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孩子问我:“你在想什么?为什么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他怎么会明白一个少年赤手空拳打出一片天下却一不留神就给对手取而代之的心酸?他只担心约会女孩该送什么花,吃饭该配怎么样的酒。
我和他们聊不来。我老了。
泰然这次寄来的是洋丁香。
妈妈问:“这又是什么意思?”
“思乡。”
妈妈沉默半晌,“他现在哪里?”
“在戏剧学院得到旁听席,他们似乎会去巴黎加尼叶歌剧院。”
“还好经济可以保证,不然这样游学不容易。”
“他在信上说他也会抽空打工,了解人文风俗。”
妈妈看了看照片,问:“旁边这拉丁美女是谁?”
“他同学。”
“你小心点。”
我笑,“缘分自有天定。”
他是飘零在大洋彼岸的一株小草,我是守侯在海的这头一掊黑土。
敏儿来约我:“我堂哥过生日,有个派对,出来玩吧。”
我习惯性地推脱说:“不了,又不认识,怎么好跑去白吃白喝的。”
她在那么头笑,“陌生客人绝对不止你一个。”
妈妈在旁边听出大概,立刻说:“去!干吗不去?”
“好!好!”我只得改口,“我去。”
可我万万没想到,乔敏儿这堂哥居然是庄朴园的邻居。
我留意到庄家亮着灯,似乎是主人回来了。
敏儿气鼓鼓跑过来,“我堂哥那家伙,说好了介绍你们认识的,结果我堂姐请他吃饭,他到现在都没回来。”
我倒并不在乎,我说:“这里吃的东西那么多,我可以自便。”
派对上都是年轻人,音乐声震耳欲聋。就是这样,也没见邻居庄家人前来投诉。
我已经不习惯听那种轰炸机般的音乐,逃到化妆间。那里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妙龄少女正在补妆,说到了什么事,嘻嘻哈哈笑得前仰后合。
我听到一个女孩子说:“我托小叔打听,才知道唐彬那天早早就退场了,说是拍戏太辛苦。他那个经济人满脑肥肠的样子,很讨厌,大声叱呵我们这些影迷。”
旁的女孩说:“说起来,泰然对影迷倒是没话说。”
“唉,他都已经残疾引退了,还提他做什么?”
“你们说,网上传的那些事,是不是真的?”
“唐彬的影迷说泰然以前在剧组里装大腕,挑剔他演的戏。杨亦敏不在的时候,就和别的漂亮的工作人员打情骂俏。”
“据说泰然出道前在声色场所混过。”
“还有,还有!他经济人常对他做出猥琐的动作,他还笑眯眯地不拒绝。真是为了出名什么都不顾了。”
“那个老女人?”
“他同经济人交往是真是假?”
“他经济人在记者会上否定了一切传闻,却没回答那个是否交往的问题。”
“嘿嘿,泰然这样的年轻小生,最容易有恋姐情结。”
“是恋母吧!”
女孩子们哄然大笑,拉拉扯扯地离开了化妆间。
我这才从背对她们的沙发上站起来。
这里是待不下去了。
我出去拎起手袋,悄悄离开了这座热闹的房子。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妈妈已经睡下。整个小区一片寂静,我耳朵微有些耳鸣,仿佛何处还响着那激烈的音乐声。
我按着泰然给的号码,拨通了他的电话。
接电话的人的英语有着浓重的法语腔,我花了一番力气才听清楚他是说泰然不在。
我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晚上吧。教授请他吃饭。要留口信吗?”
“不,不。”我说。那些话岂是简短的口信说得完的?
吃的什么,睡得如何?有什么有趣的小细节,还有,梦里是否梦到我?
问题实在太多,归结一句不过是我想他。这样的情话怎么可能对那个陌生男孩说?
叹了口气,终于睡下。
第二天,敏儿打来电话,张口就抱怨我:“你昨天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表哥后来回来了,我想介绍你们,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你。后来是管家说你一早就走了。”
我忙不迭道歉。
这个女孩子,父母都是教育界名人,有个堂哥还那么有钱。她也这么天真善良又热心。
表姐夫妇把孩子送了过来。孩子一直在哭,两个人面色不佳,仿佛发生过龌龊。
妈妈问:“你们怎么啦?”
表姐忿忿道:“这个人,上司请吃饭也不先告诉我,我大学同学今天结婚,我怎么走得脱?”她转过去骂丈夫,“真是做事不动脑子!”
表姐夫反驳:“你也没早说你要去吃喜酒!”
“我早就在你耳边重复无数次了,是你根本就没去听我在说什么!”表姐转来对我说,“小莲你看好了,男人都这样。结婚前把你的话当金科玉律,结了婚就当你说话在放屁!”
我听着觉得有趣无比,想笑又不敢,便说:“要不这样,反正我没事,我陪姐夫去好了。”
表姐顿时两眼放光,拉住我的手。我看她笑容诡异,忽然隐隐觉得不妙。似乎有哪里不对。
第34章
表姐夫带我到了市中心一家气氛很好的西餐厅。一点也不出我所料,靠窗的四人桌。
我笑,“姐夫,让上司单独请,最近升了吗?”
