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坦白,说他由于经济状况不稳定,他必须被男爵邀请到他家去小住。而德·彭
迈惹尔男爵,大概在偏远的村子里过于寂寞,并且像每一个老战士一样,喜
欢有人洗耳恭听他往日的战斗故事,于是复信说欢迎巴尔扎克去他家。
他那时依然很爱虚荣,象他后来发生的事一样,在他一百三十件背心中
挑选一件最考究并且最贵的。同时他也没有自己的马车,让一位穿制服的侍
从陪着旅行。于是他穿得非常俭朴——甚至可以说是衣衫褴褛——爬上了公
共马车,并且找了一个价钱较低的座位。他连全程的费用的付不起,因而最
后一段路他不得不步行。他这种在公路上步行的情景,加上已经有点乞丐的
装束,使得他就象一个落难逃荒的人。当他满衣泥污和蓬头垢面地出现在
德·彭迈惹尔的门前时,意然被当作流浪者。不过,这种印象不久就消除了。
在初次介绍尚未结束之前,他便满心地喜悦起来。因为他终于找到好去处了,
在今后几个星期之内,吃住是不成问题了,这不能不使他感到兴奋,紧张的
心情也就渐渐松弛下来。德·彭迈尔夫人给我们留下了这第一次会面的文字
记录。她把他身上放射出来的生命力,栩栩如生地描绘出来:
“他是一个短小但块头很大的年青人。由于他衣着不合身,使他那大块
头的身材格外明显了。他的帽子真是糟透了。可是他把帽子一摘下来,让人
看到他那富有表情的面貌时,一切不愉快的事都已经忘记了。从此以后,我
只注意他的脸,任何没有见过他的人,根本想象不出他的前额是什么样,他
的眼睛又是什么样!一副宽大的眉毛非常清晰明显;含黄色的眼睛充满表情,
就跟他说话一样。他的鼻子高而方,大嘴永远含着微笑,露出一排参差不齐
的牙齿。他的髭浓密,头发垂到肩了。在他刚到的时候,他全身都显得瘦小,
就像从来没有吃饱过。。他的整个仪表,他的一举一动,他的魅力,以及他
讲话的方式,都显示出了的天性的善良、纯朴和坦荡。人们看见他的那一刹,
就已经不能不喜欢上他。他的最显著的特点就是他那永久的好脾气,这种好
脾气太丰富了,简直都能感染别人。
他在德·彭迈尔家休养得很好,以致他返回巴黎好几个周,都还没有消
失他那“新获得的肥胖和良好的气色”。
他原打算在那里只住两个星期,结果竟住了两个月。他倾听德·彭迈惹
尔的怀旧之语,记录着,并且还边写作。他已经忘掉了巴黎,忘记了他的朋
友,甚至是德·柏尔尼夫人。他曾向她发誓,他一定会把记录着日常生活的
印象的日记寄给她。他全神贯注地生活着,那种聚精会神的状态,将会是他
顺利成功的第一步而已,他全身心地专注于他的工作,在几个星期之后,他
就可以把他的新小说的几章,寄给在巴黎的拉杜摄。
拉杜摄有发现天才的良好本事,他立即预言巴尔扎克有希望成为本世纪
最伟大的作家。他的预言最初可能是诚恳真挚的,结果却真正地出现了这种
情况。他决定为这本未来一定畅销的小说一本姊妹篇,并且深知巴尔扎克不
会拒绝,于是就把一千法郎作为这本尚未完稿的小说的版税寄给他。巴尔扎
克当然毫不犹豫就接受了。虽然他以前毫不费力地就写了几本书,并且兜里
就装了一千五到两干法郎的现钱,而按目前的情形,一千法郎的现款已算不
错的了。要是这种情形经常发生,那他们的交情也就不会持续很长时间。拉
杜摄过去一向认为巴尔扎克写作速度较快,不论是写凶杀的,残暴的,还是
言情小说,他总是一天都不误地能拿出稿子,而现在他却发现一件令他不愉
快的事情,他总得提醒巴尔扎克快点把稿子交出来,但他都不大愿意,除非
他自己对稿子已经满意才行。以后的耽搁槁件的事就接踵而来;当稿子费了
很大工夫最后从那位推三托四的作家那弄出来,并且排好了版时,而已尔扎
克却又把那稿件作了无数处的修改变动,以致稿件不得不再一次排版,拉杜
摄发火了,他认为巴尔扎克永无休止的删改,使他蒙受了金钱和时间的双重
损失,但是巴尔扎克依旧是我行我素,从不着急。艺术家的一种重要的责任
感就这样竖立起来。巴尔扎克第一次感到他的巴尔扎克·奥瑙利是多么的神
圣,他必须为他的姓名负责,他决定要使他的姓名永垂青史。虽然他对事业
和自己的负债都无所谓的,但写作这件事对他而言,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容
不得丝毫马虎和儿戏的工作。
巴尔扎克的《最后朱安党》(或《一八○○年的不列颠》)由康耐尔出
版店在一人二九年三月中旬发行了。这本书共四卷,签署的只是巴尔扎克·奥
瑙利,而还不是德·巴尔扎克。这部书没有取得预定的效果,其原因是有存
