男人的生命,他们的生命已经融为一体。

他的胜利,就等于是她的。

天色渐渐亮了,月光渐渐淡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轻轻地告诉小方:“你已经可以去找独孤痴了。”

小方完全没有反应。

她也不知道小方有没有听见她的话,可是她已经听见了一声鸡啼。

就像是上次一样,听见了这声鸡啼,她就忽然跃起,就像是个听不得鸡啼见不得阳光的幽灵鬼女般忽然逃走,消失在灰灰暗暗迷迷蒙蒙的晓雾里。

这一次小方没有让她逃走。

小方也追了出去。

第一声鸡啼响起时,就是独孤痴起床的时候。

睡眠是任何人都不能缺少的,他也是人,可是即使在睡眠中他也要随时保持清醒。

他睡的是张石板床,窄小冰冷坚硬,吃的食物简单精沥。

他绝不容许自己有片刻安逸。

这就是一个剑客的生活,远比任何一个苦行僧过得更苦,他却久已习惯了。

他总认为无论你要获得任何一种荣耀,都必须付出痛苦的代价,必须不断地鞭挞自己。

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剑法是怎么样练成的,他自己也从来不愿提起。

那无疑是段辛酸惨痛的经历,其中也不知包含了多少血泪汗水。

因为他既不是名门子弟,也没有显赫的家世,血泪和汗水就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现在他的剑法总算已练成。

他一剑纵横,转战南北,从来也没有遇见过对手。

直到他遇到了卜鹰。

——卜鹰你在哪里?

他赤裸裸地从床上坐起,就像是个僵尸突然自棺中复活。

他苍白的脸上从无任何表情,这些日子来,除了他掌中有剑的时候,他这个人就好像又真的变成了僵尸。

这就是他多年禁欲的结果,绝对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这是件多么痛苦的事,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一个人要使出多大的力量才能克制自己的情欲。

窗外还是一片黑暗,大多数人都还在沉睡中。

可是他知道,等他走出这屋子时,“小虫”一定已经在等着服侍他。

每天早上,他都要“小虫”把他的全身上下擦洗干净,替他穿好衣服。因为他知道这个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要将他刺杀于剑下!他绝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可是他又需要这个孩子来鞭策激励他,他总认为就算最快的也需要一根鞭子才能跑得更快。

这个孩子就是他的鞭子。

所以他留下了他,却又不断地折磨他、羞侮他,让他在他面前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第三十一章 剑痴情绝

——如果你每天都像奴隶般去服侍一个人,那么就连你自己都会觉得你是永远都胜不过这个人的。

这就是独孤痴的想法,也是他的战略。

一直到今天为止,他都认为自己这种战略是成功的。

今天他走出去时,他的奴隶居然没有像平日那样在门外等着他。

远处又有鸡啼响起,大地仍然一片黑暗,风吹在赤裸的身子上,冷如刀刮。

独孤痴掌中有剑。

他已经握起他的剑,他的剑总是在他一伸手就可以握起的地方。

冷风如刀。他站在冷风中,直等到曙色已如尖刀般割裂黑暗时,才看见一个人飞掠而来。

他认得出这个人的轻功身法,可是他看见的却不是那个流鼻涕玩小虫的孩子。

他看见的是个女人,一个他已经有很久未曾看见到过的美丽女人。

“你是谁?”

他问这句话之后,就看出这个女人是谁了。

如果你发现一个每天都像奴隶般服侍你的“孩子”竟是个这样的女人,而你又还像以前那么样赤裸裸地站在她面前时,你心里是什么感觉?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独孤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只冷冷地说了句:“你来迟了。”

“是的。”小燕的声音同样冷淡:“今天我是来迟了。”

独孤痴没有再说话。

每天他都用一种同样的姿势站在那里让“她”擦洗,今天他的姿势也没有变。

小燕也和以前一样,提起了一桶水,慢慢地走过去,眼睛也还是和以前一样直视着他。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他们之间多出了一个人。

冰冷的手伸进冰冷的水桶,捞出了一块冷冷冰冰的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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