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兰心忽然一笑,坐下来,瞅着他,略似带着几分羞涩,那转动的秋波,更显现出无比的娇媚,低下头她笑了一声,就把脸掩遮在臂弯里!
笑了几声,她又抬起头来,怪不自在地睨着尹剑平:“这件事可是太滑稽了,不是吗,实在想想确是怪不了你,都怪我……”
她的脸忽然红了一下,坐正了身子:“好吧,有什么大事你就说吧!”
尹剑平发出了一声怅叹,苦笑道:“我真不知如何向姑娘启齿……真是太难了……”
尉迟兰心眸子里现出了一片迷惘:“到底是怎么回事?没关系,你就说吧!”
尹剑平定下心来,怅怅地道:“晏拜兄他……死了!”
尉迟兰心怔了一下:“谁死了?”
目光中一片迷惘。
她简直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姑娘!请你务必要相信我所说的,”尹剑平讷呐道:“晏春雷晏拜兄,因干预‘双鹤堂’之事,乃与‘丹凤轩’之甘明珠交战,很不幸,他战败而死。”
尉迟兰心那双美丽的眸子,先睁得又大又圆,遂即收拢成两道线,脸上表情,显然由于事情过于仓促而至一时无法控制,情不自禁地带出了一种凄惨。
“你是说……”她凄惨地笑了一下:“晏春雷已经死了?什么时……候?”
尹剑平心情十分沉重地道:“上月二十四日,十二天以前……”
尉迟兰心淡漠地点点头,自位子站起来,缓缓踱向窗前,向窗外怅惘地凝视了一会儿,又回过身来,她似乎多少己使得自己情绪上平静下来!
“尹兄……啊……这是你的真姓吗?”
尹剑个点点头。
尉迟兰心苦笑了一下,探手掠了一下散置在额头的几根秀发,“尹兄……这件事太突然了,我希望更清楚地知道一下,可以吗?”
尹剑平点点头:“我原是要详细的告诉姑娘,并承晏拜兄相托,还有两件东西,要面交姑娘!”
“两……件东西?”
尹剑平遂即由身上取出了那个绣花荷包,双手送上,尉迟兰心迟疑了一下,接过来。
“里面有一块翠玦,另有一枚汉玉戒指……晏拜兄要我亲手壁还……姑娘,并深致他的遗……憾!”
最后这句话,有如一把利刃,深深刺进了她的心坎!
忽然她的眼睛红了。
多么遥远而不着边际的一层伤感,彼此甚至于连一面也不曾见过,这种情发丁衷的感情,纯系基于一种直觉的认定。
轻轻打开了那个绣花荷包,看见了里面的那个半月形翠玦以及晶莹洁白的汉玉戒指。这两样东西,她是知道的,那翠玦的另一半,甚至于现在就佩戴在她身上,这一层伤感,在蓦然触及此物时,显然有些忍禁不住!她遂即匆匆收起了那个荷包。
沉默了一会儿,她已经略能控制自己,太突然了,太偶然了,那种感触,仿佛像是由一片天上的彩云上猝然跌落到深渊里!面对着尹剑平,这个她十拿九稳认定的夫婿,忽然间她觉得遥远了,遥远得迹近于陌生。蓦地,她绯红了脸,说不出的羞窘、伤感、落寞、委屈……然而对着尹剑平这个人,她岂能任性?好意思哭?还是笑?
尹剑平遂即将邂逅晏春雷之一段经过,以及他负伤至死的详细情形,原原本本地说了个仔细!
二十
不知何时,几上的白烛已淌满了蜡泪!
纸窗上反映而出的夜色似乎更为昏黯,阵阵寒气,深深地侵袭进来,距离天明已经没有多久了。
黑暗与光明的挣扎!
痛苦与开怀的挣扎!
无论如何,这一刻是那么强烈地震撼着人心……
尉迟兰心一言不发地听完了这一段既往,她没有插一句话,也没有表示她的怀疑。伸出一只纤纤的手,端起了茶,呷了一口,茶早已冰凉了,她的心似乎更为冰凉。快乐与痛苦之间的距离,对于她来说,似乎就像是纸一般的薄,才似叩开了“快乐”的门扉,更剧烈的创痛就接着涌了进来,这情景,使她想到了李商隐的两句名诗:
“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没有任何的理由,使她怀疑尹剑平所说的话,她的悲哀不仅仅在于失了那个未曾见过一面的夫婿:晏春雷,更似乎猝然间把她与尹剑平之间的界限划分得那么清楚!对于她来说,后者的那种鲜明程度,对她更为敏感,前者只是一种不着边际的创痛,多少带着一些朦胧的意态,而后者的鲜明却有如“立竿见影”那么的真切,那般地使她低落……
尹剑平端起几上的暖壶,再为她斟了半碗热茶。
尉迟兰心摆摆手,苦笑道:“谢谢,我不喝了!”
她站起来,无可奈何地又道:“这一切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梦……”
尹剑平黯然道:“晏兄既以身后事见托,姑娘是否……”
“我知道,”尉迟兰心缓缓点头道:“我会禀明爹爹,来处理这件事。”
“只是令尊眼前的伤势……”
“唉!”尉迟兰心苦笑道:“谁说不是……只是这件事又怎能隐瞒他老人家?”