在的。在这部书里,巴尔扎克第一次显示出大作家的大手笔,他用极熟练的
笔法展开场面,生动的身临其境的战斗描写,全书的布局和照应简直处理得
完美极了。雨洛司令间谍高乃丹这两个人物,是实际生活中人物的摹本。他
那对政治的深刻的洞察力,把那个时代的特征绘画般地绘下来了。他把他终
身崇拜向往的、拿破仑强有力的敌手福赤从许多阴影中形象地勾勒出来。只
有这本书的情节可以让人了解到他是曾经写过德·维尔纳小姐这个角色的流
行小说的作者。因为他队两三年前出版的一本用假名的小说里移值了大量写
得不太深刻的情节。
尽管巴尔扎克和拉杜摄花费了不少精力为这部小说作宣传,但巴黎的批
评家们却对它没多大兴趣,并指责它“风格太拙劣”。即使巴尔扎克自己也
不得不承认自己前些年的粗乱写作给他造成了不小的损害。甚至在五年之
后,当他用了最大的努力去洗刷他的风格并写了一本新小说送给热拉尔男爵
去看他这部“修正了风格的作品”,他仍然认为:“不管我怎样善于伪装,
恐怕我这初出的手笔写出的作品,别人总会看出来的。”同时,读者对这位
未来的斯各脱爵士的法国作家,也并不是特别热情。虽然尽了最大的努力,
然而一年仍然只卖了四百四十部。对巴尔扎克天才的过早的相信,必然会导
致金钱上的损失。
可是一次偶然的机会补偿了巴尔扎克这次不完全的成功。当他的《最后
的朱安党》还没有完稿的时候,出版商勒瓦瑟尔发现了他的住址,并且拜访
他,毫不留情地提醒他,在一年前他曾付给他二百法郎叫他写一本叫作《商
人手册》,然而巴尔扎克早已把这件事给忘了,但是勒瓦瑟却坚持要求他非
履行合同不可。巴尔扎克不愿意打断正在进行的正经工作而转去写一本流行
的小册子。于是向他的债权人提出一个折衷办法,即在他的旧稿中找一本《婚
姻法典》——这本曾用《结婚生理学》的名字在他自己的印字馆里排印过—
—如果勒瑟尔同意的话,他准修订这本旧书来偿还他所欠的二百法郎。勒瑟
尔恐怕很清楚从这个贫困的作家身上是弄不回二百法郎的。只好答应了他这
个意见。
巴尔扎克又开始工作了。在他写完时,原作已经没有多少了。近年来,
他读了不少拉伯莱的作品,于是他便用一种充满激情的风格取代了他从前模
仿的斯特尔纳·劳伦斯的冷峻风格。德·柏尔尼夫人与一位新结识的德·葛
朗台公爵夫人,给他提供了不少有意思的掌故。于是,这本为偿还一笔遗忘
债务而写的书,就成了一本光芒四射、妙趣横生、笔调多姿的作品。这本书
中的大胆的怪论调,带有侮辱性的媚劲,以及讽刺幽默的怀疑,而引起了不
小的争论。这种争论,既有善意的,又有恶意的,它马上就要爆发了,而就
是这场争论,使得这部作品相当引起人们的注意,尤其是那些日后成为巴尔
扎克忠实的顾问的女人,真是又气又喜。她们有的褒扬他,有的贬斥他,有
的恭维他,有的则是批评他。然而不管怎样,这本书在以后几星期内,成为
人们茶余饭后唯一的谈资。
巴尔扎克还没有打开他的局面,他还没有成名,然而有一件事算是成功
了。他引起了巴黎人的注意。他被人们邀请出席各种活动,因此,他必须制
套得体的服装和漂亮的背心。同时,德·葛朗台公爵夫人把他引见给瑞卡米
耶夫人。在当时,这位夫人的沙龙是巴黎文学交流的场所。当他拜访苏亚菲
和盖·戴尔凡夫人时,他结识了已经成名的同行,雨果,拉马丁,以及查宁·儒
尔。只要更努力一点,他的一生中的第二次乞望就可以满足。届时,他不仅
出名,而且也会被人爱恋。
路虽然还没打开,但已经冲决出一个缺口了。巴尔扎克巨大的创作力,
正像一股被拦截的洪水,潮流般地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冲泄出来。巴黎的
人们认出了这位多才多艺的作家,虽然他既能写出一部正经的历史小说,也
曾写过象《婚姻生理学》那样的流行小说,他就开始被鲜花掌声,以及那些
潮水般涌来的委托书给弄得晕头别转向了。然而,那些委托人,竟一点也不
知道他写作的速度之快,数量之巨,也没料到他们第一次约稿竟会带来如此
轰动的反应。
当巴尔扎克的姓名开始有点价值后,他在一八三○年和一八三一年这两
年里的创作成果在文学史上几乎没有人能与他比拟。他写了许多短篇小说、
长篇小说、评论、小品文、报刊文学,以及政治纪事。如果把一八三○年出
版的、确实出自巴尔扎克之手的七十多种作品和一八三一年出版的七十五种
作品统计在一起,两年中他平均每天要写将近十六页的书,并且不计算他在
稿件上的修改。巴尔扎克的名字,出现在所有的期刊和报纸里。他把一堆内
容庞杂的稿件投到几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