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秦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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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秦书-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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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秃顶说,你要托付一个人,他替你领。
  引娃说,到时候你不认账呢?
  秃顶说,女娃,这是你拿命换来的钱,我要是不给,是会损阴德的,我还怕你的阴魂缠上我呢。我是做生意的,讲究信用,你就放心吧。
  那好,引娃说,你现在就付定金吧。
  秃顶说,你决定了?
  引娃点点头,她不怕了。
  秃顶说,这钱我现在还不能付给你,你防我,我也得防着你啊。你把钱拿走了,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你要是不回来,我到哪里去找你?
  引娃说,那你说咋办?
  秃顶说,你今天先回去,把托付的人找好了,明天带他一起来,我把定金交给他,你就留在我这里,直到事情办完了,我再把最后一笔钱交给你的委托人。
  离开玉堂春时,秃顶叮嘱她说,记住,这事你跟谁都不能说,包括你找的托付人,明天我们在这条街道东头的悦来茶馆见面。
  引娃觉得这老板真是一个精明鬼,不过这样的人她放心,他这么盘算就说明他不打算骗人。引娃在浓黑的夜色中朝西关走去,她要去找石猴。只有他是值得她信任的托付人。
  见了引娃,石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嘿嘿嘿地傻笑。引娃离开他快三个月了,他天天都在想着她。每天一挑上扁担,扁担中间缠裹着的棉垫子一挨上他的肩膀,引娃就从他心里跳了出来,陪着他又说又笑地走家串户。这时候他就容易出现幻觉,很多次不知不觉地就把水挑到城南去了,送给了引娃的老主顾,直到人家问他引娃到哪里去了,他才恍然大悟。那个垫肩是引娃给他留下的信物,他怕它磨破了,自己扯了两尺洋布把它牢牢地包了几层。至于引娃送给他的高靿雨鞋,他一直珍藏着,舍不得穿在脚上。他埋怨引娃走的时候应该跟他打一个招呼,可是后来他又谅解了,一定是她男人在她身边,她找他不方便。崔妈不是转告引娃的话了吗?她男人来西安找她了,她必须立即走。
  石猴一直担心引娃回家后的生活。他猜测她男人对她不会好,一个好男人会舍得自己的媳妇一个人在外面当苦力吗?引娃是不是在家里熬不住了,又偷偷跑出来了?可灯光下他看引娃比以前胖了不少,也白了许多,不像是遭了罪的人。他心里又宽慰了。
  石猴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引娃,可引娃却对他说,石猴哥,我这么晚来找你,你一定很奇怪,可我想请你啥都不要问,好不好?
  引娃不想把她去找她立功哥的事告诉石猴,这样太伤他的心,也不想把她目前的处境告诉他,免得他为她担心。可她也不愿意说假话。
  石猴点点头。可他已经担心了,引娃不愿告诉他的事一定是繁难的事。
  看到石猴凝重的神色,引娃倒扑哧一声笑了,说你甭害怕,我就请你给我帮一个忙,看把你吓的。
  石猴也笑了,他笑是因为他欣慰。引娃还是把他当作知心人,一有事就来找他。我不害怕,石猴说,头掉了也就碗大个疤!
  引娃心里一热,叫了一声,石猴哥,谢谢你!
  石猴眼睛立即红了,他第一次听见引娃这么亲切地称呼他。只要有这么一句话,他以前对她所做的一切都值了!石猴对引娃说,妹子,我啥都不说了,天晚了,你睡吧,有事咱们明天说,说完石猴就要开门出去。引娃问他干啥去,他说他去找别人屋子挤一宿。
  引娃说,这么晚了,甭去打搅别人了。
  石猴很听话,就在地上给自己搭铺。他把两只水桶一前一后蹾在地上,把扁担搁在桶梁上,就打算躺在上面。引娃笑了,说你还真以为扁担上面能睡觉?
  石猴说,我真能睡,我人瘦,又练过功夫。说着他就躺了下去,还真在扁担上躺住了。
  引娃说,你别受罪了,你要那样我一晚也睡不踏实。你到炕上来,这么大的炕,还睡不下两个人?
  石猴说,没事没事,你睡你的。
  引娃说,你要我把你拉上来吗?我是你妹子,你怕啥?
  石猴磨磨蹭蹭地爬上炕,却远远地缩在炕的另一角。炕上只有一条薄薄的被子,引娃把石猴拽过来,拉扯着被子把俩人盖起来。
  石猴紧张得气都喘不匀。引娃把他扳成面朝她的姿势,盯着他的眼睛问,石猴哥,你想不想我?
  石猴慌乱地点头又摇头。
  引娃说,抱着我。
  石猴的胳膊像木头一样僵硬。引娃抬起头,把石猴的胳膊搬到自己的脖颈下。抱紧我,引娃说。
  石猴小心翼翼地蜷了蜷胳膊,然后又慌慌张张地伸直了。引娃的一只胳膊绕过脑后,捉住石猴退缩的胳膊,把它折过来。她对石猴说,你是男子汉,使劲儿!石猴忽然像痉挛一样抽紧臂膀,把引娃紧紧抱在怀里。引娃的嘴找见了另一张嘴,两张滚烫的嘴融化在一起。
  衣服不知是怎么解脱的,当石猴尖锐地刺进引娃身体的一瞬间,引娃发出一声嘹亮的叫声。这是欢快的,也是痛楚的,是迟到的,也是等到的。
  引娃哭了。她不知道自己哭什么。是惊喜?是悔恨?是痛苦?是受活?
