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给师弟师妹的“警世通言”。据说,此君原本在东南沿海某特区文化部门浪迹,上窜下跳了近十年也不过是个副科级文员;发觉独木桥太窄后便主动向组织部门申请去投身西藏建设,结果在那个汉族干部反倒更吃香的“自治区”里不出五年就混成了局长;最终,人家以迂为直地杀回当初被受压抑的那个发达省份,反而凭借“履历”凌驾到众同僚之上。
从刚才这番“事变”前后众学子的表现看来,这位大师兄的精神实质倒的确被照葫芦花瓢得不错。通常来讲,中国老百姓看热闹时喜欢扎堆儿,一般会在当事人身旁三到五米处围成个临时的环形角斗场(谁说奥林匹克只起源于地中海?),具体半径根据事态等级灵活掌握,只要能身临其境,就算冒着被误伤的风险也再所不惜。所以说,中国人在幸灾乐祸时胆子尤其大,别看咱有年头没正经打过仗了,可伊拉克战争时最后一家敢于留在巴格达城里听响儿的媒体就是CCTV,不服行么?然而,如果围观的人群主要由受过专业训练的知识分子构成,光景便会大不一样,比如刚才,校园中那些大小看客自始至终也没有越过雷池一步,而是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原本的立锥之地上高瞻远瞩、且整齐划一地保持着比上课时更加静谧的良好秩序,以至于事主的一举一动都没能逃脱大伙儿的严密检测。这就叫科学,既不能凑到跟前去干扰实验过程,又要保持适宜的观察距离以获取多角度素材。其实,全挤到一起反而难免要不识庐山真面目,央视冒着生命危险带回来的画面也不过就是些废墟和浓烟,若想了解战争全景,还得靠境外媒体的宏观报道。
俗谚所谓“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无论此语褒贬如何,地处南北要冲的湖北人具有多重的复杂性格却是不争的事实,正如神鸟各具喜怒的九张面孔一样。就拿苏韵文来说,这个云梦女孩儿平日里世故得近乎油滑,既能得到领导、老师的青眼,又不至于开罪同僚,枕流常酸溜溜地称其为“不粘锅”;可当“大是大非”摆在面前时,她却不会像明哲保身的伪君子那样“道义分两旁、利字摆中间”。自然,“湖北佬”这种多层次的性格也存在其矛盾的另一面,当他们翻脸不认人时,会弄得你目瞪口呆,比如咱林彪副主席,山呼万岁、把毛主席捧上天时比谁都不遗余力,据说销售量都快赶上《圣经》的“红宝书”就是他发明的,可等最后对老人家下手时却毫不顾念“老井冈”的革命情意,劫火车、炸大桥、高射炮平射,就差动用原子弹了。
事实上,那次风起云涌之后,韵文又像没事儿人一样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向来懒得过问这些是非的徐枕流也是直到周日晚间才得到的“风闻言事”。当时,程毅约请远航一起到习咏嘉宿舍去喂猫,陆姑娘便“顺带”着叫上了已经几天没见的枕流。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别看研究生院地盘有限,却栖息着不少飞禽走兽,大到野狗、乌鸦,小到蟑螂、毛毛虫,还有一群色彩斑斓的小猫。前不久,一只名叫“花花”的母猫刚刚生了窝“小花”,虽然没见到孩子的父亲,但这些小精灵却长得和它们的妈妈几乎一模一样;看起来,动物王国中尽管没有婚姻登记部门,但公民们却从不乱搞,倒比那些“领过证”的人类干净许多。于是乎,“爱心泛滥”的女孩子们便争先恐后地把这一家大小请到宿舍做客,“自行束修以上”。
通常来讲,城市里的猫咪主要有两种:家养或者野生,当然,后者也往往是由被主人遗弃的流浪儿们构成。可研院里的那些小精灵却属于介乎二者之间的第三类。多数情况下,它们都可以得到同学们的“供养”,不必像野猫那样在垃圾堆里翻箱倒柜,但却始终没有哪个施主能“送佛送上西”、让它们真正有个安乐窝从而彻底逃离苦海。在“好心人”们有限的庇护下,千百年前就走出丛林、把自己的一切托付给人类的小生灵,也只好接受这种貌似万千宠爱、实则朝不保夕的处境。
现如今,人们最不愿意听到的词汇怕就是“责任”了,大家更喜欢过那种“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快餐式生活。不错,海枯石烂的生死与共的确有些沉重,远没有可以随时挥之即去的“缘分”来得轻松畅快,甚至一纸婚书都像是早该被丢进故纸堆的封建残余,何必要让满身霉臭的往事来打搅那“天亮分手”的清梦呢?可怜的小猫一定不懂得,既然哥哥姐姐抱着它们嬉闹时是如此笑逐言开,为什么最后还要挥挥手、把自己留在寒冷的长夜中呢?大概没有人忍心告诉它们: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文明吧。
