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必是过御福寺而来,靖儿看着她上了停在外头的马车,跟着那马车拐了弯,她才一跃上了马车。车夫大吃一惊,见着他就厉声喝:“你这小子,知道这是谁的马车吗!”
穆太妃如今虽然已独居御福寺多年,可是这些年太上皇和皇上对穆太妃可是不一般的,是以这车夫哪里容得下面前的轻狂小子来这里放肆?
靖儿没有理会他,径直掀起了车帘,笑着叫:“姨娘!”
嫣儿在此,那么坐在马车内之人必是穆太妃无疑。
嫣儿正是要伸手掀开车帘瞧那外头闹事者是谁,如此闻得靖儿叫了声“姨娘”,而后又看清了靖儿的脸,嫣儿讶然无比,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穆太妃亦是吃了一大惊,她的双眼红红的,似是哭过。此刻瞪着靖儿看,一时间忘了言语。京中传言说皇上病重,她心里着急才来别院想着求太上皇准她入宫去见见皇上,却是不想竟是在这里见了皇上!
靖儿已经一溜烟儿钻进了马车内,亲昵地挽住了穆太妃的手臂,小声道:“因为我的病担心的吧?呵呵,好了,都好了!”那中间的种种她此刻也不好在穆太妃面前说出来,她的这个姨娘单纯得很,靖儿也怕吓到了她。再说,她未曾见过父皇,这一切都还只是她的猜测。
穆太妃这才回过神来,颤抖地抬手抚上靖儿的脸颊,红着眼眶道:“怎的瘦了这么多?我方才去别院,你父皇还说不许我去探视。幸好……幸好是没事。”她安慰至极,目光落在靖儿的衣服上,又蹙眉问,“皇上怎的穿成这样?孙公公等人呢?”她说着,微掀了车帘超外头看了看,果真只来了靖儿一个人。
靖儿的脸上依旧存着笑,扯谎着说:“我惹父皇生气了,所以病好了他也不愿让我去见他,姨娘最好了,就帮靖儿这个忙可好?”
嫣儿“嗬”了一声,这么多年,她还真的从未听闻皇上会惹太上皇生气的事呢。不过想着眼下的事情,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穆太妃心中似还有不解:“可城中的禁卫军又是怎么回事?”
靖儿稍敛起了笑,压低了声音道:“东越的皇帝遇刺受伤了,父皇才借我病了调动禁卫军。”
穆太妃大惊失色:“那……”
“此事姨娘就不必管了,现在就让车夫回去,让我去见父皇。”半真半假的话才是最让人摸不透的,又何况姨娘素来相信她,也不会去过多的追究。是以在穆太妃面前撒谎,靖儿一点都不必担心会被发现。
马车立马就掉了头回去。
没有直接停在别院门口,而是在稍远处的一棵大树旁停了,穆太妃与嫣儿先下了马车,此刻的嫣儿身上只披着穆太妃的那件风氅。她像是很是局促,拼命地想要往大树后面躲去。
风氅虽然够大,完全就遮住了她娇小的身躯,可是她心里却依旧还想着自个的衣服脱了给皇上了呢。如今的她只着了一身亵衣亵裤,想想都觉得难为情。
不一会儿,车帘被人挑开。
靖儿换了宫女的服饰从车上跳下来,冲面前二人局促地笑。她虽是女儿身,却是素来只穿男装的,如今换了女装再在身,总觉得奇怪得很。
嫣儿小声地轻呼一声,她身侧的穆太妃竟是愣住了。
皇上素来就生得俊俏,可穆太妃如何也想不到皇上换上女装竟也会这般娇俏。那举手投足间的神韵像极了先皇后。
“姨娘?”靖儿见她不说话,上前低声道,“我们快些进去吧。”她一刻也等不及了!
仿佛是在那一瞬间,穆太妃有种恍惚皇上与当年的先皇后一样美的错觉。只是那又怎么可能,皇上不是女子啊。
被催着重新上了马车,在别院门口停下了,侍卫们见下来的是穆太妃,忙行了礼。穆太妃点了头道:“我有东西落下了,就来取一下。”
侍卫闻言,忙放了行。
行至里头,穆太妃低声道:“皇上先去,我过显宇王妃那坐坐即可。”
靖儿感激地谢她,娴熟地朝太上皇的住处跑去。
压在心头的那些事,靖儿是一刻也等不及就要问问父皇了!
幽雅的回廊上,靖儿跑得急,不曾想拐角处有人端着东西过来,两个人狠狠地撞了满怀。只听得“砰”的一声响,药碗碎了一地,汤药也四处流淌着。
太监惊着叫:“哎呀,哪里来的荒唐蹄子!竟敢撞翻太上皇的药!”太监一身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又怯怯地朝身后之人道,“夏大人,您看这……”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夏玉,恐他将此事怪罪在自个的头上。
靖儿只是右肩在廊柱上磕到了,起初的时候有些疼,太监一句“荒唐蹄子”差点引得她回骂过去,不过在抬眸瞧见那立于太监身后的男子时,她到底是愣住了。
若是她方才没有听错,太监称呼他“夏大人”?
简直荒唐可笑,西凉何时还出现这号人物了?还是父皇趁她不再匆匆提拔的某个她之前从未听说过的人物?
