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六神无主的奔波了整日,凡是想得到的地方都打听过了。也许,可能,大概,全部都是模棱两可的答案。这才发现,这个城市其实极自私极冷漠,没人在乎邻居是否搬走了,'奇''书''网'旁边开店子的女店主家里是否出了事;平凡的林家人到底好不好,去了哪一个角落,除了她,根本没人会关心介意。
而自己呢,好像一头撞进了荒诞邪恶的魔法里头。曾经朝夕相处心意相通的恋人,就这么“啵”的一声,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一点痕迹不留。
这不可能!
决不可能!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一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她担心着,固执的为他找着理由。
从此,捂住耳朵不听任何劝解,她找遍了林墨报考过的大学,找去了林墨的老家,询问了每一个可能认识林墨的人。她放弃了第一志愿,留在了W大,从东奔西跑到漫无目的,疼痛就就像一把钝钝的刀,一直在心上来回的磨锉,她却倔强的不肯喊痛。不断地失望,不断地伤心,不断地和父母抗争,她咬着牙,找啊找啊,就是不肯放弃自己爱上的那个少年。
半年后,江灏大吼了她一顿要带她去D国,说如果她那么想要归属感,他现在就要了她。她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跑了。江灏半个月后独自踏上了去往异国的飞机,随身带走了她的资料。
在那些日子里,唯一快乐的消息,就是聂振宇与方瑜终于恋爱了。他们无条件的站在她这边,每次看到他们两个私底下你侬我侬打情骂俏,一到自己面前就小心的保持着距离,只为了怕刺激到孤家寡人的她,她就想哭又想笑。
坚持坚持,一直执着的坚持,由寻觅变成等待,由等待变成排斥所有有心接近的异性。她的别扭和愚蠢令身边的亲友叹息,令父母添了白发。她自己呢,渐渐的沮丧消沉,不知道怎么再和越来越强大的无力感作对,也不知还能在这种无望中坚持多久。
直到一天出了件小事。她的钥匙不小心砸在水泥地上,拾起来的时候,那只白色小猪摔掉了喷漆,只剩了半个脑袋,翘着鼻子可怜兮兮的瞅着自己。她捏紧了那枚钥匙扣,蹲在地上半天没起身,突然莫名其妙的笑起来,边笑边哭,边哭边笑,歇斯底里的样子旁人见了肯定以为她发了疯。
终于筋疲力尽了,相信那个清冷的温柔的少年放弃了自己——他放弃了大学,放弃了她几百封石沉大海的E…mail,也放弃了她的苦苦坚持——他要不是已经死了,就是早就彻底决绝的离开了,而且连一句分手的理由都欠奉。
感情的世界要两人才完整,现在却只剩了她,独自在原地发傻。
也许,疼痛总该有终结;没有回应的情感,也终究该画个休止符号。可是说不定呢,她定下最后的期限,他回忆起过去了,会舍不得了,于是心疼了,于是就回来了。
多微渺的希冀。那么林墨,你还会回来么?
那年的四月二十八号,夜很长。身边的生日蛋糕正中点着一颗鲜红诱人的奶油心,被夹着尘沙的风吹了一整晚,在泛青的天光中,一丝一丝清晰可辨的裂纹。她坐在游戏城门口的台阶上,分明见到黎明的红日冉冉升起来,却伸出双手捂住了眼睛。
体内所有流动着的,血液,眼泪,还有思维,统统都静止了,干涸了。疲倦的身体沉重的不断往下坠陷,好像死一般的冰冷。
她没有再哭,已经没有眼泪流淌出来。
很久,直到有人走过来,在她面前停住。那个人弯下的身体遮住了光线,接着环抱住了她。他对她说,安言,放弃他吧,我来带你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凌一长评,偶一激动,少懒惰了一下,码了一章,嘎嘎。
记忆
窗外滑过一带浓云,白得灿烂,好像花朵盛开。
咖啡厅里,两个女人各怀心事的沉默。爱尔兰冰咖啡半天没动,杯外凝结的水汽渐渐积聚成珠,终于沿着圆滑的玻璃坠到握杯的指尖,冰凉。
张嘉琪忍不住缩回了手,对安言的平静多少有些意外,“你,不恨我?”
安言拧了秀气的眉,强迫自己刹住了回忆。理智回来了,稍瞬抬眼,瞳仁已然如漆雪亮:“你今天现身来找我,就是为了叫我恨你?”