“哇,好可爱啊,”今天,陆远航给“花花”一家带来了溜肝尖和酥油饼,她刚和程毅在外面吃过晚饭回来,据说这是特地给小家伙们点的。
“天哪,吃得比我都好,”习咏嘉打开饭盒,笑吟吟地闻闻还冒着香气的美食。
根据一般经验,野猫都会对周遭环境保持着相当警惕,除非是相熟的“恩客”,否则绝不会允许陌生人有过分亲昵的举动。世代居住在研究生院的“花花”当然没有这么保守qi书…奇书…齐书,但也不像家猫那样对人由衷依赖,当它乞食或表示感恩时,目光中会流露出一种酒店小姐般的媚态,可这万种柔情却总在它转回头那瞬间消逝怠尽。
“你们这是上哪儿‘幸福’去了?”坐在电脑旁的韵文恋恋不舍地从《越狱》中抽出身来。
“什么呀,”远航装作无所谓地环视着四周,却掩不住爬上脸颊的笑靥:“我原来那把梳子断了,去买个新的,”她吃力地由打程毅手中刚从超市搬回来两大兜战利品的最底层把那柄“证据”翻了出来,向大伙儿展示着。其实,陆远航的宿舍在咏嘉楼下,她完全可以“销脏”之后再上来:“原来那破梳子,用完头发老是起毛茬儿,我早就想把它扔了。”
“外行了不是,原来那种圆头梳是用来保养头皮的,”枕流顺手接过话题:“你刚买的这把太尖了,时间长了对发根不好。”
远航看看徐枕流,没有说话。她俯下身,望着正在会餐的“花花”一家,母猫把热乎乎的肝尖留给宝贝们享用,自己则大嚼着香甜的酥饼,正处于断奶期的小家伙们大概有生以来第一次品尝到这种传统美味,不时满足地欢叫着。陆远航脸上荡漾出欣慰的笑容,她虽然由衷地喜爱这些小精灵,却不敢过分亲近,只是偶尔伸出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摩着它们。
“够体贴的,”枕流见远航不搭话,便又转向正给她搬椅子的程毅:“爱妻模范啊。”
“堵上你的嘴,”程毅从购物袋里拎出包夹心威化、塞到徐枕流怀里:“你这家伙没得吃就说个不停。”
“我也要,我也要,”旁边的韵文夸张地撒着娇,其实,她并非那种对零食过分感兴趣、却不正经吃饭的女孩儿,因此胃口一贯很好;相熟的同学们发现,苏韵文的三餐作息始终保持着严谨的规律,甚至连饮料、小吃都会被纳入到统一的计划周期中,而从不越轨。
“你自己挑吧,”程毅干脆把两个巨型塑料袋直接摆到女孩儿跟前,自己则走到枕流对面的床边坐下。事实上,程毅的“施舍”从不会让人感到任何压力,在受惠者看来,得到他的帮助似乎总显得理所当然,这大概就叫做实力吧。在捐赠仪式上一掷千金的那些“您拔根汗毛也比我们腰粗”的款爷,反倒不如颤颤巍巍地捧出自己一生积蓄的老教师更让人为之动容,恐怕也是这个道理。所以说,真正能体现你在别人心目中分量的,是看他能否真的倾其所有,你得到的究竟是金条还是黄瓜,其实并不重要;当然,如果你看重的是金条本身,那就另当别论了。
“苏韵文同学,”枕流往嘴里扔了块威化,还不错,是香草口味的,他决定暂时饶过程毅:“怎么没把你‘男朋友’带来啊?”小胖子冲韵文狡黠地笑着。
“切,”苏姑娘仍在购物袋中卖力地寻找着,大概还没有作出最后的决定:“那你女朋友呢?上次冷餐会之后我们再没见着过。”
“人家都是地下操作的,你们太孤陋寡闻了,”与韵文同寝室的习咏嘉显然更有发言权:“早就打得火热了。”
“什么呀,”苏韵文朝正“盘踞”在椅子上挤眉弄眼的咏嘉挥舞着手臂:“那不是要帮他解围么?”
“国破思良将,患难见真情,”重整旗鼓的程毅也加入了“围剿”。
“怎么都冲我来了?”韵文撕开手中那袋牛肉干,夹出个小包装丢向对面的咏嘉:“你呢?”其实,当自己处于道德困境时,最有效的解决之道就是把那些指指点点的正人君子也拉下水,豁牙子吃肥肉,谁也别说谁。
“我怎么了?”习咏嘉将目光转向正在狼吞虎咽的猫咪,“花花”一边帮孩子们把嚼不动的大块儿肝尖咬碎,一边喵喵叫着,似乎在告诉涉世未深的儿女:“过这村就没这店了,快收快打快藏,别让鬼子抢走一粒粮。”
前些日子,徐枕流隐约听韵文提起过,说习咏嘉和那位从大学时代后期就开始交往的男朋友之间出现了些“状况”,具体症状不详,也无外乎没感觉、总吵架、发现彼此的毛病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堪忍受之类,当下的年轻人把这种“常见慢性病”称作“和平演变”。一段曾经轰轰烈烈的爱恋为什么落得个“无疾而终”的下场呢,其实也难怪,并未经过充分论证就仓促上马的项目落到毫无责任心可言的承包商手里,就算建成了也得是豆腐渣工程,用不着地震、火灾,有点儿日晒雨淋、风吹草动就足以“不破不立”了。当然,就像如今那日新月异的城市建设一样,红男绿女的感情生活也是“三日不见、如三秋兮”,没有几个“钉子户”愿意死守着老八板不撒手;自己塌了更好,“鸟枪换炮”时还省得定向爆破了呢。
“刚才谁送你回来的?”韵文得意地嚼着牛肉干。
“我那是还他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