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办?我真的很矛盾。彦大哥,我该怎么办啊?这个念头我只敢跟你一个人说。因为我知道,这个世上只有你不会怪我。”
一说完,她又哭了。像个茫然无助的小女孩,惹人心疼。
彦骁宇怅然,其实他也很想问问上苍,究竟他该怎样做才好。奈何理智丧失了主权,交由情感替他定下这关乎一生的抉择。
或许真是命吧。
他温柔的笑,努力只让她看得见自己坚毅的一面。也让她相信,他值得托付。
“那就留下吧。以后,让我来照顾你们。好吗?”
“这,这怎么可以!彦大哥,你别……”繁韵连忙摇头,她要不起,也不奢望。
“别把我想得那么伟大!就当我们之间是各取所需,都是自私鬼。你呢,想要一个安稳的家,一个世俗的名分;而我只要你。所以说,这个孩子还是福星。否则,我也不可能向你趁火打劫,逼你跟着我了。以后呢,他就是我彦骁宇的孩子。万一我打仗牺牲了,还有个儿子或女儿替我披麻戴孝,你下半生也有个依靠。多好!”
他的想法很完美,繁韵当然也愿意相信他。只是这孩子的父亲毕竟犯下太多罪恶,彦骁宇便深受其害。对待自己仇人的孩子,他又如何能置若罔闻?况且,繁韵更觉得这样对他实在有失公平,也很残忍。
毅然摇头,否决了他的提议。
“彦大哥,我不能害你。你是最最好的一个人!以后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姑娘,我不想拖累你,成为绊脚石!”
“傻话!”彦骁宇按住她的肩头,也要让她知道,他的坚定不移。
“从头到尾,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我是真的想照顾你。而且我有信心抗战结束后,会被你,会被你接受。到时候你愿意了,我们再真正的结婚。现在先订婚,让你在这个名分保护下随心所欲养育着我们的孩子。一切,等抗战结束后才决定。现在大伙都知道我和你的事,扬言我要不对你和孩子负责,第一个就毙了我。你总不会想我英年早逝,无辜惨死吧?”
“可是……”
彦骁宇用指封住她的唇,不允许她再说些不配之类的自卑话。只要能保护她,自己牺牲点又何妨。何况他也是有私心的,并非无偿爱护孩子,只是爱屋及乌罢了。再说如果不是看在宇田肯放繁韵回来,他压根不会接受这个孩子。只要繁韵快乐,他将自己的胸襟变大一些,又如何。
“不用说谢谢那些话。人都是自私的,你和我皆如是。所以呢,我们之间是再平等不过了。看——”彦骁宇抹去她的泪,遂将手指向前方,一个渐渐走近的人影。
繁熙来了。
见他一脸愧色,头压得很低;想必是终于想通,来跟妹妹道歉的。
繁韵噙着泪,偏过头去看哥哥,忍不住的心酸。
彦骁宇轻轻将繁韵转向繁熙跟前,自己则退到一边,留他们兄妹俩说话。
毕竟,兄妹总归是兄妹,世间最最亲的人。没什么不可以原谅,也没什么不能化解。
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他们。
他退步离开,叹然仰望苍穹,无意想起自己的亲人。方恍悟,他仍是孑然一身。
一定会有家的!
他微笑,坚信不移。
过了几天,一些同志死命撮合彦骁宇和繁韵早办订亲酒,彦骁宇自然爽快答应,便请些熟往的同志简单办了。
席间,繁熙说了许多感激他的话,拼命向他敬酒,结果繁熙自己倒先倒下了。大家伙纷纷取笑他是三杯倒,‘韭菜花’。
一场订亲酒,总算是热热闹闹,人人尽兴。
三日后,彦骁宇特地带繁韵去影楼照相留念。过几天他就要去四川,只是没有告知她什么时候走。直到有天早上繁韵醒来,发现枕边放了一张他们的合影。而照片背后的留言,便是他的辞行词。
‘繁韵,我走了。
我一定会在战场上为你拼出一个最好的家园!
等我。’
就三句,一眨便可念完。可她却反复读了十来遍,边读边流泪。
虽然哥哥告诉她,彦骁宇清早来她房中放下照片便走了,现在追恐怕火车已经开了。但繁韵不信,仍固执的赶到车站,跟着刚刚启动的火车一起走,一起跑。直到她被火车甩得很远,再也追不上,才泄气般瘫坐在地上。
她望着他们的合影,望着那个笑容灿烂的人,仿佛就近在咫尺。
繁韵相信,他一定会凯旋归来,遵守他的诺言。
所以她愿意等,哪怕这一等,将近七年过去。
可她仍然坚信,他一定会回来。
一定会。
25
——1945年春。
临近黄昏,夕阳拉长它橘色的背影,在每个行色匆匆的路人脸上镀上一层薄金。离马路不远,有个大胡同巷子。老人们爱端着饭碗,坐在自家门口同隔壁左右的邻居闲话家常。
马路对面,几个孩童正疯疯打打的跑过来。其中一个年纪最小的被稍大点的孩子围着,他高高举起的手里似乎攥着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惹得其他孩子羡慕不已。
“好小云,别小气!多给我一颗嘛!”大孩子嘟着嘴,埋怨那个叫小云的孩子。
“不要!谁让你们吃得那么快!”小云脸蛋上写满了不愿意,坚决不妥协。
大孩子急了,纷纷哄着他,说着好听的话。
“好小云!那个怪人给你六粒糖,我们都才一粒呢。一口就没有了。好小云,分点嘛……”
“可是我念得比你们好啊。”小云撅起嘴,还是不太乐意。但马上他就改变了主意,小心翼翼的松开掌,将糖果一粒粒分给其他三个孩子。
“喏,一人一粒!我自己都还没吃过呢!”
