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夫人哈哈笑道:“咱们是孪生姐妹,当然是你最知道我的心意了。一点不错,有了这位穆良驹,我还要卫天元做什么?”
她本是笑着说话的,忽地笑容凝结。
她发现穆良驹的眉心有三颗淡金色的小圆点。
她吃了一惊,说道:“妹妹,你己培养出金蚕了?这就是你下的金蚕虫吧?”
穆娟娟道:“不错,我也是在最近方始在苗疆学到这门下毒功夫的,只不过我渗进了咱们家传的毒功,大概要比苗疆的金蚕虫厉害一些,但姐姐,你放心。交易完成,我当然会把解药给你的。”
宇文夫人笑道:“妹妹,依我看,最厉害的还是你,难为你设计得这样周密,看来你对我也不大放心吧?”
穆娟娟道:“你不是说我最知道你的心思么?”她把“心意”改成“心思”,一字之差,弦外之音,不啻承认了她是害怕姐姐的毒辣手段。
宇文夫人道:“好,你真不愧是我的妹妹。不过,还有一样为难之处。”
穆娟娟道:“什么为难之处?”
宇文夫人道:“她的女儿不肯走。因为她连父亲都不能相信,又怎能相信你?”
穆娟娟道:“这倒不用姐姐操心,只要你让我单独见她。”
齐漱玉被关在暗室里,软绵绵的一点气力都使不出来。
她正在气恼,也正在悔恨自己年幼无知,上了宇文夫人的大当。
忽然有人打开囚房,暗室有了光亮。
她还未看清楚来者是谁,那人已经把一颗药丸塞入她的口中,轻轻一托她的嘴巴,逼她把那颗药丸吞下去了。“别怕,别怕,这颗药丸是对你有好处的。”是女人声音。
齐漱玉盯着那个女人,气得双眼要喷出火来;骂道:“你要怎样摆布我。随你的便,我是决不会再受你的骗了!你不是我的干娘,你是妖妇!”她只道是宇文夫人,这颗药丸不知是什么毒药。
那女人苦笑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干娘,不过,你也骂得不错,我的确是个坏女人,说我是‘妖妇’也未尝不可!”
齐漱玉亦已听出声音有点不对,吃了一惊,说道:“你是谁?”
那女人道:“你没有见过我,但我知道你最痛恨的人一定是我。因为在你们一家人的心目中,我是一个坏得不能再坏的狐狸精,是我害得你们一家骨肉分离的。说我是狐狸精也不冤枉,江湖上早已有人叫我做银狐的了。你纵然没有听过我的名字,想必也知道我这个绰号。”
齐漱玉失声道:“原来你就是银狐穆娟娟,是、是我爹爹的情妇!”
穆娟娟苦笑道:“你说对了一半!”
齐漱玉道:“为什么只对一半?”
穆娟娟道:“不错,我是一心一意爱你的爹爹,但我却不知你的爹爹是否曾经爱过我。”
齐漱玉忽地觉得好像恢复了一点气力,试一试伸拳踢腿,果然手足已经可以活动。
穆娟娟道:“你放心,我虽然是你们心目中的坏女儿但我这次却是来救你出去的,我给你的这颗药丸,不是毒药,是解药。”
齐漱玉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穆娟娟道:“因为我也有事情求你。你要不要听我和你爹爹的故事?”
齐漱玉道:“好,你说吧。”
少男少女总是喜欢听爱情的故事的,尤其喜欢听一波三折的故事。
爱情的道路上有鸟语花香,也有泥泞雨雪。
走在爱情道路上的人当然喜欢鸟语花香,听故事的人却往往觉得路途上的险阻越多越够味,在泥泞中打滚,在风雪中逆行,那滋味更加“美妙”。
故事中人当然盼望喜剧收场,听故事的人往往更喜欢悲剧。
但这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谁也不知道它将会怎样收场。
虽然还没有结局,但已经充满了悲伤。故事中人险死还生,用“身败名裂,家破人亡”这八个字来形容他的遭遇已是不嫌过份了。
穆娟娟就像对知心朋友倾吐她的心事似的,说到激动之处,热泪盈眶。
这样一个充满悲剧意味的爱情故事,一来是少女们最喜欢听的。但可惜这却是与齐漱玉切身有关的故事,她不能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来听故事,她听得心弦颤抖,怕听,又不能不听。
而且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喜剧呢还是悲剧,很可能一大部分取决于她。
这个还没有结局的故事,她已经从奶妈和别的人(丁大叔、楚天舒等等)口中约略知道一些,但不管是她已经知道的也好,未曾知道的也好,都是同样令她心灵颤栗,激动之情,并未因为重听一遍而稍减。
“我本来是个风尘女子,偶然来到你的家乡,偶然碰上你的爹爹,偶然结下了一段孽缘,本以为是流水行云,缘尽则散。唉,哪知……”
说到此处,穆娟娟忽地轻轻吟出一首诗:
“人生到处知何似?
恰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
鸿飞那复计东西!”
