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族民……都不会接受这样的结局!”猛骨孛罗向前猛跨了一步,厉声打断了努尔哈赤的话:“布斋、满泰、拜音达理,不管你们怎么想,我们哈达人绝不会拿先灵的神龛去向明人乞活苟生!”
“我们当然也不会!”三位扈伦部长大声说道。
“是时候了。”努尔哈赤趁热打铁地高声说道,右手的拳头紧紧攥住:“自从我大金灭国之后,三百多年来女真人都是一盘散沙,饱受蒙古人、汉人甚至朝鲜人的欺ling辱虐。这样的情形绝不能再延续下去,我们的子孙后代有权利得到新的生活,在一个新的世界,一个属于女真人的世界!只要我们女真各部团结一心不懈努力,以强硬的姿态对抗明人的暴权,让他们付出鲜血的代价,迫使北京承认奴尔干的独立地位!”
“战争……”满泰叹了一声,“终究还是避不过吗?”
“战争早已经开始了。”阿苏哈冷冷地答道:“不久之前,一支朝鲜水军出现在恤品河口,登陆占据了永明城并在金角湾修筑码头。从那以后,每日都有船队运来大量的人员和物料,他们伐木为篱、掘土为堑,以运来的砖石修葺城墙和堡垒。”
“恤品河口的永明城吗?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拜音达理有些紧张地问道,“金角湾即便在最严寒的天气也不会封冻,如果明军利用这个港口登陆和补给,沿河逆流北上的话……”
“扈伦和长白山的后方就直接受到了明人的威胁,”努尔哈赤接口道,“甚至东海部也不再安全了,整个鲸海沿岸都会处于明国水师的打击范围之内。”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摧毁那座基地?”猛骨孛罗问道:“此刻永明城的防守兵力一定相当有限,那里的劳工和囤积的物资都会成为我们的战利品!”
阿苏哈使劲裹了裹身上的熊皮袍子,“实际上并没有这么简单,永明城三面临海地势险要,与大陆相连的半岛地带宽不过二十余里,丘陵起伏密林广布不利骑战。三日前,窝集部长阿济木纳带了五百骑兵突击永明城,被朝鲜兵卒以鹿角深堑相拒,长枪硬弩齐发,登时折损大半。阿济木纳左肩中了流矢,只身败逃深山。”
“这下你们明白了?”努尔哈赤面无表情地说道,冰冷的眼光逐一从各部长脸上扫过。他从背后的鹿皮箭袋中抽出一支桦木箭,手指一运力将箭杆折成两截。“一个部族的力量不管多么强大,总会像这样被明人轻易折断。可是如果我们女真人团结起来,”努尔哈赤丢下断箭,从箭袋中又抽出一打羽箭,高举着示意给部长们看。“——那就坚不可摧。”
“这场战争将带给我们的族人灾难和死亡,但也带给我们希望,赢得自由的希望。”阿苏哈一招手示意随行的珠舍里武士拿出一捧金叶龙纹的敕书,毫不吝惜地将这叠价值连城的文件丢进火中。“努尔哈赤,我们听你的。”
布斋咬咬牙,也朝随从作了个手势,打开金箱把历代叶赫部长最为珍视的数百道敕书付之一炬。他瞥一眼猛骨孛罗,不阴不阳地说道:“从现在开始,我叶赫与明廷绝恩断义再无往来,明人一日不退出辽东,奴尔干便无和平可言。”
“布斋,布斋,真难得见你们叶赫人如此爽快,哈哈。”猛骨孛罗也不服输,使唤从人将乌拉部保藏的敕书尽数拿出,大声喝令道:“统统烧掉!努尔哈赤,我们都跟着你干!”
努尔哈赤眼看着女真部长们将明廷御赐的近两千张敕书尽数烧毁,面带微笑眼神闪亮。他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高声道:
“我,觉昌安之孙、塔克世之子爱新觉罗努尔哈赤在此对天立誓:我之祖、父,未尝损明边一草寸土,明无端起衅边陲害我祖、父;此恨一也;明虽起衅,我尚欲修好,设碑勒誓,明复渝誓言,逞兵越界,恨二也;明人每岁窃窬疆场,肆其攘村,我遵誓行诛;明负前盟,责我擅杀,挟取十人,杀之边境,恨三也。明既颁猎头之令,我人携虏首往易之,明爰毁其约,恨四也。我累世分守疆土之众,耕田艺谷,明不容刈获,遣兵驱逐,恨五也。我与朝鲜素有争执,明乃偏信其言,特遣使臣,遗书诟詈,肆行陵侮,恨六也。明陷赫图阿拉城,掳我福晋佟佳氏、幼子褚英,戮于市曹,恨七也。欺陵实甚,情所难堪。因此七大恨之故,不共于天!但有一息尚存,我誓将对明人的复仇进行到底!”
