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承徽更是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华妃阴冷笑道:“怎么,在宫里待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幽闭’么?”
“不——”
傅承徽凄厉地叫出声来,拼命地摇着头,整个人颤抖得话都说不全。
璇玑已经想到,此刻听得华妃说出来,忍不住仍然觉得惊悚。
所谓“男子去势,妇人幽闭”,幽闭是对女子实行的“宫刑”。璇玑有过耳闻,却并不曾真正瞧见过。只是听宫女的老人说过,前朝一位妃子,因为和侍卫通奸,被行过此刑。据说是用木槌猛击女子胸腹,即有一物坠而掩闭其牝户,使女子再不能受孕。
此刑法极为残忍。
面前女子的脸上满脸的泪,哀求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听她开了口:“娘娘饶了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原本对着傅承徽,璇玑从来没觉得她可怜过。只是这一刻,她竟也心软了几分。毕竟,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没有人比她还清楚。卓年妄想除掉华妃的时候会选择拉上傅承徽做垫背,就是为了帮她除掉处处针对她的人啊。
杀人,她不怕。可是“幽闭”……
她也是女人,知道那种痛苦和绝望。
华妃又下了命令:“璇玑,还不动手?傅承徽可多次也要置你于死地,本宫今日让你亲自报仇!”
心头一沉,见惯了血腥场面的她,此刻倒是真正地迟疑了。胸口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很难受。脚下竟是千斤重,连半步都抬不起来。若不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握着,那根棍子早就从她的手中滑落了。
傅承徽哭着开口:“璇玑,我对不起你,是我冤枉你,是我冤枉你!你替我跟娘娘求求情吧,求求你了!”她怕死,更怕在死前遭受这样的酷刑。
璇玑不忍去看她,略回转了身子看向华妃,小声道:“娘娘,奴婢只听过此种刑法,却不知道如何施刑。奴婢只怕,届时未得娘娘所想的样子,倒是……生生把人给打死了。”
探究地看着面前的宫女,见她的目光并未躲闪,也就信了几分。她说的有几分道理,万一直接打死了,皇上那边不好交代。可是,不动这个刑,她实在不心甘!
缄默片刻,她突然道:“去传浣衣局的刘嬷嬷,本宫听闻她是宫里最会施刑的嬷嬷了。”
刘嬷嬷……
璇玑快要想不起这个人的样子了,自从她从浣衣局出来后,也只一次在回廊上远远地看了一眼。她躲自己就跟躲瘟神一样。
此刻在浣衣局找到她的时候,她正手持着竹板儿,趾高气扬地教训犯了错的小宫女。嘴里还大叫着再不听话就要了她们的命之类的话。
璇玑立于她的身后,低低地叫了一声“刘嬷嬷”。
面前那滚圆的身体狠狠一震,回眸时早已经堆起了笑:“哟,这不是璇玑姑娘吗?璇玑姑娘今儿怎么有空来这种下贱的地方?快快,里头请坐。看什么看,该死的小蹄子,还不给璇玑姑娘倒茶去!”她说的时候,还狠狠地推了那宫女一把。
一朝得势,果真下面人的嘴脸统统就换了。
不过今日,她也不是来叙旧的。刘嬷嬷见她站着不动,满脸的笑容里到底夹杂着丝丝的不安,搓着手上前来:“璇玑姑娘今日来是为了?”
没有时间和她废话,璇玑径直开口:“华妃娘娘找你有事。”
“华妃娘娘?”脸颊的横肉像是跳了跳,刘嬷嬷的眼底跳出的不知是探究还是欣喜。
直到刘嬷嬷面对着被绑在柱子上的傅承徽,她的老脸到底是变了。华妃只一句帮了这个忙就将她调至祥屏宫当差,刘嬷嬷忙欣然应允。浣衣局那种地方,能有机会离开,谁能不乐意?
璇玑退至一旁,一言不发。
傅承徽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在整个房间内,期间夹杂着棍子抽打下去的声音。璇玑没有抬眸去看,竟仿佛是连着那种凄惨无比的画面一并映入眼帘。赫然阖上双目,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傅承徽落得如此下场,多多少少也与自己有关吧?
璇玑,同情么?不忍心么?
咬着牙,在心里一遍遍地问: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可是为什么,始终无法真正做到释怀?
华妃此刻的注意力全在傅承徽的身上,看着女子痛苦万分的样子,想起自己痛失的孩子,她才觉得有丝丝的安慰。这种人,根本不必对她客气的!
这一场刑法也不知道进行了多久,直到刘嬷嬷满头大汗地回来说可以了,璇玑才觉得漠然松了口气。傅承徽早已昏死过去,可是她一定不会死去,至少不是现在。
璇玑去扶华妃时,拼命地深吸着气,才让自己的手臂抖得不那么厉害。
刘嬷嬷追着出来,在鸾轿边上,搓着手问:“娘娘,奴婢做得还可以么?”
华妃“唔”了声,又说:“明儿本宫会和内务府的人说,调你来本宫身边。”
刘嬷嬷听得笑得乐开了花,忙着道谢,仿佛方才在里头的事情根本未曾发生过一般。璇玑有些心悸,见华妃的嘴角衔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接着,听她淡声道:“回宫吧。”落了帘子,刘嬷嬷的身躯已经消失于眼帘。华妃不时一笑,璇玑到底不够狠,而刘嬷嬷出手够狠,她的身边也确实需要这样的人。以往,都还是她太软弱了,惹得后宫那些人都以往她华妃还斗不过一个病秧子!
