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奚珩已经传令去追,且格杀勿论。
刘太医闻讯匆匆赶去夏玉的房内,把过脉之后,才回身朝皇帝道:“皇上,夏大人不过受了内伤,不会危及性命。”
薄奚珩的眉头依旧皱着:“夏大人给他松了绑?”
夏玉却是冷了声:“臣还想问皇上这是怎么回事?怎的他好端端的就松绑了!”
后面,佟寅瞧了眼地上的绳子,眸子一紧,竟一句话都不敢说。抬眸之时,瞧见立于门口的璇玑,他似是吃了一惊,这才大叫着:“公主……公主您怎么来了?”
璇玑早已一眼瞧见佟寅手中的绳子,她只冷笑着:“绳子有切口,看来韩将军的人也该彻查了。”
夏玉惊得朝门口瞧了一眼,忙又垂下了眼睑。
皇帝被她一句话说得脸面全无,人倒是还冷静,又转向夏玉:“这么久,夏大人与沈元在房内说什么?”
夏玉略坐正了身子,低低开口:“他为何下毒害公主,皇上也不曾给我什么话,难道我不能开口问问么?”
皇帝的脸色越发地不好了,他是鄢姜人,本就不必在他面前自称“臣”,称臣也不过是一句客套话,此刻看来是真的动了怒了。佟寅站在门口一句话都不敢说。半晌,才听薄奚珩问:“你问到了什么?”
他淡声道:“他说他是冤枉的,他根本没下手毒害公主。”
“冤枉?谁冤枉他?”
夏玉缓缓站起来:“他让我靠近些才告诉我,谁知道我一上前,他突然偷袭了我!咳——”捂着胸口,他低头猛地咳嗽了几声。
刘太医忙劝着:“夏大人不好激动……”
薄奚珩震怒不已,强压着那口怒气,只开口道:“此事朕会给你们一个交代,那个人,也逃不了的。佟寅,下令封锁城门!让韩青上御书房见朕!”
走过璇玑身侧时,他的步子略停,也只一瞬进,又快速地离去。
佟寅小跑着跟上去,叫着:“皇上,皇上您慢点儿。”
外头,御驾被抬过来,一个太监见皇帝一脸怒意,心下惊慌,脚下慢了一步。皇帝一掌甩过去,怒骂着:“饭桶!一群饭桶!”
刘太医下去配药,夏玉见璇玑还站在门口,几次动了唇,都没有开口说什么。思昀想劝她回去,却见她抬了步子进门:“思昀,把门关了。”
“公主……”
“关门。”
迟疑着,到底松开了扶着她的手,璇玑站不住,身子未倒下,那双手已经将她接住。她没有挣扎,就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他的目光却是有些躲闪,俯身将她抱起来,回身安放在自己床上。
思昀瞧着这一切,心中讶异,却不敢多说什么,识趣地只贴着门站着。
璇玑的声音很低,低得只他二人听得见:“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他的伤不是沈太医弄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夏玉脸一撇,却是道:“你在说什么?”
“想让我问得再大声点么?”
“璇玑!”他的眼底隐隐地有了怒意。
不过一个瞬间,璇玑像是明白了一切。蓦地,她自嘲一笑,到底是不能忘记他是鄢姜人!手,抓住了他的衣袖,微微用了力:“这个时候,师父别想趁火打劫。”
他的眸光一沉,低低地问:“因为这皇位是为襄桓王准备的?”
璇玑“嗤”的一笑:“这个你不必管,这是奉劝师父的话。”她想要薄奚珩丢掉江山,可这西凉的江山却不能落入鄢姜手中。再大的事,也是西凉内事,和鄢姜无关。
夏玉不说话,璇玑又言:“你们王上还答应了我,若是西凉半年内发生内乱,他不能插手,他难道要食言么?”
他却摇头:“王上没说要插手。”
她点点头:“很好,那东西必不能让师父带出去。”他不会告诉她是什么,但不管是什么,她都不会让他带走。声音略高了些,她叫,“思昀。”
宫女忙上前,听她又道:“给本宫搜搜夏大人的房间,每个角落都要搜,连……”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连他身上也要搜。”
思昀一阵迷茫:“公主要找什么?”
“纸,也许是信件,也许是另外的东西。”什么东西,她想他可以猜得到。皇贵妃陵寝里的是假的,也许沈太医的身上会有真的。
夏玉一动不动地坐着,淡淡地看着她。
思昀开始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找,夏玉只看了一眼,忽而开口:“他逃不掉的。”
璇玑不说话,她亦知道他不是真的要放他。
思昀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又过来,夏玉以为她真要搜他的身,脸色略沉,却见她跪下身去,一把掀起了几乎落地的床单。接着,是“嗬”的一声。
璇玑皱了眉,见宫女从底下抽出一个火盆,里头,是新鲜的灰烬。
璇玑猛地吃了一惊,抬眸看着眼前面容恬淡的男子。他已从容起了身,温声笑着:“公主,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怔怔地盯着他看,东西,他记在了脑子里,要不想让他送出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了他!
心头狠狠一颤,她……她怎么可以?
