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了哪一边了?”展乔咕哝。
彷佛回答她似的,老太太从左边靠里面的一间出来了,但看到他们,立刻退回去,并倏地关上门。
“现在我们知道她在哪了。”宗康说。
“宗康,你就这么闯进来不大好吧?”
“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还有你和我在一起呀。”他俯向她,笑道:“难道你会见死不救?”
认真说起来,她才是该在前锋的人呢。展乔看着他,一颗心莫名所以地在胸口乱撞,因为他的脸好近,因为他的口气好象他们是生死患难与共的……伴侣,因为他还搂着她。
她来不及回答他,他对着门向里面的人说了一些话。
“你说什么?”她小声问他。
“我说你是我太太,我们是石江山和尤采琴的后代。”
她吃一惊。“什么?你……”门打开了,老太太张大着眼睛看他们。
石江山和尤采琴相差三岁,这个数字已是个忌讳,而尤采琴比石江山大,加上两家景况悬殊,女方父亲是雇工,母亲给人帮佣,主人就是石家,他们一开始就注定是悲剧。无奈尽管双方家长皆竭力阻止、禁止,却阻挡不了两颗坚持执着相爱的心。
石家长辈以为让石江山去外地,一面读书一面学做生意,多见见世面,自然就会忘掉家乡的乡下女人,却不料此举只是助燃了相隔两地的两个人的感情,而导致后来不可收拾的结局。
离开小村后,宗康重复翻译他从老太太那听来的故事,和石江山告诉展乔的大致相同。
宗康对老太太说,他是石江山的儿子,展乔是尤采琴的女儿。他俩结婚是先斩后奏,等见了双方父母,才发现他们有可能是同父异母手足,因此一同来到父母家乡,要问个水落石出。
展乔觉得宗康这个谎扯得好大胆,编得好荒谬。可是她知道,若非如此,老太太不会让他们进屋,同时骇得开了金口,同他们详述当年情事。
“幸好她最后才想到问我们几岁,”展乔做个鬼脸。“要是开头就发现我们年纪不对,可糗大了。”
宗康大笑。“谁想得到她竟然是尤采琴的姊姊呢。”
结果老太太激动地抓着展乔,问尤采琴现在何处,希望久别的姊妹能相聚。
展乔只好说尤采琴已去世。
“石江山也是听别人如此告诉他。哎,尤采琴要是还活着,我的罪过可大了。”
展乔无奈地叹气。
老太太痛哭流涕时,她又窘又不安得不知如何是好。“你跟着流泪时,我松了一大口气。你‘母亲’去世了,你若没有一点悲伤的样子,可就穿帮了。”
展乔瞪他一眼。“我才不是装的。我真心为尤采琴的遭遇难过。”
宗康拉起她的手紧握着。“我知道,逗你的嘛。你从离开那,就一脸的愁云惨雾。”
展乔把手抽回来。“当然愁,当然惨了,连尤采琴的亲姊姊都不知道她的下落,我们上哪去找她?”
“你非要连夜赶回台北,就有其它线索找她吗?”
宗康提议他们在东石过一夜,或许第二天再回小镇去打探打探,展乔坚决反对。
“你不是说尤采琴的姊姊说,她是尤采琴唯一还活着的亲人吗?她便也是唯一的可能线索了,还回去,去问谁呀?”
宗康总觉得一定有他们疏忽之处,只是他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而展乔急着北上,他只有顺着她。反正他心中另有打算。
“石江山提过他曾遇到一位同乡,”展乔若有所思道。“他应该有这个同乡的联络电话或住址,那也可以勉强算个线索。他说他明天走,我今晚赶回台北,就是要去找他,总比跑回六南村瞎碰瞎问的好。”
宗康点点头。“那就这样吧。”
展乔心烦地叹口气。“哎,另外一个才更头大,找都没个线索可以开头。”
“嘎,还有一个找初恋情人的啊?想不到有情的死心眼还真多。”
“啧,不是啦,这位老太太要找她的儿子。”
展乔把她所知道的告诉他。他皱皱眉。“你说得对,这个的确更伤脑筋。”
“哎呀!”她拍一下腿,拍得又响又用力,却拍的是他的腿。
“哎哟。”他喊。
“你哎哟个什么劲?”
“你打我嘛,腿耶,是肉耶,会痛的耶。”
可不是吗?她的手还在他腿上呢。她不好意思地缩手,但他按住它。
“嘿,别想消灭证据。先告诉我,你哎呀什么东西?”
“我想到我居然没问那老太太姓什么、叫什么。”
“她妹妹是尤采琴,她当然姓尤嘛。”
“啧,不是那个老太太”她又举手要打他,这次是真要打他一下。
他抓牢她的手,握在手中。“逮到了吧?我们今天就只见到那么一位老太太。
我看你是找借口吃我豆腐。不必如此嘛,嘿,欢迎你占我便宜。”他拉着她的手摩挲他的腿。
“少臭美。”她把手抽回来,脸已先红了。也不晓得她脸红个什么意思。
“男人哪,我摸到不爱摸了。何况兔子不吃窝边草。”
“你是兔子吗?”他恶作剧地张大眼睛打量她。“不像耶。”
“哼,我是玉兔旁边的嫦娥。”
“那么我勉强算是后羿好了。”
“干嘛要勉强?”