穆娟娟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道:“这是你父亲喜欢的一首诗,是苏东坡的待吧。诗意我懂,但最初我却不懂他为什么喜欢念这首诗,唉,现在当然是懂了。你的父亲当初大概也只是把我们这段孽情当作飞鸿踏雪,在泥上偶然留下的‘指爪’。只是事与愿违,如今他纵然鸿飞沓沓,亦已摆脱不了。而我和他恐怕也都是没有如诗中所说的那样洒脱的情怀了。”
穆娟娟继续说道:“我自知配不上你的爹爹,我也不想破坏他的家庭幸福,因此在他结婚之后,我曾经好几次想要结束这段孽缘,唉,哪知还是结束不了。每一次想走的时候,我都是临行又下不了决心,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
齐漱玉没有回答,心里在想:“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你爱他的原故。”
穆娟娟自问自答:“不错,我是爱他,但我之所以不肯离开他,却并不是为了自己。我不是不肯,而是不忍。是为了他的原故,不忍离开他,你懂吗?”
齐漱玉不懂,只是听她自说自话。
穆娟娟叹了口气,说道:“因为我觉得他可怜!”说罢,忽然傻笑起来,带着几分“狂态”的说道:“你的母亲是名门淑女,武功品貌,样样都比我。一个男人有这样的妻子应该是很幸福的了,对不对?‘可怜’怎么能和一个‘幸福的新郎’连在一起呢?我这样说,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齐漱玉并不觉得可笑,因为她已经知道父亲的婚姻并不幸福,虽然她不知道过错应该由谁承担,但她也觉得父亲是“可怜”的了。
穆娟娟说道:“你爹爹常常跑到我这里喝酒,我劝他回去陪新婚的妻子,他就大发脾气。每次喝酒,都要喝到大醉方休。喝醉了酒,有时大哭,有时大笑,有时甚至将我痛打一顿来泄他心中之怒。我不怪他,我知道若不是他伤心透顶,他决不会这样做的。最初我不知道他伤心的原因,后来当然是知道了。但我不能告诉你!”
齐漱王想起那天晚上在楚家所见的情形。那天晚上,她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也见到了在她襁褓的时候就离开她的母亲,那天晚上的所见,是几乎令得她发疯的。她用不着穆娟娟告诉她,她早已知道父亲是因何伤心了。
穆娟娟继续说道:“终于到了那一天,你爹爹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他离家出走了。但他并不是和我一起私奔的,他做的那件错事,我也是后来方始知道。你相信吗?”
齐漱玉没说话,但却点了点头。
穆娟娟又叹了口气,说道:“虽然他并不是为我背弃家庭,但他弄得身败名裂,起因却是为我。因此他可以不理我,我却不能不理他!”
穆娟娟继续说道:“我暗中跟踪他,那次他和武当五老比剑,受了重伤,从悬崖跳下江心。人人都以为必死无疑,但结果他并没有死。你知道他是何以能逃出鬼门关的?”
齐漱玉道:“因为你救了他。”
穆娟娟道:“我捞起他的尸体,说是‘尸体’,一点也不夸张,他的呼吸都已停止了的。幸亏刚刚断气,心头尚暖,我竭尽所能,方始令他‘还阳’。然后,然后,……”
说到此处,不觉掉下两滴眼泪,“然后,然后就是十多年的荒山岁月。”
“最初几年他还是像个半死人,吃饭拉屎都要我服侍他,伤口流脓发臭,也是我掩着鼻子,替他换药。
“这样过了三年他才能起床,第五年才能像平常人一样走动,第六年才扑始重练武功。
“如今他不但已经恢复原有的武功,而且更胜从前,甚至有人认为他已胜过他的父亲,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高手。但你猜他怎样对我说,不错,他口头上是感激我的思义,说是要报答我,但他的报答却是将我抛弃!他说,娟娟,咱们的缘份尽了,就此分手吧!
“嘿。嘿,缘份已尽,缘份已尽!这活人早该在二十年前说的,现在才说,我可不能依他了!”
故事说完了,只可惜这故事还未有一个结局。
齐漱玉忽道:“我并不恨你,我只觉得你可怜!”
穆娟娟道:“我并不要人可怜!”
齐漱玉道:“我知道,我可怜你就如同你当初可怜我的爹爹一样。我想爹爹本来也并不是要你可怜他的。”
穆娟娟默半晌,说道:“看来你倒似乎比你的爹爹还懂得我,多谢你把我和你的爹爹相提并论。我知道在你爹爹的心里,他一直认为我是配不起他的。”顿了一顿,低声说道:“虽然我不要人可怜,我也多谢你对我的同情。”
齐漱玉道:“我也并不是如你想象那样,把你当作坏女人的。”
穆娟娟道:“是听了我讲的故事之后,才改变想法的吧?”
齐漱玉道:“不,在你说故事之前。因为有一个我信得过的朋友,也曾经对我说过你的故事,不过没有你自己说得那样详细罢了。”
穆娟娟没有何她这个朋友是谁,只是紧握她的手,说道:“多谢你肯相信我不是坏女人。”
齐漱玉道:“我更要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穆娟娟低声笑道:“你也别把我想得太好,我救你是有目的的,你忘记了我一进来就和你说,我也有件事情要你帮忙的么?”
齐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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