思昀尚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依旧还半跪在床前,望着火盆里的灰烬怔怔出神。
“送公主回去,在我这里,传出去对公主名声不好。”思昀忽听得夏玉如此说,忙点了头,过来扶璇玑。
璇玑也知道此刻在这里不是办法,他们的身份到底是要回避的。起了身,回眸睨视了他一眼,轻声开口:“师父还说这一次我算计了你多次,原来师父的手段,也不差。”他说帮她,原来还是想着可以顺道帮帮他家王上。
由着思昀扶她回去,一路上,她才忽地觉出她与夏玉之间的巨大差别来。无可奈何的一笑,且不说如何,夏玉几次出手救她,哪怕目的再不纯,那也是救了她,叫她怎么能下手杀他?
夏玉啊夏玉,他也想给自己出一道难题!
…………
晋玄王府邸。
孟长夜才与秦沛说着京中的消息,秦沛的脸色有些沉重。楚灵犀小声问:“秦先生,此事要不要告诉王爷?”
孟长夜忙道:“自然不能说!”
楚灵犀噤了声,心下纠结着,万一不说,日后王爷知道了,还不得找他们算账啊。
秦沛沉默了片刻,却是起身行至门边,想了想,到底是推门出去。却在开门的一瞬间,里头三人都怔住了。
门外,一身长袍的晋玄王正直直地站着,谁也不知道他在外头站了多久,或者是听到了多少话。
楚灵犀上前了一步,本想说些什么,竟发现此刻说什么都不对。孟长夜张了张口,到底也是缄默了。只秦沛依旧上前了一步,从容开口:“臣正想告诉王爷京中来的消息,王爷倒是正好来了。”这件事他本就不打算隐瞒,迟早是要知道的。
晋玄王跨步入内,转了身,却只问:“死了么?”不知为何,这般问出来,心口无端地一紧。也许死了,与他来说倒是一种解脱,可是,真若死了,他又会觉得痛——
秦沛跟着转了身,忙道:“应该是没有,否则,郢京不会那么平静。”毕竟对方是鄢姜的公主。
衣袍下的手似是一松,他退身坐下,忽而沉默了下去。
鹤顶红……谁可以救?
宫里太医很多,他却不知他们会不会尽心。
蓦地,他像是想起一个人。
另三人见他突然不说话了,都只直直地站着,谁也不敢乱说话。良久良久,竟听得他痴痴地道了句:“先生可还记得那个人?”
他突然开口,说得秦沛一愣。他随即便想起来了,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他的音色淡了下去:“王爷,生死有命啊。有些事,不是您能管的。”
他却是嗤笑一声,反口问:“先生想说的,不是本王能管的,而是不该本王去管吧?”其实这也是个事实,他心里清楚。
秦沛惶恐地跪下了:“臣不敢。”
“王爷!”孟长夜也跟着一跪,“秦先生是为了您好!”
面前男子竟一下子站了起来,冷冷一笑:“本王知道!你们一个个的以为本王会坏了大事,以为本王是个废物么?”
“属下不敢!”孟长夜白了脸,忙低下头去。
他抬步冲了出去,其实心里是恨的,恨自己会有不忍心。亦是有那日,对着他,她什么都没有说。收住了步子,一手扶着廊柱,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猛地,又转身去了书房。
一侧的架子后,隐蔽地放着一个盒子,打开了,里头两件东西。他都取了出来,怔怔地看了许久,指腹缓缓拂过的,正是那块鄢姜的令牌……
…………
这一夜,夏玉果然没有再来,璇玑却是迟迟睡不着。听闻沈太医没有逃脱追捕,被弓箭手射杀在城东的林子里。还听闻韩青的手下都受到了严厉的查处,不过相信薄奚珩依旧什么都查不到。
翌日,刘太医再来替璇玑把脉之时,发现她的脉象非但没有缓和下去,似还比昨日的更加虚弱了。这一发现把刘太医吓得不轻,慌乱中,擦了好几把汗,是他的药出了问题?应该不会啊,昨天喝的也是这个药方啊!
他才想着,忽听得床上女子轻轻一咳,鲜血喷洒在被衾之上。思昀惊叫一声,刘太医这才不敢再怠慢了,慌忙差了人去宫里禀报皇上。
“公主!”思昀吓得哭了,昨儿不是才好些了么?今天怎的又严重了?
皇帝很快来了,他这几天是忙得焦头烂额的,方才听得兴平公主又不好了,他只觉得心头一沉,莫非真是熬不过去?
“兴平。”他坐在她床边,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璇玑睁开眼睛,瞧见是他,勉强笑了笑:“我做了个梦,梦见我父王……”
“别胡说。”他低叹。
她又道:“在我们鄢姜,有个传说,说站在很高的地方,可以够得到天上。”
“兴平……”
她反握住了他的手:“皇上愿意带我去看看么?”
薄奚珩略迟疑了下,终是点头。她笑了笑,男子已经俯身将她抱起来,听她低言着:“就去郢京最高的那个地方……”
最高的地方,在郢京之北的楚成峰,璇玑都知道。
皇帝抱了她出门,恰见夏玉过来,他猛地吃了一惊:“皇上带我们公主去哪里?”
不带薄奚珩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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