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煮研究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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卤煮研究生院-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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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已经来了,”陆妈妈充满信任地望着男孩儿:“小徐,你一定,一定帮着我,一定得让他们断了,小徐……”恳切得近乎于哀求。

徐枕流虽然料到今天必得有这手,但却依然有些失措:“是,是,”他觉得自己若再不果断地做出根本没有任何把握可言的承诺,濒于绝望的母亲立时便要声泪俱下:“您千万别担心,没事儿,没事儿,”其实,在这样一次聚会中,枕流充其量不过是块可有可无的缓冲区,不可能左右局势的发展,但他明白,和昨晚远航的托付一样,救命稻草与其说有什么实际的价值,倒不如说是种心理上的需要。

徐枕流跟在陆家三口后面,一步步挪向茶座的大门。他极力调节着自己的状态,可就在看到魏一诚身边那位扑朔迷离的“爱人”那一霎那,刚刚有些眉目的平常心瞬时间便荡然无存。

赵冉。

青春期那阵儿,曾经很不理解为什么名人们往往要等到暮年时再去撰写回忆录,并武断地认为只有过了气的豪杰们才会更在乎并流恋这些“当年之勇”;长大以后渐渐明白,当眼花缭乱的纷纷扰扰朝你此起彼伏地接踵而至时,根本来不及去品味其中的子丑寅卯,就像啮齿类动物先把琳琅满目的美食塞进颊囊、等回到窝里再拿出来慢慢享用一样,只有当尘埃落尽之后,才有机会去细细推敲、分辨。

徐枕流看了看身边的远航,女孩儿似乎并未表现出过分的吃惊;或许,阵脚大乱的她,已经没有心思再去顾及这些目不暇接的变局。

赵冉倒显得十分沉着,看到同行而来的四位,从容地站起身,拉开其实早已就位的椅子:“今天还不算太冷吧,”她大概原打算先给大伙儿热热身,可等候已久的服务生见状却立刻贴了上来,在欧美国家,从七星级饭店到街头咖啡馆,绝不会有堵在餐桌前以居高临下的压迫感逼着客人点菜的现象,所谓waiter(直译过来就是‘等候的人’),要的就是耐心,不能造成一种急不可待去地掏人家钱包的不良印象:“您看咱们要点儿什么,”赵博士显然已经入乡随俗,她拿起桌上的茶单,托给陆爸爸。

“您来,您来,”这位永远半抿着薄薄嘴唇的父亲双手推诿着,目光却望着远航的妈妈。

赵老师朝二老笑笑,打开那匣精致的革面本指了指,随即转向几位客人:“她们这儿有‘滇红’,可能还不错。”

显然,陆妈妈对这种在抗日战争连天炮火中研制成功的茶品既无研究、也提不起丝毫兴趣;她沉默了一阵,自顾自地点点头:“您……您二位大学者都挺忙的,我们也就不多耽误时间了,”其实,作为家属,她当然明白,这个世界上,能比知识分子更闲在的职业恐怕不多,元朝时所谓“九儒十丐”的说法,大概就是按照操劳程度排序的,否则,也不至于生出那许多花花肠子来:“魏老师对小航一直挺帮助的,孩子一个人在这边,我们都挺感激您的,”陆妈妈的这番表白倒不像是纯粹的客套或者欲擒故纵:“后来的事儿……”从西安到北京,陆妈妈似乎还是没想清,该如何面对这始终不愿相信一切:“事情既然已经出了,我们就希望到此为止,以后别再……”她终于抬起头:“其实我们也不是那种不开明的父母……”大概是顾及到了一旁的赵冉,远航妈妈没有再继续她那“不介意未来的女婿有过婚史,但决不给别人‘做小’”的“经典论调”:“可是,您看,您也有家,咱们……”

魏一诚手中蓝白相间的烟盒被不断翻动着,如今,中国男人连消费尼古丁的本领也退化了,“中南海”这类焦油含量微乎其微的清型卷烟拿到一百年前大概只配用作薰香;随着文明的进展,只得用眼花缭乱的形式来冒充日益匮乏的内容。

这间看似古朴的茶楼也一样,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韵味,更像是个纸扎的明器,为粉碎性骨折的中国文化挤出几滴鳄鱼眼泪。端上来的饮具更是可笑,看来,不管客人点的是什么茶品,人家都以不变对万变,全用整套的功夫茶具伺候;其实,这种全发酵型的滇红通常只需沸水和玻璃杯即可,经不起紫砂壶里一冲二泡般的反复折腾。

见状,赵冉冲看样子准备过来大展拳脚的所谓茶艺师摆摆手,示意恋恋不舍的她可以继续和身旁那位满脸春光的小伙子打牌、调笑,毕竟,这桌客人实在没有雅兴来领教那套程序化的治器、温壶、投茶、闻香……

“我,”魏一诚终于开口了,出身下层的他向来习惯先必恭必敬地听完别人的观点,以便知己知彼、后发制人:“感觉很惭愧,”手中本不停摆弄的烟盒不知去了那里,儿戏般消失无迹:“……您,”他停顿了一下,大概正在搜肠挂肚地排查着该如何称呼远航的父母,人家显然没到“叔叔、阿姨”那个资历,叫“大哥、大姐”又无异于自讨没趣;研究表明,当彼此之间处在某种进退维谷的尴尬关系中时,谈话者倾向于避免提及称谓,而直接使用人称代词,这就是社会语言学当中著名的“规避原则”;魏研究员显然不是那种死钻故纸堆的书呆子,很懂得活学活用:“您别怪远航,这事儿完全是我的责任,”在各种文艺作品中,常常能见到那些面对敌人屠刀的革命先烈在刑场上如何大义凛然、从容不迫;其实,就算是十恶不赦的暴徒、人渣,真到那个份儿上,恐怕也没什么可害怕的了,反正横竖是一死,倒不如喊两句口号之类的名人名言,权当壮胆儿了。

