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小悯不愿意声张身分,但那夜参加餐宴的高阶主管很多,她那么亮丽抢眼,谁认不出?
又升了,这次是业务部总经理特助,果然!上次她主导的新品发表会,在世贸参展时引起太多话题,各家媒体都到了,获得相当高的评价。
她升官,意料之中。
门敲。
“请进。”他在人事调动案上批过字,合起。
门开,是业务部林总经理。
“有事?”不带表情,他问。
“董事长,赵悯小姐昏倒在办公室里,救护车刚把她送走,我打电话给老董事长,听说董事长和夫人、小悦小姐出国旅游了,所以……”
昏倒?无忌眸光一黯,愤怒油然而生,该死!
“送哪家医院?”明明是温暖的醇厚嗓音,就是给人一股透心冰的冷冽。
“台大医院。”
啪地,无忌站起身,稳重男人失去稳定,他冲出办公室,失心失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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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棉被下方躺着一个白色的女孩。是近乎透明的白色,半年不见,她明亮的身影更换颜色,变成教人捉摸不住的苍白。
她因胃痛昏倒,医生说她的胃很糟,再不谨慎照料,早晚要胃出血。
她呵……无忌摇头。
站在床前,他细看她,从头发、额间,舒展不开的眉头到每个毛细孔。
“妳这样子,要叫我怎么办?”
伸出手,大大的掌心贴在她颊边,一样的柔软光滑,一样的令人爱不释手,从十一岁到二十一岁,她的皮肤没有坏过,即便她这般凌虐自己。
怎么办?他割舍不下她,她在他心中占满。怎么办?他能欺骗自己多久?他还能忽略她多久?
他想她,一天比一天更深更重;他念她,日复一日沉重。面对小悦时,他时常恍神,以为对自己微笑的人是小悯。他在上千封信件里回味过去,回想他们的对话与辩论。
走近窗边,医院围墙边有一整排圣诞红,艳色的红带来冬近讯息。
她问过他,什么叫做檞寄生,她说在书本上见过好几回,却无缘认识它的真面目。
他回问:“认识它,想做什么?”
她答:“我要采下它,在圣诞节夜里摆在你的头顶上,然后……”然后,她带着笑,腼腆害羞。
“然后怎样?”他追问。
“然后正大光明吻你。”她花了好一番勇气才说出口。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害羞,当时她十五岁,正是及笄之年,他笑着搂搂她肩说:“初吻应该送给初恋男人,不是哥哥。”
那年,他专心当她的大哥,专心为她剔除委屈。谁晓得手足情变质,在他出国前,在她问了那句──
“假设过尽千帆皆不是呢?假如我确定弱水三千,你是我要的那一瓢呢?”
同时,他对自己不确定了。
然后五年的联系,让他不知不觉走入爱情,再回首,难堪心痛。
她对“永远”的希冀,教他心疼怜惜;她主动切断两人关系,成全他和小悦,更让他忧心焦虑。他是心硬残酷的刽子手,不眨眼,砍去爱情。
缓缓清醒,柳眉微蹙,痛的感觉从胃部往上窜升。小悯手扶病床边栏杆,企图坐起身,她痛恨无助感觉。
“还痛吗?”无忌声音响起,她愣了一下,苦笑,不转头。
假的,连听觉都来欺负自己,生病真的是让人无能为力。
“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他的口气里有浅浅埋怨。
还来?摇头,赵悯想把自己的耳朵摇清醒。
无忌从窗边走近,伸手,助她一臂。
多么真实的触感,赵悯猛地回头,他的轮廓在眼前现形。
真是他啊!是她想过千千万万次,却又否定对他思念的男子。手发抖,推开他的相助,她企图用镇静来掩饰。
“妳打算继续赌气?”他叹气,很轻很轻,几乎难以分辨。
她不语,低头,眨眼,眨出两颗泪水。
“真要这样才行?”退两步,她的纤弱教他不忍心。
挥去泪,她把头别开。
“妳确定一辈子都不同我说话了?”
一辈子?那是多么长久的试炼?熬不过,她肯定熬不过的,短短半年,她已是行尸走肉,她已品尝不出活着的感觉,她不想要一辈子啊!
她的骄傲节节败退,败给她不能公开的爱情。转头,她凝睇他。
“小悯……”
“我以为,你想和我划分区域。”终于,话出口,骄傲的女人企图掩饰委屈,可惜,没成功。
“我以为,妳想和我一直对抗下去。”伸手,触上她乌黑长发,滑顺的发丝是他手指最爱的溜冰场。
熟悉的动作、熟悉的温情,熟悉的指尖带他们回到熟悉的过去,不约而同的叹息,抹去半年的间隔距离,他坐到病床上,将她的头压到自己肩膀,长长的手环住她,仰头,虽没有星辰夜空,他们已准备好谈心。
“我没和谁对抗,我只是认真做自己。”口气转为柔和,她哪里有本钱“一直对抗下去”,时间有限,她何尝不明白。
“妳会不会过度认真了?”无忌微笑,她还在计较那夜,他要求她做自己,她说做了自己,他们便失去监护关系。
“没办法,谁教你创下的奇迹难以突破。”小悯拉出安全距离,今日,让他们停留在安全范围内,不触及危险话题。
“妳想突破我创下的成绩?”审视她,难怪,她把二十四小时当作四十八小时使用。
“不好吗?你开始害怕?害怕我超越你?”