夏玉微蹙着眉头,面前的侍女明知道撞翻的是太上皇的药眸中却也不见惧色,还这般直直地瞧着他。夏玉也是定定瞧着面前这张年轻的脸,这样的眉目似是隐约中有一抹熟悉夹杂在里头。
夏玉却是一时间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太监见夏玉不说话,他心下害怕,忙喝斥着靖儿:“愣着作何,还不帮忙收拾!”这个侍女没有见过,但是别院这么大,也许就是显宇王妃带来的人吧?太监心想着,不管是谁,这别院最大的主子依然是太上皇!
长这么大可还从未有人使唤过她,靖儿天生就对这种不敏感,她开始好奇面前这个与父皇年纪相仿的男子的身份了。
太监见她不动,告状似的看着夏玉:“夏大人,您看她……”
夏玉这才回了神,低声吩咐着:“再回去熬一碗来,不得误了太上皇服药的时间。”
太监的面色一变,底下的东西也来不及收拾了,急着转身就去熬药。
靖儿的指甲轻轻扣入了掌心中,父皇又病了么?她又看了夏玉一眼,面前之人敌友不明,她也不想说太多的话。故而朝他福了身子就要退下,没想到她才走几步,就闻得那人开口问她:“你是谁?”
靖儿收住了步子,她心头觉得好笑,她还想问他是谁,他倒是先问了!不过她现在不适合穿着这身衣服待得太久,她必须快些去父皇的寝室将衣服换下来。这身衣服穿得太久,她怕会穿出事情来。
她不说话,反而是加快了步子,紧接着干脆跑了起来。
……
风从微开的窗户钻进来,吹得袅袅升起的烟熏摇曳非常。薄纱后,少煊轻卧在软榻之上背对着外头,苏贺定定地瞧着,也不知他究竟有没有睡着。
风大了些,苏贺转身才将窗户关上就听见房门被人狠狠地推开。
他本能地回眸,瞧见急匆匆闯进来的侍女吃了一惊,他才要断喝,在对上来人的眉目时不觉僵在了原地,再是无法动弹了。
靖儿懒得去看他,直直地冲进里头去。
薄纱被撩动得拂动不止,苏贺终究是反应过来,急急唤了她一声“皇上”!
软榻上的少煊因为这一句“皇上”蓦然睁开了眼睛,身后的人影已经逼近,他猛地回身。目光落在靖儿的身上呆滞了片刻,只见他的脸色一沉,训斥道:“谁让你穿成这般!”
第一句话,不是问她为何会在这里,不是问薄奚漓去办的事,却是这样的一句话。
靖儿凝视着他,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握着双拳就道:“这不就是父皇希望的么!您不就希望我脱下那身龙袍做回女子么!”
她的胸口起伏着,少煊的神色一黯,他就该想到凭她的智慧早已经猜到他所做事情的缘由。正如她所说,他就是不想她再为那些本不该是她的义务去操心了。可是现下看见她穿回女装,少煊心里担忧,倘若被有心之人瞧见了,又不知会引出什么坏事来。
苏贺震惊地站在原地,在他的印象里,皇上和从不曾这般对太上皇说过话。纵然是他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了。
少煊坐起身来,不顾靖儿的脸色,他只吩咐着:“苏贺,去外头守着。”
靖儿没有回头,她听见苏贺出去,然后是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她的双拳依旧紧握着,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的父皇说话,靖儿的心竟是有些慌,可话她还是要说:“先是病重,用不了多久外头就会知道皇帝驾崩的消息是么?因为完颜宇知道我并不是病重,所以您干脆顺理成章地借别人的手除掉他!”
少煊没有回避她的目光,短短几日的光景,她竟将其中的利害关系理得那么顺。少煊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个女儿心智之高连男子都自叹不如。只可惜,她终究是个女孩。
他勉强笑着道:“你还忘说了一件事。”
靖儿一阵吃惊,听他继续道:“皇帝驾崩必定会有时局动荡,除掉完颜宇也是要让东越的人暂时安分一些。”他是不会允许西凉的内事未定,就让东越趁火打劫了。正好有人要刺杀完颜宇,他且不管是谁,只要让薄奚漓放出完颜宇下落的消息,刺客必定追随而去。
靖儿的脸色苍白,父皇所考虑的自然周全,可那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上前一步,跪在他的面前,她咬牙说道:“可我救了他。父皇——”凝眸瞧着面前之人,“他不会死,我也不会‘死’!”
“靖儿……”
“朕是西凉的皇帝!”她一字一句说得坚定。
她的话说得少煊心头一窒,他的呼吸沉重,话里带着伤:“可你终究是女子!”
靖儿仰着头,眼底流淌着犀利的光,她启了唇道:“西凉历朝历代没有过女主天下的先例,那就自我薄奚靖始!”
女儿雄心壮志,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自叹不如。
可是,究竟是谁逼得她站在如今这样进退不得的位子上?
是他,是他啊!
少煊缓缓地起了身,怜惜地看着底下的女儿,低叹着:“你能昭告天下你乃女儿身么?文武百官可以接受女子为帝王么!皇位传男不传女,千古遗训,岂是你说了就能算的?”
女儿纵有过人的治国才华,可也终抵不过身份的掣肘!
“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