表姐夫是老实人,立刻窘迫地假装咳嗽。
也是,难为他们一片苦心了。
我们坐了下来,我对面的位子是空着的。
那个人没让我们多等。很快,有个穿着深灰西装的男子给侍者带了过来。
表姐夫立刻站了起来,招呼他坐下。我好奇地抬头打量他,他也正低头看我,似乎微微吃了一惊,手一下打翻了一支高脚杯。
这个人。
表姐夫给我们做介绍:“这是我小姨子木莲,这是乔总监。”
他对我伸出手,“我叫乔敏白。原来你叫木莲啊。”
难不成他认识我?
他耐心提醒我:“你忘了,去年,在第三人民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我的记忆瞬间活跃起来起来。这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是那天及时出来帮我脱困,扶我一把的那个人。
“哎呀!”我失声叫。
“想起来了?”他看笑了。
“真是巧啊!”我感慨,“这顿让我来请,定要感谢你的。”
乔敏白笑道:“请也不急着这一顿,还有下次嘛。”
三下五除二就定往后的约会。
表姐夫功成身退,站了起来,说:“我去打个电话,你们聊。”
这通电话势必打上半个时辰。
乔敏白对我说:“对了,你认识乔敏儿吧?我老听她提起你,起码有三十次。”
我点头笑,“我推测出来了,你们果真是亲戚。”
“世界真小不是?”他笑。
“那今天的见面有什么玄机?”
“哦,你表姐夫升做我的助理,我本是请他们夫妇来吃一顿庆祝的。”
哎呀!我是真的误会了。我微红了脸。
我问:“那天你怎么那么晚还在停车场?我一直以为你是医生。”
“我姐姐刚好在那天生产,我做了舅舅,激动欣喜,故在医院逗留到很晚。你呢?”
我闪避地说:“因为一个朋友出了点意外。”
“对方事后还有骚扰吗?”
“没有了,谢谢关心。”
他眼神闪烁一下,没有继续追问,扬手叫侍者上菜。
这半年来我的食量下降了很多,多半和情绪有关。可是今天我遇了恩人,心情难得轻松一日,胃口大开。牛排一送上来,我手里的刀叉立刻开动。
乔敏白自己吃得很少,大半时间都静静看我。
侍者又端上来圣代,我欢呼一声,挖了一调羹往嘴里送。
见到此景,乔君笑起来:“我最爱看女孩子这样吃东西。世界上多少人吃不饱饭,偏偏有些女人还要节食。”
我自觉有些失态,拿纸巾抹嘴。
他说:“你变化有些大,好像瘦了很多。”
“有这么明显?”我低头看看,“难怪妈妈老劝我不停吃。”
“工作忙?”
“我在放假。”我说,“你呢,听说是个设计师。”
“我是个高级裁缝。我在国外学的服装设计,在姐夫公司里帮忙。”他说,“我和姐姐合开了一家小小服装店,我时常会把作品拿去寄卖。”
我对他的专业有浓厚兴趣,问:“都是些什么类型的衣服?”
“休闲时装,偶尔为朋友设计晚礼服。”
“店名呢?”
“辛德瑞拉。”
“啊,灰姑娘。”我双手合十,“原来是阁下是那位好心的仙女,失敬失敬!”
他呵呵笑起来。他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我注意到别桌有女客往我们这里打量。
那天他送我回家。我没有邀请他上去,他便目送我走进楼里。
进了家门,妈妈问我:“怎么不请人家上来?”
“初次见面,怎么好意思?”
“你们才不是第一次见面。”
看来表姐夫早就打过小报告。
“觉得人怎么样?”妈妈又问。
“相貌堂堂,高学历、高收入,人也不错。”我说老实话。
妈妈点头。她觉得满意,因为乔敏白符合大多岳母择婿标准,当然也符合她的。她并非不喜欢泰然,她一直认为泰然是个刻苦能干的孩子,但是就像我们不会拿洗衣粉洗头发一样,泰然可以做个好演员,但未必能做个好丈夫。
我没有干扰妈妈的幻想和快乐,我倒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从来不知道思念会如此消耗体力,仿佛半个灵魂已经跟着泰然飘洋越海而去,剩下的不堪生活负重。
此刻的泰然,此刻的他在做什么?
敏儿来找我,她很高兴的样子,问:“你终于见到了我堂哥了?我哥人很不错吧?他和我说了好多,说他自去年见一面后,就没忘过你。”
唉,这动人情话怎么偏偏从堂妹嘴里说出来,敏儿好生不识好歹。
我一时诗性大发,感叹:“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敏儿跳起来,“胡说!”
“真的。”我说,“我男友在留学中。”
“你爱他?”她又好奇。
我白她一眼。
“可怜的老哥,还没开始就要失恋。”她喃喃坐下来,“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我说,“也许累了就回来。”
她也白我一眼,“现在少鲜有女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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