尹剑平怅惘地垂下头来,顿了一下,他喃喃道:“晏拜兄垂死之前,还有两句话要我嘱咐姑娘,在下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尉迟兰心凄惨地笑了笑:“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尹兄你说吧。”
尹剑平道:“晏拜兄因感仇人甘十九妹武技高强,生怕姑娘会代他报仇,所以特嘱转告,千万不可有复仇之举,以免祸延于己。”
尉迟兰心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这是我的事情,还有呢,他还嘱咐了些什么?”
尹剑平逍:“第二点,晏兄请姑娘千万不要囿于一般习俗,而致耽误了一生幸福……”
尉迟兰心苦笑了一下,缓缓走向窗前,过了一会儿,她回过身来,说道:“他的话我都记住了,我现在心里乱极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尹剑平道:“天快亮了,姑娘也该回去休息了!”
尉迟兰心落寞地点了点头,落寞地说道:“为这件事劳你千里迢迢的专程报信,我真不知道要怎么谢谢你才好,尹兄在上,请受我一拜!”边说,边即向尹剑平冉冉拜倒。
尹剑平慌不迭地伸手托住她:“姑娘……不必多礼,在下愧不敢当……”
尉迟兰心看着他,脸上深现出一片伤感,倏地转身离开,在门前她又定住了脚步。
尹剑平因恐她惊动了店家,就道:“姑娘还是由窗户出去吧。”
尉迟兰心点点头,改走向窗前。在窗前停立了一会儿,她像是在盘算着什么事情,遂即回过身来道:“尹兄,你在风阳道还会有几天逗留吗?”
尹剑平摇摇头,说道:“不,我这就要走了。”
尉迟兰心轻轻“哦”一声,垂下头来。
尹剑平道:“我原想明天再至府上,亲自向令堂禀明此事之后再行告辞,既然姑娘来了,我也就不必再去辞行了,怕父母面前,还要请姑娘代为转禀,好言安慰,一俟我事情完了,必当亲临陆问安。”
尉迟兰心点点头道:“我知道,尹兄你预备去哪里?”
尹剑平道:“淮上清风堡,去找一位樊老前辈!”
“樊老前辈?”尉迟兰心愕了一下,道:“莫非是人称‘伏波老人’的樊钟秀老剑客?”
尹剑平惊异地道:“就是这个人,姑娘莫非认得这位老人家?”
尉迟兰心点点头道:“他老人家是我爹爹最敬重的一位前辈,前两年,还到我们家来过……原来你们也认识?”
尹剑平叹息一声,苦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总之,这位老前辈目前面临着一步危难,如果我能及时赶到,尚有化解的转机,否则他老人家可就有性命之忧……一想起这件事,不禁令我心急如焚!”
尉迟兰心微微一惊,道:“樊老前辈功力深湛,听爹爹说天下罕有敌手,什么人又能威胁到他老人家的性命安危?”
尹剑平冷冷地道:“姑娘问得甚是,这位樊老前辈据说功力深湛,不可一世,只是同他所结交的这个仇家比起来,只怕尚难望其项背!”
尉迟兰心喃喃道:“这个人是谁?”
尹剑平哼了一声:“这人也就是杀害晏拜兄的同一个人,甘明珠,甘十九妹!”
“啊!”尉迟兰心身子微微晃了一下,紧紧地咬着牙齿道:“甘十九妹?”
“不错,”尹剑平道:“这位姑娘虽是年岁甚轻,至多也不过与姑娘相仿佛,只是武技杰出,显然独树一格,又兼以擅施剧毒‘七步断肠红’,一经中人,鬼神无能救治,是以行踪所至,无不大获全胜,天下之大已几无一人堪与其匹敌,实在厉害之极。”
尉迟兰心原本欲去的身子,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又坐了下来。
“哼!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一件怪事,”她冷冷地道:“我几乎忘记了,对于这位甘十九妹的出身来历,以及她在江湖上的行踪来去,我似乎知道得太少了,尹兄,你能多告诉我一点吗?”
“自然可以……”尹剑平苦笑着道:“只是……姑娘……你却不能对她轻举妄动……”
“我当然不会,”尉迟兰心眸子里闪烁出从来未有的凌厉:“尹兄,你不必为我担心,对于这位姑娘我只是心存好奇而已……我不否认对她存有的怀恨,只是在出手对付她前,当然先要问自己够不够分量,当然不会白白地去送命的!”
尹剑平道:“姑娘能有这番认识,我就放心了,其实姑娘你也许还不知道,这个甘十九妹,与我之间更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然而……”
说到这里,他深深感叹一声,垂头不语。
“然而怎么样?”
“然而,我在对她暗中几次观察,与一次动手搏斗之后,我却不得不把复仇的期限,向后暂拖延下去。”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她的敌手!”尹剑平再次苦笑道:“两者相较,差得太远了!”
尉迟兰心冷笑道:“江湖上,只有所谓的宵小之徒,才会施放毒烟,这个姓甘的女人竟然以此制胜,看来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姑娘……你要这么想可就错了!”尹剑平冷冷地道:“以我亲身经历来说,这个甘十九妹显然是我前所未见的劲敌,无论智力武技,都称得上高人一等,施放毒物,只是她极其狠厉的诸多手法中的一环而已。”
尉迟兰心凌声道:“她长得很美吗?”
尹剑平终不能作违心之言,默默地点了点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