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霖抬起头,他没看门口,他看床边的杂物台,动了一下手指,那个苹果削了一半但是削开的地方已经变成褐色,看来他停手很久了。
“她爸爸妈妈接她国家去了。”
林婧明松了一口气,是松了一口大气,突然觉得一路过来设想了种种可能的言辞烟消云散,对着蔺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喂。”
蔺霖先抬起眼,眼神往上而后才抬头,这显出蔺霖和张凯皑完全不同的节奏。林婧明目不转晴地看着他抬眼再抬头,蔺霖做事不急不徐,节奏总有点拖,但偏让人觉得是恰到好处的好。他永远不会打翻东西或者大喊大叫,也不会用凌厉的目光逼迫人,有点静、有点笑,只是如此的一个男生,为什么在他身边总有那么多伤害的事?她想不通,“竞兰他爸给她办了休学手续,她要休学一年。”他说,声音依然是那样,没有什么感慨,依然有点微笑。
但是她看见了他脸上有几块淤青,绝对是给人打的痕迹,“她爸爸打你?”
他笑笑,没说什么。
她走过来拉一张椅子坐下,凝视他。
凝视了他八秒之后,蔺霖终于微微一笑,“干嘛?”
“她为什么要自杀?”林婧明托腮看着他,“你害的?”
他静了一阵,点了点头。
“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昨天她生日。”蔺霖动了一下手指把苹果放在桌上,“我说我们分手吧……”
“你不是说不会和她分手,因为你怕她说要去死吗?”林婧明的记忆力可不是吹的,和电脑硬盘有得拼。
“你不是说她说去死只是说说而已,我们应该分手,这对她比较好吗?”他静静地说,手指刚刚离开了苹果。
她与他面面相觑。她哑口无言,半晌她答“你干嘛听我的话?”
他也哑然,勾起嘴角笑了笑,“不知道啊……突然间觉得有道理。就那么说了。”
她瞪着他,她绝对是以一种恶狠狠的目光瞪着他,像被拉下水犯罪的胁犯不甘不愿地瞪着主谋一样,末了软下来叹口气:“反正……反正她最后也没死掉,反正被她爸爸妈妈接回去了,对她比较好吧。”
他依然勾起嘴角笑,“嘿嘿。”
她也跟着“嘿嘿”地笑,“我很宽容自己。”
“严格要求别人?”他玩笑。
这古老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嘿嘿。不管怎么样,反正你们分手了,竞兰回家有爸爸妈妈看着也比较好吧?过几年把你忘了就好。”
“自己的事情在别人说来倒是无关痛痒。”他说。
“你什么意思?”她怔了一下,蔺霖的语调听不出讽刺的意思,那底蕴却比讽刺更凉:他在平诉一种现实,那现实比水还凉薄。
“没什么。”他又那样勾起嘴角笑笑,这次婧明看清楚,那笑比之前更多了一层冰凉的意思,冰封在他自己身上。他似乎又确确凿凿地把奚竞兰在身上划的那道长长的伤口,划在他自己眼睛深处了。
“算了……反正她已经走了,你解放了。”她面对着这样的蔺霖,一而再再而三地觉得无法交流,他的心思飘忽无神,深邃也迷离,不知道存在在哪里,“反正不管怎么样,她没死……”她甚至觉得和他对话都很困难,不知道他的心在哪里、不知道他究竟想不想听,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在听。手机突然响了,“喂?”她一手捋开一头快要散掉的头发,一边接电话,“哦,我现在去,好,我很快就过去了,就这样了。”收线以后她避开蔺霖的目光,侧过头去。
“我BF找我,我走了。”
蔺霖微笑,很礼貌地问:“你男朋友?恭喜恭喜。”
“是张凯皑。”她本要坦然地说.但话说出口却成了仓促的语气,顿了一顿。这房间整个宅气都在驱逐她。“我走了。”
她落荒而逃。
蔺霖伸手去拿被他搁在桌上的苹果,手指一颤那苹果掉在地上,碎屑溅出去三尺。他静静地看着那摔坏的苹果,也许看见的人以为他想着很重的心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什么也没想,只是在听一些声音——
“她为什么要自杀?你害的?”
“我很宽容自己。”
“严格要求别人?”
“你什么意思?”
“自己的事别人说来倒是不关痛痒。”
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突然一些更远的声音浮出来,“蔺霖,那支针有问题,我病了……”
他其实是很冷漠的人,他不会发疯,他永远都不会发疯,他永远都这么冷静,他永远都爱不上任何人,他永远都不信爱情这东西。
所以……
他的故事就会是个悲剧?
他拾起那个苹果,丢进垃圾袋,那即将腐烂的“扑通”一声仿佛他的心跳一样,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震动了一下。
林婧明接了张凯皑的电话,匆匆去饭堂找他。他说:“过来。”她就如蒙大赦,从蔺霖那里逃之夭夭。离开医院十米以后她松了一口气,心情突然好起来,只要离开蔺霖,空气就不是奇怪的,天蓝蓝海蓝蓝,世界还是美好的。
走进饭堂的时候她尖叫了一声,饭堂正中的桌子上一个支起三层的蛋糕!