她在挑衅自己?无忌开心,能挑衅,至少代表她又是精神奕奕。
“不,我喜欢青出于蓝的感觉。”揉揉她的头发,那是他做惯的动作,独独对她!
“我和你没有师生之谊,何来的青出于蓝?”该生气的,她是女人,和小人并列的类种。偏偏这动作……是她无依时最大的支柱。
“别忘记,我是妳的监护人。”
“那是“曾经”。”她提醒,两人之间早已银货两讫。
“妳已经气我半年多了,还不够?”
不够,她还要气上一辈子,直到她遗忘这段无疾而终。
“像以前那样不好?我们谈天谈地,谈心情。”理智拚命阻止他出口这句话,但自从见她无助地躺在病床那刻起,无忌知道自己沉沦了,不管如何挽救,都拉不回他想和她回到从前的强烈意愿。
“是你先不理我。”赵悯指控。
脾气够坏了吧,为他的不理,她狠狠别过身去,一气六个月,她宁可教自己揪心,也不愿意低头,说她早已消气。
“对不起。”他低语。
无忌没有迫人语气,简简单单三个字却逼出她的泪,吞下哽咽,她的头仰得不自然。
“你不应该这样对我,不喜欢我大可以明说,我不至于纠缠人,钟无忌,我痛恨你看不起我。”这些话,她憋了半年多。
“我没有看不起妳。”
“你有!你要和小悦订婚,这事所有人都知道,独独瞒我,为什么?怕我纠缠你不放?放心,我有我的骄傲,我不会去勉强不属于自己的感情。”
“我只是还没想到如何跟妳讲。”
“所以假装我们之间很陌生?”她咄咄逼人。
“对不起。”
“既然决定不要和我交集,为什么又出现?你不晓得我会难受吗?不晓得我又会胡猜乱猜,猜测你有了新念头,也许你有意……”
话没说完,无忌的大手一收,将她收在怀里。
暖暖的……是她想过几千次的怀抱;安安全全的……是她想待在里头永远不出门的窝巢……
瞬地,她的倔傲在他胸口融化,不用硬撑、不用执拗,不用拚了命要求自己好坚强……
紧绷的肩膀松垮,她想待在里面,永远……只是呵,他的“永远”没有她的份。
理智规劝赵悯推开他,好维护自己的心;理智规劝无忌,沉溺是种要不得的妥协;理智对他们说许多话,但那些字句都抵抗不了两人的纠缠心情。
“还是朋友吗?”不由自主地,她问。
“比朋友更亲,我们是兄妹,我要照顾妳一辈子。”
又是照顾,他不累吗?照顾完小悦照顾她,知不知一辈子是多么长的事?
然而这次她不和他争辩,反正是无解话题,他坚持当小悦的天空,坚持为她架起安全港湾,不管爱或不爱,在他心底,小悦重于一切。
退一步,兄妹就兄妹吧,至少当她抬头望星星的时候,有个人在身边听她唠叨;再退一步吧,至少午夜梦回,想起自己还存活在世间时,确定有个人会为她悬念。让步、妥协,退到舞台后面,她的要求越来越少,只求能留在有他的空间。
她是成熟的赵悯,知道冒着风雨抢不回父亲,知道世间很多事没道理,纯属注定,也知道再坚持下去,她只会失去……失去他们的亲密与曾经,所以,她收藏妥爱情,包裹起亲情糖衣,让自己的存在有凭有据。
“这些年还不足以向你证明,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她淡淡笑开。
“如果照顾得够好,妳怎会躺在病床上,又饿自己了?又没把三餐当一回事?”她的坏习惯很多,节约粮食这项,他最无法认同。
“我该当一回事的工作很多。”
“请把吃饭当成工作,不管饿不饿,劳动妳的嘴巴,把食物吞下。”
“我很忙。”
“我了解,由于妳的工作绩效亮眼,恭喜妳,又升官了。”点头,他说。
“业务总经理特助?我早知道了。”这不是她要的位置,她要的位置更高更高,高到天上的妈咪看见,会竖起大拇指说声骄傲。
“不,是董事长特助,从明天起,妳调到我的办公室上班。”
她有几分发傻。
这意谓她能在他身边围绕,能时时听见他醇厚声音?这意谓即便不是情人,至少是拍档,是另一种“永远”?
她兴奋,虽说兴奋背后埋下隐忧,可是……不管了,她早早认清,小悦存在,她的企盼修不成正果,她只能要求眼前,往后的发展无法照管。
“这是你照顾我的第一步?”她问。
“不妥?”
“我没说。”
“妳狐疑的眼光、欲言又止的嘴唇,妳说了一大堆,还以为我没听到。”他笑答。
不过是短短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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