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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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恋-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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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头,“看得出来,脸色不怎么好。”

“是肝癌。”我叹气。

“什么?”

“已经是晚期。”

他握住我的手。直到这时,我才发觉自己的手又凉又湿。

我絮絮道来:“以前看小说里描述人强颜欢笑,觉得那不过是动动面皮,并不困难。等到亲身经历,这才发现要笑得自然,也是门需要修炼的技巧。以前说的话,开的玩笑,现在说来,全变了味道。还有,即使是杀只鸡,也忍不住想到生与死的问题上去。难怪顺治皇帝死了个心爱的妃子后就出家了。我是觉得我不用点拨就悟了不少佛理。”

他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我,“你要保重。”

“我看上去如丧家犬?”

“虽不近,亦不远。”

“泰然,”我柔声唤他,近似与撒娇一样,“我一想到即将失去父亲,就觉得浑身疼痛,苦不堪言。尤其是夜深人静时,表情无法控制,只有猛抓头发。我都给自己吓一跳,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么孝顺的女儿。”

他坐到我身边,搂着我的肩膀。他说:“我们要习惯着去失去。”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从没听你这样说话一道是一道的。”

“我也是有智慧的人。”

我索性依偎进他怀里,安稳地闭上眼睛。外面,爸爸正在高声叫:“慢着!就缺这张三条!哈哈!胡了!”

这个年即将过去。

《烟花》的首映式热闹非凡。我跟在泰然身后,由工作人员护送进场,一路上都是影迷们的尖叫声,撕破我的耳膜。还有闪光灯,我最怕这玩意儿,专门出其不意时来那么一下子,迅猛无比,强烈刺激人的视觉神经。

我眼睛一花,落了队。就那时,泰然猛地反身拉住我,一把将我扯到他身边,一直拽着我的手,直到进了休息室。

电影播放的时候,我一直挨着泰然静静坐着,紧握着的手放在他腿上,我可以感觉得到他轻微的颤抖。

他一直看着场子里的观众,我就一直看着他的侧面。在《烟花》那极其动听的原声音乐中,我浅浅地,舒心地笑,可惜紧张的他看不见。

灯光亮起,轰鸣的掌声和欢呼几乎掀翻了电影院的天棚,女生们抹着眼泪呼喊着泰然的名字。

他紧紧拥抱我一下,跟着张曼君走上台。

一旦他站在台上,站在聚光灯下,站在万人之上,站在掌声顶端之时,他也就再也看不到光线外的我,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那年春暖时,父亲再次昏倒。我知道,他这次进去,恐怕是出不来了。

他明显地消瘦了下去,疼痛和高烧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所有的药,只有吗啡能帮助到他。有时疼得不清醒,会对我说:“小莲,别管我,快去做功课。”

俨然已经忘了我早毕业多年。

照医生的话说,他现在一肚子都是坏死的细胞。我和他说话,凑得近了,能闻到一股异味。

让我叫苦的是,泰然现在正是大红的时候,广告和片约累成山,都需要我打理。我是两头都要顾,累得像头牛。给他新找了个助理小马,倒也勤快,可是我总是觉得不跟着他,始终不放心。

秀姐来医院看望我爸的时候,反复打量我,连声说不好。问是哪里不好,她说我气色太糟糕,担心我也要倒下去。

我还笑,说她太小瞧了现代女性。我们平时做弱不禁风样,一到关键时刻,豆腐身躯立刻变做钢筋。潜力和爆发力都是不可估量的。

泰然偶尔也会来看望我爸。我倒希望他别来。他现在出门都要戴墨镜,来一次医院,就和领导来检查一样。小护士们纷纷围在病房门口,双眼含盼,脉脉生辉。

他只来坐半晌,动手削个苹果递我手上,嘱咐我注意休息。然后又匆匆走了。自从有了小马以后,我见他的时候渐渐少了。他留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反而是他离去时的背影。高大,矫健,衣袂翻飞似一对翅膀。看着看着就要飞上天去。

我们都拿我们所有的,换我们所没有的。得失只有自己知道。

春雨绵绵,心情也日渐烦躁。爸爸现在常常陷入昏迷,吃下去的东西又吐出来。妈妈毕竟年纪也大了。经不起这么操劳,很容易就疲惫。这几个月下来,全家人都脱了型。

半夜里,雨打芭蕉叶,声声入心。耳边仿佛依稀可闻丝竹声,妙曼不似人间。

父亲睡了大半天,这时才幽幽转醒,看到我还没睡,心疼道:“你也休息啊,这样这么了得?”

我若是睡得着,雷都打不醒,何必中宵听雨?