粉红色的蛋糕画着白色的雪,三层的蛋糕全部都是花瓣型,斜插了淡淡粉粉的芝士丝,是她最喜欢的那种慕斯忌廉。蛋糕周围已经围聚了许多好奇的女生议论纷纷,张凯皑坐在蛋糕旁边的桌面上,抱单膝坐,那支起的蛋糕和他的人差不多高。他依然沉默颓废,依然穿着早上那件空空荡荡的红色T恤,不修边幅,蛋糕旁边放着一箱无糖红茶。
今天是她生日。
林婧明终于想起来,奇怪的是她在昨天之前一直记得今天是她生日,今天却浑然忘记。原来她和奚竞兰生日只差一天,奚竞兰生日割脉,她却有这么浪漫的蛋糕…那刹那掠过她脑海的是这样的想法。奇怪张凯皑怎么知道她喜欢吃慕斯忌廉?又怎么知道她喜欢无糖红茶?心里虽然奇怪,她已经全然接受地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那蛋糕一眼,“威廉姆斯的蛋糕!”她一眼认出来,笑了出来。
威廉姆斯蛋糕坊的蛋糕出名的贵,她笑得无比灿烂,这一阵子几乎忘却的女王的感觉复活了,她是特别的,张凯皑也是。
“生日快乐。”张凯皑的语调还是低低的,递给她一张贺卡,而后才转过头来看她,那眼神散漫颓废,似乎漫不经心,但围观的人谁看不出来那种霸气——那明明就是在昭告天下在宣示林婧明是我的人。
“生日快乐。”她主动地凑过去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我好开心。”
张凯皑一手臂圈住她的颈项,把她搂进怀里,另一只手插蜡烛点蜡烛,轻轻地对林婧明说:“许愿。”
“许愿……”她闭上眼睛,眨了眨就睁开,“我什么都有了,没什么愿可以许——我许——明年生日你也送我一个这样的蛋糕。”
张凯皑“嘿”地笑了一声,“愿望说出来就不准,明年我送你两个这样的蛋糕。”
她大笑,“那你不如把买蛋糕的钞票送给我。”
围观的学生爆出一阵哄笑,她坦然大方,笑吟吟地接受众人的围观。张凯皑等她吹掉蜡烛,切了蛋糕,路过的同学都有一块。虽然只有一个蛋糕和一箱红茶,却分了不知道几十份几百份,那三层的蛋糕很有分量。随着蛋糕被碎尸万段分出去,张凯皑和林婧明的浪漫故事也就跟着分出去,虽然大家都不说,心照不宣,这就是那两个不在乎招摇的男生女生的生活方式。有些人天生不喜欢引人注目,但也有些人天生喜欢众星捧月,无疑张凯皑和林婧明都属于后者。
分完了也吃完了蛋糕,张凯皑说:“去‘蓝吧’。”
她咬着红茶的吸管正心满意足地坐在桌面闲晃,闻言放开吸管,“现在去?”
他一手把她从桌面上扫了下来,拖着她往外走,“我跳舞给你看。”
“好啊好啊!”她大喜,张凯皑的舞好像跳得很好,每次“竹”比赛他都领舞,丢掉红茶罐子她跟上去。
走出饭堂门口的时候,迎面进来一个人,看见他们两个搂在一起微微一让。
那人很有礼貌,而且非礼勿视,他并没有住别人脸上看。
他甚至让得让人几乎要忽视有一个人对着她和他迎面走来,那一让让得太过自然,就像迎面掠过了一阵微风,连个影子都没有。林婧明被张凯皑搂在怀里,偶然侧了个脸,瞟到了那个人的侧面和背影。
蔺霖。
她蓦然回首去看他走入饭堂的样子,他居然知道她在看他,踏入饭堂的时候回过头来笑了笑,而后没入饭堂的人群里。
张凯皑一用力,林婧明被他拖走了。
但心情却没有被拖走,她这时候清清楚楚地知道她的心留在蔺霖她只记得蔺霖让过他们两个的那个擦肩,那一让完美得像夕阳。
的关注,她像在看也像没在看,灵魂不知道在哪里,只每隔三五秒会倨傲地回以微笑,第二首歌是王菲的《开到荼靡》,听到“谁曾伤天害理,谁又是上帝,我们在等待,什么奇迹,最后剩下自己,舍不得挑剔……”她居然打了个寒战,耳边漫漫地飘过一句冰凉的“自己的。
“婧明?”张凯皑摸了摸她的头。
“果然自己的事情别人说来无关痛痒,”她摇头,低声说,“我能理解,其实人家没有什么恶意,不过就是在八卦而已。”
“你很颓废。”张凯皑把一杯绿色掺酒精的饮料推到她面前,“喝一点。”
她捞过来就喝,一口喝完,笑了笑,“通常女生的酒量比男生好。”
张凯皑的头发微微地盖在眼晴上,视线显得很犀利,“我能喝,陪你喝。”他的话通常不多。
她笑着靠在张凯皑肩上,“喂,凯皑,你人很好,对女朋友也很好,很浪漫,又很体贴,找到你做男朋友是福气。”张凯皑的肩骨很宽阔,虽然没有肉,却也靠得很舒服,有一种坚实的坦荡。
“竞兰那女人很麻烦,她要自杀不关你的事。”他刚才递给她的那杯饮料后劲还是蛮大,知道她有点醉。
她斜眼带笑地看他的耳朵,“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没想竞兰,我真不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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