从今往后,哪怕她没有皇子在膝下,她也不会再退缩了!
银牙紧咬,华妃苍白的脸颊幽幽地染起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比胭脂浓,比鲜血淡。可,那唯一没有泯灭的,便是她那颗充满着仇恨的心。
耳畔是鸾轿边缘缀玉流苏的声音,可传入璇玑的耳中,竟又像是变成了方才萱禧宫里傅承徽那凄厉的哭喊声。她浅浅地呼了口气,警觉地朝边上看了眼,窗帘完好地落下着,她方才失态的样子华妃是不会瞧见的。
这时,鸾轿猛地停顿了下,璇玑一惊,听得华妃的声音传来:“怎么回事?”
举目瞧去,见是一个太监跌倒在鸾轿前面,想来是急着赶路。见是冲撞了华妃的轿子,那太监灰败了脸,慌忙跪下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赤金洋鎏的护甲自鸾轿内伸出来,轻轻挑起了轿帘,狭长的凤目瞧着外头跪地求饶的太监。华妃的眼眸微紧,启唇道:“这不是慧玉宫的公公么?这么急急忙忙的,发生了什么事?”
璇玑心中一紧,华妃真是好眼力。回头,看着地上的太监,他掬了把汗,才开口:“我们娘娘不大好,这让奴才去请太医呢!”
“哦?”华妃的眸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光,忽而看向璇玑,“本宫先回宫休息,你就提本宫去一趟慧玉宫,好好探探表姐的病。”
回眸,恰见那轿帘被落下,随之,竟又传来华妃的话:“对了,若是得空,也去皇子所看看小皇子才是。”听她提及皇长子,璇玑一个激灵,华妃又言,“苏妃的身子亏损得这般严重,也不知往后还有没有能力照顾小皇子呢。”这番话,她说得漫不经心,音色也不大,只立于鸾轿前的璇玑可听见。
低低应了声,目送着鸾轿离去。
地上的太监此刻也不敢耽搁,慌忙爬起来就朝太医院的方向冲去。
…………
两个宫女靠在慧玉宫门口,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璇玑过去的时候,隐约听得她们说什么“喝药”“大限”云云的话,想起方才那太监的神情,心头更是被狠狠一击。
脚下步子一急,倒是把两个宫女吓了一大跳。马上有人进去禀报了,璇玑只在苏妃的寝宫外站了片刻,便见岚儿随着宫女出来,见了她,依旧不客气:“璇玑姑娘来这里不怕被人碎语么?”她是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不杀璇玑,那日她离开后,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沈太医既然也不追究,她一个宫女还能说什么?
只是,她的直觉让她觉得并不喜欢面前的这个女子。
璇玑不想找她吵架,只开口:“华妃娘娘特意让我来探探苏妃娘娘,你觉得能有什么碎语?”
岚儿的脸上染起了怒,原本也不是来拦着她的,咬牙退至一旁。璇玑会意,不再多言,抬步入内。桌上那鎏金香炉早已空了,入得内室,见两侧的金鹤香鼎亦不再有浓郁的熏香飘出来。整个寝宫内,洋洋洒洒的,竟全是药味儿。
凤床上的人侧卧着,半落下的暖色绡帐惹得里头人影若隐若现,瞧着,竟升起一抹朦胧的味道。
璇玑悄然上前,立于床前规矩地行了礼:“奴婢给苏妃娘娘请安。”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此刻屈膝行礼,不知为何,她竟不觉得有半分可笑。岚儿终究没有跟着她进来,她知道一定是卓年的意思。
不等他开口,她便起身行至他的床前,迟疑了下,到底伸手去掀眼前的绡帐。
里头,那消瘦的手却轻握住了那层绡帐,那声音柔和中透不尽虚弱:“不是让你不要来么?”
“是她要我来的。”一句话,算是简单的解释。
卓年的脸色一变,才欲问,璇玑又道:“放心,她没有怀疑什么。只是在路上撞见去太医院的慧玉宫的太监,她便急着要我过来探你的病。”一面说着,手中的力道微微加大,里头之人,亦是。
“卓年?”她终究皱了眉低唤了一声。
“就这样说话,挺好的。”他没有松手,话语平静,“要记得我和你说过,日后,我还做我的苏妃。这里没有卓年。”
他的话里,隐隐的带着坚定。璇玑没有再坚持,握着绡帐的十指放松了,小声道:“那你让我替你把把脉。”
“一会儿,沈太医会来。”他还是拒绝。
自上次分别之后,他对自己的态度仿佛是一下子冷了下来。其实璇玑何尝不明白,没有牵扯,对他们两人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可是她不放心,试问卓年心底,又如何真正放心?
在他床前坐了下来,她故意忽视他的态度:“太医说,她不会死。只是胎没了,日后,也不可能再怀上。卓年,你不值啊!”每次想到这件事,璇玑的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更有是,如今身处宫中,她与他,还不能正常地说话。
她的一句“不值”令卓年心头一抹刺痛,却并不是为了他自己的命,而是她的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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