  石猴被吓住了,他不知所措。引娃双手紧搂着石猴的腰杆,往上托着他,又往下扣着他。石猴受到引娃的鼓舞,疯狂地动弹起来。
  引娃在激烈的撞击中失神了,她身体一阵痉挛,一口咬住了石猴的肩膀,石猴也发出一声痛快的吼叫,一下子瘫在引娃身上……
  引娃终于尝到了当女人的滋味。这痛快来得太迟了,也来得太及时了。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引娃决定放开自己,她不觉得这是对不住她立功哥。她为他守身守到头了,可他一点儿都不珍惜她,她难道要把贞节带到坟墓里去吗?她不,她是女人,她当了一辈子女人了,她要痛痛快快地尝一尝男欢女爱的滋味,要享受一次真爱她的人带给她的痛痛快快的爱,要不她这一生太亏了,也欠石猴太多了!她把自己美好的身体交给爱她的人,既不辜负自己,也偿还了情债。
  这一切是那么美好,死也无憾了。


第四十三节
  第二天早晨一起来,周立功就很恼火。引娃走了,他的生活用品也跟着走了。他要洗漱,却找不到香皂,也找不到牙刷牙膏。平时起床,这些东西引娃都给他预备好了:脸盆端到跟前,洗脸水兑得不热不冷,香皂搁在手边,刷牙水盛在杯子里,杯口横担着牙刷,牙膏都挤在刷毛上了。可今天一切都乱了套,找啥啥不见,他只得用冷水抹了两把脸,撩起门帘擦了擦,含一口清水咕噜咕噜漱漱口,拿舌尖在上下牙龈来回蹭一蹭,权当刷牙。可让他恶心的是,这漱口水不小心被他咽了一口,他赶紧抠自己的嗓子眼儿,想把它吐出来,可已经来不及了。
  早饭当然没有人伺候了,周立功只能自己去街上的饭馆。走到街上,到处都是军人,他看过报纸,知道冯玉祥正联合阎锡山准备跟蒋介石开战,陕西各地的军队都往西安集结。他很烦这些“丘八”,对西北军更没有好感,就躲着这些人,找了一个僻静的饭馆钻进去。周立功要了一个肉夹馍、一碗胡辣汤,正吃着呢,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凌厉的吆喝声,还夹杂着噼里啪啦的拍打声。饭馆的食客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跑出去看热闹,就连饭馆掌柜的都坐不住了。周立功也好奇,端着碗出来,只见门外几个当兵的扭着一个人,把他押在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面前,军官正扇那个人的耳光呢,边打边说,我叫你当逃兵,我叫你当逃兵!
  挨打的鼻血都流出来了,他分辩说,我不是逃兵,我是泰丰粮行的少东家!
  王连胜,军官说,我叫你嘴硬。他打得更起劲儿了。
  我不叫王连胜,那人吐着血沫子说,我叫白富成。他忽然看见饭馆老板了,就朝着掌柜的喊道,秦老板,我爸跟你是熟人,我刚在你这里吃了早饭出来,咋就成了逃兵?你给我做证啊。
  那人一呐喊,军官就盯住了饭馆老板。军官的眼光里有刀子,饭馆老板一声不吭,转身回去了。
  其实根本不用别人证明,那人自己就能证明自己。他白白胖胖的,穿着时髦的西服,皮鞋锃亮,逃兵能是这样的?
  可军官就说白胖子是逃兵。军官这时把枪拔出来了,拿枪点着白胖子的脑门儿说,军法规定,逃兵一经发现就地正法,信不信我毙了你?
  白胖子被吓得双腿乱颤,要不是两边胳膊被人提着,早就瘫在地上了。
  军官再次问道,王连胜,你是不是逃兵?
  旁边有人提醒白胖子,娃家,赶紧说是。
  白胖子哭着说是是是,我是王连胜。
  这就对了,军官说,给我把这个逃兵押回去。
  那些当兵的扭着这个人正要离开,一个长袍马褂的中年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慢……慢着,军爷……他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匀。
  军官厉声喝问,你要干啥?
  中年人给军官作了一个揖,诚惶诚恐地说,我是泰丰粮行的掌柜。
  我不认识啥掌柜,军官说,你走开。
  中年人赶紧说,我……我是逃兵他爹。
  这就对了。军官说,你儿子当逃兵叫我们捉住了,你说咋办?
  中年人说,都怨我教子无方,请军爷看在我就一个独子的分儿上,饶了他吧。
  饶了他?军官说,你说得轻巧,饶了他谁给我上前线打仗?
  中年人立即说,军爷,我愿意出一个壮丁钱。
  军官正色说,革命军人不爱钱,你要行贿吗?
  中年人吓得脸色煞白,结结巴巴地说,那……军爷要啥?
  粮食!军官说,你不是有粮食吗?省政府发布公告了,紧急加征粮食支援讨蒋战争,你知道不?
  知道,知道,中年人连连点头,我已经缴过了。
  可你的粮食多啊,军官说,能者多劳,你为革命多捐一些行不行?
  我愿意,我愿意。中年人擦了一把汗水,赶紧答应。
  早这样多好。军官说,你要早捐了,你儿子也不会当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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