爸爸忽然说:“我搜集的那几幅字画,你总看不上,说是赝品。其实我早请人看了,张大千那幅是真迹。”

我不感兴趣,“真真假假也就那么回事了。”

“那宋瓷瓶儿,也是真的。这些都值不少钱。”

“想不到家里有这么多宝贝。”

“我最珍爱的宝贝,也就是你。”

“爸……”

他叹息,“可惜是抱不上外孙了。”

我哽咽。

爸爸又转而睡去。我轻轻起来,走到室外,透口气。

春夜回寒,又加上下雨,凉风一阵阵袭来,冷得我抱着胳膊站在屋檐下打喷嚏。都这样了,却怎么都不想进屋子里去。那里面全是一团死气,阴沉沉、昏暗暗的。静止、憋闷、没有半点生气。我父就要在这样的气息中离开这个人世,告别一切痛苦。

一时忍不住,我拨通了泰然的电话。这是半夜了,也不知道他睡了没,我这样会不会打搅他休息。我都有半个月没好好看过他了,现在是那么想念他的手放在我肩上的感觉。仿佛瞬间就帮我卸下千斤重担。

电话响了几声,接通了。泰然的声音听起来很清醒。我轻笑着说:“怎么没睡?”

“睡了怎么接你电话?”他也笑,“你在医院?伯父怎么样?”

“老样子,没有更好。你呢?”

“也是老样子,你给我安排了那么多活,累死我!”

我似乎听到电话里传来异样的声音,不由问:“有人在家?”

“哦,泰安今天过来睡。”泰然打了个呵欠,“木莲,现在是凌晨一点。”

我急忙说:“对不起,你休息吧。”

挂了电话。

一阵风过来,又打了一个喷嚏。

隔天是大晴天,明亮又温暖,我却感冒了。

爸爸见这天气好,精神也比以往好了许多。我要推他去院子里,他还坚持要用脚走。

我扶他到院子里坐下。他和几个同龄病人聊了起来,我就借这空挡跑出去买张报纸。

书报亭挤着几个刚放学的女学生,围成一堆说着什么。我走过去,听到他们在说:“杨亦敏算什么东西,装清纯!泰然怎么会和这样的女人同居?”

“大清早地从他家走出来,也不遮掩,真不要脸!”

“狐狸精!”

我抢一步过去,抓起一份娱乐报。迎面一张照片正是杨亦敏走出泰然公寓的楼下,前面正拉开车门的半个身子正是泰然。

我立刻合上报纸,连标题都不敢看。静了三秒,掏出手机,立刻给泰然打电话。他手机关机,家里也没人。我这时已经出了一身汗,立刻给小马打。小马说他没和泰然在一起,也联络不上他。

我气急败坏道:“给我找,找到了,要他立刻来找我!”

简直是!这时候了居然闹失踪!莫非是真见不得人?别说群众容易被煽动,即使我这等熟人,看到那种场面,也控制不了胡思乱想。

昨天打电话时听到的那声异响,分明是个女声。他不认,我也装做不知道。安慰自己,也安抚他人。

可我只骗了自己几个小时。

我把报纸揉得皱成一团。

回到医院里,爸爸立刻看出端倪,问我:“出了什么事,你脸色这么难看?”

我敷衍他说:“拍摄不顺利而已。”

他安慰我:“戒焦戒躁,方能成大事。”

我弯腰去扶他。没想浑身的力气瞬间流泻而去,手不住发抖,腰和腿使不出一点力气,硬是扶了几次都扶不起来。

爸爸也急了,直问我:“你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就是明天要死了,你也用不着慌成这样啊!”

不知怎的,我的泪水怎么也控制不住了。

这是他病以来。第一听他说到死。在知道父亲患病的时候,在看着他日益病重昏迷的时候,都不曾留出的泪水,在那瞬间疯狂地涌了出来。我怔怔看着豆大的水滴啪嗒啪嗒地落到脚下的水泥地上。

爸爸不住唤我:“小莲?丫头!”

我摇摇头,一咬牙,憋住一口气,再次用力站起来。

这次却是相当轻松。在我站起的瞬间,肩上的重量一下子消失了,整个人轻松地不可思议。

是泰然。他架着父亲的另一只手臂把他扶了起来。

我看着这个像从地上冒出来一样的家伙发呆。他也不说什么,只是对我点点头,扶着父亲往楼里走去。

他们走出十米远,我才回过神,追了上去。

第23章

妈妈已经在病房等着我们,看到泰然扶着爸爸回来,大为感动。

“我就说,家中没个劳动力,始终是不行的。”

“阿姨太客气。”

“我今天炖了八宝鸭,留下来尝点?”

我代泰然推辞道:“妈,他一会儿还有事,你别拦着他。”

泰然抽抽鼻子,看样子他想吃得很,却慑于我的淫威不敢答应。他委屈地看我,可怜巴巴像个讨不到肉骨头的小狗。当初他就是用这份孩子气博得我的同情,凡是女性,少鲜有招架得住的。

我们到走廊尽头的窗下说话。我告诉他:“事情我都知道了。”

他低着头,“我就是为这事来找你的。”

我的心凉了半截,轻声问:“里面是不是有误会?”

他点头,“张曼君带着我和亦敏去和几个制片吃饭,亦敏喝的有些醉。我们……”

我心提到嗓子眼。

“她……主动要上来拥抱我。”他结结巴巴道,“当然!我推开她了!我说我做不到。然后她哭了。她喝的实在有点多……恩。可是她挺可怜的。”

我沉默,沉默了很久,然后才说:“我还是得联系杨亦敏的经济人。”

“你打算怎么办?”

“你自己想想,如果我们说这是误会,记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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