“嗯嗯……小云最好了!”孩子们得了糖果,快活的放入口中。小云也剥开糖纸,递进嘴里。
四个小伙伴一起嚼着新奇的糖果,连笑容都是甜丝丝的。
“小云——小云——快回来吃饭!”胡同口有人唤,他连忙转过身。
“啊!妈妈喊我了!晚上再一起玩啊!”
小云挥手别过伙伴,摇晃着小身子跑向站在胡同口的妈妈。
繁韵见儿子玩得满身是泥,故意板起脸训他。
“又去滚泥堆了?今晚舅舅给你买的茶叶蛋可没了。”
“妈妈。那我自己洗衣服这个鸡蛋是不是可以给我吃了?今天有人夸我很聪明呢。”彦靖云拽着妈妈的衣角撒骄,一笑两个酒窝煞是可爱。
“小滑头!先回去。舅舅等着呢。”繁韵笑盈盈的拍掉他身上的泥土,拖着儿子的小手一同回屋。
今天家里就他们三人吃饭。笙下午去武昌送情报还没有回来。
笙,是智子的新名字。无姓,是她刻意的。因为她病愈后留下了后遗症——失忆。无论繁熙他们如何告知她以往的事情,她始终记不起来,唯一能记得的,便是她被车撞入江中的片段。
后来,了解到当前动荡的局势,亲眼目睹了那些受尽日军欺凌的百姓艰难度日的景象,对于日军的暴行更是深痛恶绝。在经历过几次疯狂的围剿行动后,她遂加入组织,成为地下工作者的一员。虽然有人对她的加入抱有怀疑,但最终还是接纳了她。
而重生后的笙,不仅性格大变,就连往日娇好的面容也不复存在。左脸那几道细长的伤疤,便是当年车祸留下的标记。纵使过了这么些年,仍无法渐渐消失。
她原先的国籍与遭遇,成了她的禁忌。谁也没有再提起过。渐渐地,大伙也忘记了,以为她就是大家庭的一份子。
怕她回来肚饿,繁韵特地留了些饭菜。
“妈妈,我要吃鸡蛋!”小云拍着桌子,一直惦记着繁韵提及的茶叶蛋。
繁熙拉住小云的手,不让他去打扰妹妹。拿出茶叶蛋,帮忙去壳。小云则在旁边直勾勾看着,他已经许久没有吃过鸡蛋了。
“看你那馋样!马上就好了。”
“舅舅……为什么就一个?”小云偏着头,十分不理解。
“是给小云买的嘛,当然只有一个。”繁熙自然不能解释为贫穷,说了孩子也不会懂。
他将鸡蛋剥好放在小云手上,自己继续挟野菜叶吃。
小云握着鸡蛋,看看舅舅,又看看鸡蛋,从荷包里将剩下的两颗糖摆到桌上。
咧嘴一笑,很是得意。
“舅舅!这个糖给你和妈妈吃!很好吃的!”
繁熙一见糖外面的包装就觉得不对劲。
“小云,这糖哪里来的?说实话。”
“我和蚊子他们在街上玩,碰到一个很怪的大叔。他教我们说话,说得好就有糖吃。我说得最好,所以有六颗。蚊子他们都才一颗。”
“教你说的是什么?”
“天皇陛下万歳(てんのう へいか まんざい) ”
霎时,繁熙脸色大变,盯着小云的眼神都变得格外愤怒。而孩子却喜欢炫耀,以为会得到大人的表扬,怎知却是一顿暴喝。
“谁准你说这话的!!不准吃饭!”繁熙将糖狠砸在地上,拎起无辜的小云打掉他手里的鸡蛋,还不许他拣。
小云毕竟年纪小,哪里能理解这话的含义。被舅舅无端教训一顿,鸡蛋也没了,顿时吓得大哭起来。繁韵听到儿子的哭声,赶忙从厨房出来,不明白好端端的两个人,怎么会闹上了。
“哥,怎么了?小云做错什么了?小云过来。”她将小云抱进怀里,不解的问繁熙。
“怎么了?!你真是养了个好儿子!为了糖连日本话都学会了!”也难怪繁熙会发火,这句经常从汉奸和日本鬼子口里迸出来的话,如今被自己侄子说出来,除了觉得羞耻,更是火大。
“小云,到底怎么了?”瞧见地下的糖果,繁韵转头去问儿子。
小云一边哭,一边说:“今天有个不认识的叔叔教我和蚊子他们说句子,我说得最好所以糖最多。可是舅舅不喜欢吃糖,还不给我吃鸡蛋。妈妈……小云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糖……我才吃了一颗……舅舅都给我丢了……”说完哭得更凶了。
繁韵见儿子小脸都哭红了,心里愈发难受。尽管这事必然与日本人有关,可小云毕竟小,对于没有尝过的东西肯定新奇。哥哥这般急躁的训斥他,多少有些过头。
“哥!小云是不懂事才做错事,难道你也跟着不懂事?他年纪还小,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