说到此时,努尔哈赤早已两眼赤红,他一挥手从腰间拔出钢刀,朝着夜空高高举起:“奴尔干是我们的土地,女真人的土地!是大金王朝龙兴之地!蒙古人和汉人来了,他们驱逐我们,奴役我们;但是我们永远不会放弃,永远不会忘记!这是我们的土地,明人要来,就让他们永远留下吧——叫他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
第二节 王师北狩
今日血战到此为止。
——《荷马史诗》
咔哒一声金属轻响,银色的男爵徽章被紧紧别在了暗红色帝国武官服的左胸位置。特使往后退了一步,简单而不失尊敬地行了一礼。“我代表帝国皇帝和内阁,向您表示衷心的祝贺,肃慎男爵阁下。您在奴尔干立下的卓著功勋,堪称帝国军人之典范,希望从今往后您能继续尽忠职守,为帝国再建奇功。”
李家南双手接过铜质鎏金的男爵节杖,脸上浮起踌躇满志的微笑。“特使大人,请代我向皇帝陛下和内阁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感激之情。”
“将军大人,恭喜您受册帝国男爵的尊号。”辽东总兵官李书林率领众位官员围了上来,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庆贺与欢喜之情。显而易见,册立一名帝国男爵,比任何官方文书更能说明北京对奴尔干战区的重视。换而言之,更多的钱粮、更多的物资、更多的兵员都会源源不断从后方运来——战火会蔓延深入蛮荒,刀锋将得到更多鲜血洗涤,军官能得到荣誉和晋升,士兵们则会满载财富凯旋归来。在帝国新贵们的眼中,战争的危险下总是闪耀着黄金般眩目的光芒。
“我尊敬的同僚们,”李家南抬起右臂,让众人都能看清他手中的男爵节杖,杖首的金色鹰雕双翅合抱,鹰爪下的圆球上蚀刻着星宿的符号。“奉大明皇帝与内阁之名,我,帝国肃慎男爵、镇南将军、奴尔干提督李家南,谨以此杖立誓,吾将仗剑扶犁涤清胡尘,将帝国的不朽声名传谕边外,把华夏的文明圣火远播蛮荒。我大军神威之下,奴尔干的动乱很快就会结束。战火平息、五胡臣服,皇明天朝的不世武功将永为万世称颂!”
掌声雷动,却在转眼间被高昂雄浑的号声压过。一百二十名提督仪仗兵在广场上列成方队,他们手端角号腰悬银锏,蓝底白章的棉质军礼服上缀着金色的花边。三轮号声过后,喧天的锣鼓声从城市的各个角落传来,城堡的塔楼上挂出了蓝底金边的崭新旗幡,正中绣有金色的马蹄型纹章和一对交叉的箭矢——那是帝国肃慎男爵的荣誉徽记。
镶嵌着青铜甲片的城堡大门在铰链声中缓缓开启。这座巨大的花岗岩建筑矗立在城市中央的高地上,以高墙深堑与平民区相隔——实际上,整座城市都修建在山丘顶部,依地势而蜿蜒的街道与栈桥成为守卫者天然的防线。
隆隆战鼓声中,两列帝国雪原卫士顺着折回的石砌拱桥走出城堡。这些重装步兵是从各个军团甄选出的精锐之士,上过战场的老兵。他们不但有着对女真作战的丰富经验,装备之精良也远在普通士兵之上。除了北地士兵常备的厚实棉甲之外,雪原卫士还披挂一件锁链重铠,外面套着白色大氅,足以抵抗寻常刀枪箭矢的攻击。他们背负强弓箭囊,腰挎短剑,手中陷阵陌刀的精钢刃口泛着淡淡的青色冷光。
鼓点渐炽,士兵全副武装,大步前进。
鼓点渐炽,李家南端起玛瑙酒盏,朝着众多军官文臣一敬到底。
“战衅既起,王军北狩,虽血盈满城尸盈野,不予寸土蛮夷。”
1589年2月,深冬。叶赫东城外。
“给我快点!”城主纳林布禄心焦如焚,咆哮着挥动皮鞭在护城河旁策马来回狂奔。“快点!把能搬动的东西都给我运走!都运走!”
家丁和包衣们忙乱地往来跑动,驱赶着骡车从城门中鱼贯而出,长队径直投北而去。二骡挽行的大车上满载着金银细软绫罗绸缎,直压得拉车的牲口猛喷起响鼻,白色的口沫在嘴边结成霜花。仓促间畜力毕竟有限,有那配不够骡马的车辆,甲士们一挥皮鞭,便有几个包衣赤着上身跑上前去,鼓着虬结的肌肉前拉后推,硬是把上千斤的重荷生生运走。
“我说,纳林布禄,纳林布禄!”布斋骑着一匹青骢马飞驰而来,他头戴尖顶熟铁盔,身穿缀钉棉甲,手里提一杆铁叶连枷,乃是明制标准军器,鞭长六尺五寸、子枷一尺六寸、中间以三联铁环相接。一大队全副武装的铁甲骑兵紧随其后贴身护卫。“唉呀,弟弟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明人已出北关,随时都可能杀将过来,你却还自顾搬运财物?”他埋怨了几句,又接着说道:“纳林布禄,听我的,把这些东西都扔掉!就带着家眷和部众,我们两家合兵,轻车快马望北投长白山去。”
“阿哥啊!”纳林布禄咬着牙,不情愿的心情简直写到了脸上。“这些金银细软可都是好几代人辛苦积存下的财富,我可不能就这么白白扔下!”
“别傻了!到底是钱重要还是你自己的命重要?”布斋忍不住劈头盖脑骂了起来:“明军人马顷刻就到,满载财物的大车沉重缓慢,你要怎么带着它们逃过明人的追捕?”
“我……唉!”纳林布禄不服气地重重叹了一声,“我就实在闹不明白,明明有御敌的高墙坚城,我们为什么还要听那野猪皮的鬼话,丢下自己的领地到老林子里去流浪?”
“就这座城?”布斋仰起头,用嘲讽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平心而论,叶赫东城算是海西女真最为坚固的城堡之一,依山势修筑的城墙高耸宽阔,一尺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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