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尸体。
思昀见少煊隔了好久才进去,急着迎上去问:“皇上,是不是小姐的身子……”后面的话,她不敢问出来。
少煊一怔,知她以为他出去是为了璇玑的事,便笑着道:“放心,她没事,朕不过去问了一些朝中的事罢了。”
听他如此说,思昀才放下心来。少煊行至璇玑的床榻边坐了,见她又沉睡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自是心疼不已。她的身子很虚弱了,夏玉说,要这个孩子,她会很辛苦,这些他虽然不能告诉她,可他亦是知道,不管多辛苦,她都不会放弃这个孩子的。
十指收紧,那么,就让他陪着吧。
外头,苏公公端了清粥入内,思昀不免起了身:“公公,小姐睡下了呀。”
苏贺径直上前:“这是给皇上的。”
思昀“啊”了一声,见少煊已回过脸来,低声道:“朕方才没吃饱。”
苏公公吃惊地朝他看了一眼,见他的神色倦淡,他也不多说,将碗小心地递给他。少煊低头看了看,方才将吃进去的都吐了出来,此刻胃里倒是觉得空空的,却又不像饱,不像饿。不过张太医说要他少少地吃点,那就吃点。
吃了东西,思昀才说替他换药,他没有拒绝,由着宫女解开他的衣衫。
……
璇玑再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少煊睡在自己身边,她稍稍动了下,他的眉头微拧,人却未醒,只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璇玑抬眸,内室也不见宫女和太监,想来是都在外头候着。
她略侧了身,凝视着身侧的男子,他的脸色也不见好,整个人像是都很疲惫。璇玑心里难受,她不见的那段时间,他一定很着急,不休息,到处地找她。昨晚她昏睡了一夜,醒来的时候是被他抱在怀里的,她也知道他又是一夜不安稳。
此刻,也不敢吵着他,抬手,缓缓地抚上他消瘦的脸庞,身子缩了缩,贴着他的胸膛越发地紧。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伸手过来,深深地拥住她。
她的脸埋入他的怀中,忍住哽咽。
也不知道隔了多久,才听得苏公公立于珠帘外,小声地唤:“皇上,皇上——”
里头,皇上的声音没有传来,倒是听见贵妃娘娘一句“何事”。
苏公公明显是愣了下,慌忙闪身进去,朝床上的男子看了一眼,见他果然还睡着,便开口:“回娘娘,夏大人来了,在外头等着呢。”
璇玑心头一震,夏玉来了!
有些本能地欲起身,手肘一撑,便觉腹中已有不适,她不自觉地微哼一声,少煊猛地睁开眼睛,瞧见她欲起的样子,忙按住她:“璇儿,你做什么?”
她见他忽而醒了,吃了一惊,外头的苏公公帮忙答着:“皇上,夏大人在外面。”
少煊一怔,已是明白过来,忙坐起身子,扶了她躺好,朝苏贺道:“你让他稍等。”
他是和衣睡着的,此刻翻身就起来了,璇玑唤了他一声“少煊”,他只道:“睡着吧,我让他进来。也再让他给你看看。”因为夏清宁出了事,夏玉自己不来,他也不好去请他来。
璇玑看着他替自己掖好被角,才让苏贺请他入内。
不过一夜,夏玉整个人像是瘦了一圈,此刻他的眼睛还是红红的。璇玑不自觉地叫了他一声“师父”,他的眼底似才回转了一丝光亮。
上前,低声道:“我是来谢谢皇上的。”目光,又落在璇玑的身上,“娘娘也没事吧?”冷静了一些,他又不再叫她的名字。
少煊却只道:“劳烦夏大人再给她看看,怎的一动她就会觉得痛?”
夏玉略惊:“不是说了不能起身么?”边说着,边替她把了脉,脉象依旧虚弱,胎儿此刻也还算稳定,他倒是舒了口气,“娘娘若是想要这个孩子,就要听我的。三个月不得下床走动,药方我已经留下,日后按时吃药,就会没事。现在痛,是因为受损的元气还未恢复,休息几日,就不会了。”
他的话,叫少煊终是放了心。
璇玑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她当然是要这个孩子的!听话地点头,她不动她不动,哪怕要她在床上躺三年她亦是愿意的。
目光,直直地落在面前男子的脸上,璇玑心里难过,别过脸,轻声道:“师父,对不起……”为了,夏清宁的事。
明显感觉得出他置于她腕口的手微微一颤,夏玉的音色一淡,低下头道:“不要说了。清宁说你是个好人,要我救你和你的孩子,你只要好好活着,就是对得起他了。”强忍着心底的颤抖,他的话语尽量说得平静。可他的心,到底是不平静起来。
璇玑咬着唇,她自然会好好地活着,可是,她活得再好,夏清宁也回不来了。哽咽地应着,夏玉又道:“怀这个孩子会很辛苦。”
“再苦我也不怕!”在莫宅的时候,她身边都没有人,那么辛苦她都坚持下来了,现在,少煊在,师父也在,她还怕什么呢?
夏玉听了,勉强笑笑。
“公主呢?”她直直地问。
夏玉见手收回,才低言:“在马车上等着。”
璇玑惊道:“你们要走么?”