他只是咧着嘴笑。她推他一下。“笑得那么诡诈阴险,说呀。”
“你看你,又找机会摸我。”
她把两只手抓在一起,继而一想,不对呀,如此不就等于承认她摸他了吗?
其实她平常对男人不会这样拍一下、打一下、推一下的,她总奇QīsuU。сom书觉得那是些很女性化的撒娇动作。
不,她才不是撒娇呢。为了向自己证明,她用力再推他一下,推得他倒向一边——
“就摸你怎么样?”再加上个威风八面的凶相。“你说不说?”
宗康叹一口气。“我想不说的好。”
“偏要你说。”咦,不对,这听起来又女性化了。她改口道:“非说不可,这是——命令。”
“既然如此,我说啰。”
“说!”
“嫦娥是历史上古典美人之一耶,古典美人都是温柔婉约的,哪里像你……
你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不美……”
“不必越描越黑。”她的脸色已经变了。“像我怎样?”
“你生气了,我不说了。”
“你给我说完。像我怎样?”
“不说不说,”他头摇得好似波浪鼓。“等一下你恼羞成怒,我就惨了。”
“你不说的话,你就完蛋了。”
“那你保证你听了不发火。”“我不发火。”她咧着牙对他笑。“嗯,我在笑呢。快说。”
“你发誓绝不生气。”
“我还跟你立山盟海誓呢。说呀你!”
“海誓山盟更好,我……哎哟,你又打我。嫦娥就不会像你这样粗鲁、野蛮、凶恶。”
“哼,不打你,你还不说呢……”她借故杏眼圆瞪。“嘎?你说我什么?”
他笑着两手伸在前面当盾牌。“你保证过不生气的哦,而且是你逼我非说不可的,我不过是遵从你的命令。”
展乔气不出来倒不是因为她的保证。她的懊恼呢,她心里明白,是针对她自己。
而她的个性是公私分明的,绝不会拿别人当出气筒。
“该从的时候不从。”她嘀咕。“不该从的时候瞎从一气。”
“这是第八条规则吗?”
“去你的。”她举起手,又悻悻放下。
“没关系,你打吧,打是情骂是爱。咦,自从你和我见面在一起,好象对我不是打就是骂哩,呀,展乔,原来你对我已情深似海,爱得如火如荼。哎,我真是该打,”他很轻地打自己一巴掌。“我还以为我是在可怜的单恋呢。”他执起她一只手,温柔地说:“展乔,乔乔,请你原谅我的愚钝吧。”
她应该感到好笑的。她是笑了,却笑得十分羞赧,整张脸火红,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看不见而已。
“神经兮兮的,”她把手收回来。“就会胡说八道。”
“看见你的如花笑面,我就算神经也心甘情愿。”“好了啦,讨厌。”她也看不见她白他这一眼,表情有多么娇嗔。“说真的,宗康,这趟幸亏有你跟来,不然我言语不通,可真麻烦。”
“忽然这么客气,生疏起来了。你又不爱我啦?变得这么快。”他抱怨,跟真有那回事似的。
“喂,你可不可以正经个几分钟啊?”
“我很正经呀。等一下,你现在这样算不算骂我?”
“你……不理你了。”她环抱着双臂,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听她咚咚咚的心。
你才神经呢,她暗暗骂自己,他明明是口没遮拦闲扯谈,胡言乱语,哪里是真的恋上了你?她居然一颗心如小鹿儿一般。他鬼扯了半天,恐怕只有说她粗鲁那句才是真心话。
她一下子沮丧起来。
“真不理我啦?”宗康用手肘碰碰她。“展乔?不要这样嘛,拜托理我好不好?理我一下嘛。”
她抿紧嘴唇,闭紧眼睛,不让自己笑出来。
“睡着啦?”他脸移到她脸的正前方。“没有嘛,睫毛在闪呀闪的,哪有睡着?展乔?展上司?展翅?展览?”
再也别不住了,她噗哧喷笑,一张眼就看见他。
“哇,喷了我一脸口水!”他边抹脸边喊。
“谁教你把脸放到我前面来?坐好啦。”
他动动弯着的身体,却一副动弹不得的样子。
“哎呀,哎呀。”他呻吟。“干什么你?”他弯着的上半身挤着她,她才真的动弹不得,只要往前一动,两个人就脸贴脸了。
“我想我扭到腰了,我……哎哟,哎哟。”
展乔担心着急起来。“什么呀!怎么会扭到腰的嘛。”
“我怎么知道嘛,我的腰又没有事先通知我。你不要对着我看好不好?现在不是崇拜、欣赏我俊美的脸的时候,帮帮忙行不行?痛死我啦,我动不了啦!”
“痛得脸都歪了,还能耍嘴皮。”她举着手,却不知如何帮他。“我要怎么做嘛?”
“你抱着我,扶我慢慢坐回去试试。”
“怎么抱?抱哪里?”
“抱男人你都不会抱啊?”
“再贫嘴,你讨打是不是?”
“人家腰痛得要断了,你还要打人。哟哟,痛哦,救命哦。”
“不要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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