“这……,也不是。”
张嘉琪也不十分明白自己的心态,可从她认出了安言的那天起,这个念头就开始发芽,渐渐在心头挥之不去。
她当然后悔,这些年里,她一直在不断的假设:如果当年,她没有离开去前台,如果她没有去找过林湄,如果她没有林家的钥匙,如果她没有脑袋发昏去计划什么该死的报复……,如果没有这些如果,也许林墨就好好的和对面的女人过着一帆风顺的人生,自己呢,未必会开始了另一段感情,但至少不会下意识的自甘堕落,渐渐和正常的人生脱节,被一天天遗忘在阴暗的地狱里。
背负着秘密生活,实在太辛苦。
她甚至隐隐希望安言给她一个耳光,或者就把冰咖啡很狗血的泼在她脸上,狠狠动手打她都无所谓。或许这样,反而能让她感觉轻松些。
对面的女子却摇摇头,端清的嗓音有丝冷意,好像砸在巨石上的冰瀑:“我只能说,张嘉琪,你找错了对象。可以说宽恕的人,不是我。如果你那么想宣泄,其实有两个选择:一是回W市自首当年的一切,你依照法律付出该付的代价;另一种……”她稍微顿了一下,才继续:“就是找到当年被你害的家破人亡的那个人,跟他道歉认错,看他肯不肯既往不咎,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差点毁了他人生的坏女人。”
张嘉琪被一番严苛抢白得无话可回,脸色发白的呐呐:“我,我连那个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林墨么?那简单,他现在人在S市。”
“什么,他,他在……S市?你们……”张嘉琪大惊失色,声音都颤抖了,东张西望惶恐得仿佛惊弓之鸟。
“别搞错了,我和他现在不是“我们”。”安言不想再解释那么多,掏了圆珠笔,在餐巾纸上潦草的划了两个号码推过去,“前面那个是他的,后面那个是我的。如果你不敢约他,我可以帮你一次。当然,说与不说,只在你个人。我认为他有知道真相的权力,所以如果你没勇气说,我会去告诉他!”起身,安言绕出方桌时到底停了下脚步,淡淡回头:“至于我,张嘉琪,如果当年你肯主动告诉我一切,也许我那时候反而会感激你。可是现在太晚了,我不喜欢你,以后也不会喜欢你。不过我要是你,也不会抽烟酗酒糟蹋自己。自我折磨这种东西只是懦弱的人沉溺的借口,对已经发生的事实没有一丁点的影响力。从经济学角度来说,就是单纯的浪费生产力,不值!好了,你想好了可以给我电话,今天我先走了!”
推门而出的时候,强烈的阳光穿过云层成束的倾泻下来,安言忍不住眯了眯眼。
又多管闲事了吧,安言。这个张嘉琪这么自私愚蠢,就算后来陷进悔恨的泥沼里,也是她自作自受而已,你不该管。可是,不只一次遇见过这个女人——发红的颧骨,畏缩的表情——对着勉强可称为情敌的女人,自己竟然从没产生过一点联想,也许是因为现在的张嘉琪,连过去十分之一的飞扬跋扈都不再拥有。这样的一个人,她居然恨不起来。
而林墨呢,当年的他就不受老家人的亲睐,后来随寡母回到了那里,是怎样过日子的?如果张嘉琪没胆去坦诚,自己是否真要亲自去和他说明真相?他会如何反应?或者说,重新揭开旧的伤疤,对现在的他真有好处么?对他们之间呢……
安言想到这里稍微踌躇了,闷闷的把车开出了停车场。
有些烦乱的在商城里胡晃了一阵,看到一个大号的唯尼熊,想起聂小可来了,就划卡买下。总不好扛着硕大的黄色茸熊招摇过市,索性回家整理房间去。老实讲,她实在是忙,一般也就一周收一次房间,有时候还要叫钟点工来。这周钟点工请假了,她的两室一厅没成垃圾堆,是因为她忙得把家当旅馆,几乎就回来睡个觉而已。
两个多小时后,屋里清洁溜溜井井有条了。安言洗了澡,在阳台给那盆唯一存活的仙人掌浇水。门铃响了,她从猫眼里瞧了瞧,开了门,“怎么没来个电话?”
江灏笑,他穿着件很招摇的粉色T恤,这么娘娘腔的色调,在他身上竟然不怂不俗,倒显得眉目越发浓了,笔直的鼻梁上一道溜净的高光,挺没天理的。他说:“去吃饭!”
“这个点?”安言斜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天还没黑,时针却已经指向了九,“我早吃过了!”
“那就吃宵夜!”
“今天算了吧,你看我这打扮像要出门的?”
“哦?”江灏站在门口打量了她一秒,眼前的女人一身淡蓝的家居服,胡挽的发还拱出几丝调皮的散乱,于是点点头肯定:“嗯,是很黄脸婆!”
安言气得作势往外撵人,“去去去,自己去吃饭,别让黄脸婆倒了胃口。”
“才不!”江灏闪身进了屋,自顾自的坐在沙发上,调侃着:“我喜欢看黄脸婆,好下饭!”
沙发上摞着才折好的一叠衬衫,还没来得及收回去。被江灏大大咧咧一坐,哗啦啦歪向一边,成堆倒下。
“啊……”安言一声惨叫,怒视:“给我收拾好!”
“麻烦!”
“江—灏—,你收,还是不收?”声音里开始冒寒气。
江灏接收到杀人眼神,懒洋洋的扯扯嘴角,“收就是了么,那么凶干嘛?我真饿了,家里有什么燕窝熊掌之类的,随便弄点。”
安言一指外头:“大鱼大肉那个方向,不送!”
“那就泡碗方便面,要求够低了吧。今天太热,我到现在还半粒米都没进肚呢!”
他放低了姿态,说的煞有其事可怜兮兮的,安言就无奈了,黑着脸进了厨房。想想下了挂凉面,配着简单的蛋丝黄瓜,麻油醋也加的不多——某人味觉失调,讨厌酸的东西。开了瓶冰啤,和面一齐端出来,看到那叠衣裳早已复原,江灏心不在焉的开了电视在看法网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