“还没有,今日除夕夜,清宁……不适合待在宫里,是以,我打算先去行馆住一晚。明日,就下葬了,皇上安排好了一切,你不必担心。”他说的时候,心一阵阵的痛,到底是做不得无动于衷。
璇玑不免朝少煊看了一眼,他的眼眸黯淡,也不曾多说什么。
夏玉已经起了身:“你好生歇着,我若回鄢姜了,定再来见你一面。”随即,他又朝少煊看了眼,“皇上,我们公主,还有些话要与您说。”
少煊心底有些讶异,不免朝璇玑看了眼,见她点了头,他才随着夏玉出去。
夏玉径直出了寝宫的大门,却是并未下台阶,少煊皱了眉,见他已经回身,低声开口:“是我找皇上有几句话要说。”
少煊却是身子一紧:“和璇儿有关?”否则,他也不必怕璇玑多心用兴平公主做借口了。
他点点头,似是迟疑了下,才开口:“四年前中毒之后,她的身子一直不见好。”他的话语里,似是自责,可少煊听了,却是愤怒起来。
“是大哥!”襄桓王如今都死了,他也无法给璇玑报这个仇,四年前,她不过是做了替死鬼,她根本不是鄢姜的公主啊!每次想起这个,他都会没来由地恨鄢姜王,甚至……是面前的夏玉。
只是夏玉一次又一次地救过璇玑,又叫他无处生恨!
夏玉的眸子掠过一丝光,却是自嘲一笑:“不是襄桓王,是璇玑自己。”
少煊心头一震,竟是不顾身份地抓住了夏玉的双肩,沉声问:“你说什么?”什么叫是璇玑自己?她自己下毒害自己?
夏玉被他的反应惊到了,片刻,才开口:“那次我们回郢京,中途曾去过襄桓王府,她和襄桓王做了交易,她给他郢京的暗卫营消息,要襄桓王事成之后,给她自由。当时沈太医是襄桓王的人,先帝让襄桓王的细作传了假的兵力图出去,璇玑不想让沈太医活着离开。”
其实这个中缘由,夏玉也是不完全知道的,比如,沈太医还知道卓年与璇玑之间有关系。
“也是那一次,先帝以为她中毒太深救不回来,应下带她去看日落。她为了得知暗卫营的消息,耽误了医治,我也差点救不回她。此后,她的身子就不曾好过。”
少煊握着他双肩的手蓦地一颤,不自觉地滑落下来,他愣愣地站着,原来,这一切也都是为了他!
那次他在晋国闻得她中毒,他都能狠心不来郢京看她!
心口痛得他几乎站不住,若是……若是那次她真的去了,他一辈子也不知道她为他做的这些事!猝然退了半步,身子抵在后面的廊柱上,他的心“砰砰”地狂跳,璇儿……她究竟为了他做了多少的事情!
夏玉看了看他,他的心也难受着,继续道:“其实她的身子根本不适合怀孕……”
少煊猛地抬眸,听他又道:“只是她若是真的放弃这个孩子,她怕是一辈子都无法再怀上。皇上,这将是她今生唯一的孩子,您若是在意,就好好地照顾她。”那孩子,也是清宁用命换来的。
少煊的双拳猛地握紧,他在意,他怎么会不在意!他比谁都在意啊!
“朕该如何做?”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此刻已经颤抖不已。
夏玉不觉回眸看了眼,才道:“这些不必我教的,皇上心里清楚。”
是,他清楚,可是他唯恐自己做的不够!
“皇上回吧,我也该出宫了。”他朝他施了礼,转身步下台阶。
少煊依旧怔怔地站着,回想着夏玉方才的话,心疼得无法言语。他真是何德何能,能让一个女子为他如此!她一次次地骗他说她不爱他,可是他竟还信了!他真的该去死!
夏玉的步子缓慢,他今日,跟他说这些,不过是觉得璇玑应该得到他最多的爱,她值得!清宁还说,她是个好人,清宁还问他,为何他没有抓住她……
嘴角,露出一抹颓然的笑,他痴痴地开了口:“清宁,哥没拉住她,还将她彻底推给了别人。”可是因为是少煊,他突然又觉得很安心。
只是心口的痛,从乾承宫出来开始就一直不曾停止过。
他突然像是意识到,不过是一天一夜,他一下子失去了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人。
一阵寒风吹来,他脚下的步子一个踉跄,本能地伸手扶住一侧的树干,手按着胸口,大口的鲜血从口中喷出来。他的眉头紧拧,耳畔,竟是想起她曾经的话。
师父爱过么?
那种弥足深陷的滋味,那种爱过的滋味……
【宫闱血】39
“夏大人!”
他的身后,传来思昀的声音,回眸之际,瞧见宫女提着裙摆跑下来。夏玉怔了怔,几乎是有些本能地踩住了地上的血迹,将嘴角的鲜血拭去,他才回身,淡淡地问:“何事?”
思昀是急急地跑过来,瞧见他煞白的脸色,竟是愣住了,听他又问了一句,她才回神:“哦,小姐说,明日夏公子下葬时,请夏大人派人来宫里说一声。小姐她……想去送送夏公子。”
夏玉不自觉地朝乾承宫的看了一眼,寒风卷起了一地的尘埃,空气里夹杂着清淡的凛冽。他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