一番欲说还休之后,魏老师面无表情地瞥了枕流一眼。说来也怪,这位见人三分笑的“和为贵”似乎对他一直格外冷淡,每当徐枕流主动搭讪时,魏一诚总是要迟上四分之三拍才勉强作出个表示,怪噎人的。更甚者,有那么几次,当枕流无意中与不远处的老魏四目相对时,发觉他正在冷冷地端详自己,弄得小胖子不知所措。枕流实在不明白,面对这样一个不阴不阳的家伙,自己为什么还要在远航跟前本能地替他说话。

尽管如此,徐枕流并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双重间谍”身份,他一直想找个机会插话,但又怕失之唐突,本打算利用给大家斟水的机会粉墨登场,可每当他吃完自己这杯、正准备若无其事地摸向那把小茶壶时,总是被赵老师先一步赶到,几次三番之后也只得作罢。其实,枕流心里清楚得很,自己讲与不讲、讲些什么,根本不重要,这种场合,就像那些年复一年的“重要会议”一样,只不过是种将台面下的默契合法化的仪式而已,掀不起什么大浪。

添了两次开水,再给枕流续杯时,赵冉说了唯一一句似乎与正题有点儿关系的话:“红茶和绿茶正相反,刚上口很香,但不禁冲,很快就没什么味道了。”

十五、旧梦

 春天,是一个关于背叛的季节。

当厚厚的积雪上突兀着孤零零的枯枝时,秋日里曾经的金黄虽然已经繁华落尽,但却格外值得留恋;可渐渐酥软的枝头第一次拱出鲜嫩的新芽时,去年的一切,便连成为记忆的资格也被连根拔起了。

而人,是个耐不得寂寞的群体,他们没有坚守孤独的无欲则刚,却宁愿为了从头来过而把曾经的种种弃之荒草。所以,贞节必将成为笑柄,而黄昏恋却意味着“文明”。正因如此,他们没有资格被铸成永恒,只配在周而复始中化作乌有。

但春天却显得那样美丽,就如同斑斓的毒蛇,刚刚经历过严寒,哪怕是最隐约的暖意也弥足珍贵。随着东风的脚步,焦渴的红男绿女开始忘乎所以,一切束缚都显得多余,似乎任何清规戒律全不能阻挡那崭新的脉动。于是,俗谚警告着人们:春捂秋冻。

三月下旬的一天,枕流又如约来到那座往来无白丁的写字楼门前,和去年秋风乍起时一样,易欣今天不加班。虽然室外温度尚不足以让更多白领丽人秀出婀娜的身姿,但徐枕流还是感到一阵燥热,他已经没有流连金风的情致,而是径直走进恒温的大厅中,不管严寒酷暑,这里倒是岿然不动。

下班时分,大堂西侧传出一串串清脆的叮咚声,那边的走廊里埋伏着十余部通往不同人生命运的电梯。没过多久,熟悉的脚步响起,女孩儿迟到了五分钟,这在两个人的约会中并不常见。很快,枕流便在易欣身后找到了答案,是那位总是一脸堆笑的梁湃,他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头上的琴弦愉快地跳动出油汪汪的旋律。

“哎呀,好久不见,”梁总身上已经找不到任何国有企业那种等级化的冷漠,他大踏步奔向枕流,像对待贵宾一样紧紧握住男孩儿尚未来得及抬起的右手:“怎么样啊?”

“挺好挺好,”徐枕流看了一眼正示意他赶快抽身的易欣:“托您的福。”

但这位对业务几乎一窍不通的常务副董事长却不愿意轻易失去任何能够表现他外事才能的机会,一面自问自答地与枕流交流,一面不忘和身边行色匆匆的同仁们打着招呼:“走啊,回见,不好意思,我们这儿谈点事儿,”直到旁边的易欣提出要去即将人满为患的地下车库杀出一条血路时,他才顿悟般的大笑起来:“好,好,就不耽误你们小两口儿了,哈哈……”最后,不忘朝枕流艰难地挤了挤那对已经快被横肉活埋的眼睛:“可得照顾好我们欣欣啊。”

男孩儿真想对他说:“要么先紧着您用?”

近一段时间以来,易欣似乎始终情绪不高,尽管新项目开发的事情一路高歌猛进、已经进入实质性操作阶段,可她却显得有些沉闷,完全没有任何春风得意的模样。今天,偏巧春困秋乏的枕流也提不起兴致,并肩坐在车上的两人几乎一路无话;偶尔,只是断断续续地交流些街头巷尾的杂谈。

“到我那儿坐会儿吧,”易欣的决定总是在开始执行之后才象征性地征求男孩儿的意见,当被摇晃得昏昏欲睡的枕流朝窗外望去时,车子已经稳稳驶进女孩儿家的小区大门。

熟悉地产业发展历程的人都知道,北京第一批比较上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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