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江山站在楼梯上,注视他逃命似的飞快奔下楼,穿过大厅时和宗萍擦身而过,她叫他,他仓卒地挥一下手,脚步未停。
宗萍在楼梯底等她父亲下来。
“爸,你怎么让他走掉了?他要去哪呀?你不是为他安排了一个惊喜吗?还说这个惊喜说不定可以使我们很快的替石宗康办喜事了呢。”
石江山淡淡一笑。“我似乎弄错了。年轻人有他的意愿时,最好不要横加阻拦和干涉太多,为人父母的关心过度,变成自以为是,往往造成不可弥补的遗憾。
我想我差点犯了相同的过错。哎,由他去吧。”
宗萍仰头看他。“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切身之痛,是不是,爸?”
石江山注视女儿。
“石宗康把你和尤女士的事情告诉我了。”
他点一下头。“原来如此。你改一改吧,宗萍,不要老是连名带姓的叫你哥哥嘛。”“哎呀,习惯了嘛,我还觉得这样比叫他哥哥顺口呢。”
他们都知道宗萍几时及为何如此叫她哥哥。当他不以石江山的儿子自居,彷佛他是他,和石家的一切皆没有连带关系,宗萍便故意连名带姓喊他,越有其它人,她叫得越大声。他照样我行我素,她却从此改不了口。
“反正他不在意。”她撇撇嘴,和父亲一同走过大厅。“他这辈子好象没在乎过任何事,爱怎样就怎样,自由自在这四个字,被他发挥运用得淋漓尽致。”
石江山只是笑着。
“他真正关心、会放在心上的——我说了你不要难过,爸——我看只有妈一个人。他常常偷溜去看她。他以为妈不和我们住一起就没人知道,就像他做其它事,反正皇帝也管他不着。”
石江山摸摸她的头。“你错了,宗萍。你哥哥是个非常懂得自制和自律的人。”
“才怪,都不晓得你要放纵他到什么地步。念书念个半吊子,当警察,又没见他穿过警察制服。穿得吊儿郎当,不修边幅相,那些女人不知看上他哪一点,也许为了他有个有钱的爸爸,可是石宗康又根本不屑人家把他当石大少爷。我真不懂他耶,爸。”
石江山呵呵笑。“宗康做事有他自己的一套原则和方式。他在英国读书的事,你误会了。不只你,很多人都不明就里。其实啊,宗萍,你哥哥是花了一半不到的时间,念完了别人要拚四年或更久才读得完的学分,他不但不是半吊子,他的英国文学论文还得奖哩。牛津聘留他教书,他还想当学生,才又跑去念法律。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哟,你哥哥早就拿到律师执照了,他高兴的话,随时可以开业哪。”
宗萍傻了眼。“可是他为什么会去当警察,而且做得不三不四的?”
“他不是普通警察。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宗萍。你哥哥当初忽然去试法律,并不是他对当律师有兴趣。他怀疑他爸爸生意做得这么庞大,会不会暗中从事非法勺当,石家的钱会不会有些是来路不明。”
“什么呀!”宗萍喊,然后赶快左顾右盼,看有没有人听见她哥哥的荒唐行径。“所以他念法律,又当警察,是准备对付自己的爸爸?”
石江山笑着摇头。“正好相反。他懂了法律,在警界又有良好关系,要是有个什么万一,他可以做后盾,使他爸爸不至于死得太难看。”
宗萍眨着眼睛。“想不到我有个这么伟大的哥哥。我一直都误会他,错怪他了。”
“继续下去,没有关系。”石江山笑着挤挤眼睛。
“啊,我明白了。他不但没有利用你的权力和财势,作为他逍遥的盾牌和靠山,他极力撇清他和所有跟石家有关的事业,和你疏远,要是发生了事情,他帮你,别人也没法指他徇私。”
“正是如此。”
“我哥哥脑筋怎么这么棒!哇,不得了,爸,他这么厉害,还好他对你的事业没兴趣,不然还有你的份吗?”
“应该说还好你爸爸是个正正当当的商人,否则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你们兄妹如何做人、如何自处?”
“可是这么一来,石宗康的深谋远虑全没了用武之处啦。”
“他没这些谋虑,便不会成为今天的他,可能真的成了大学里一名教书匠了。”
“石宗康当教授?女学生会全部自愿献身,校园里每隔几天就来次暴动,一群女生为他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石江山大笑。“他也有可能用最直接的方式尽孝啊。他可以加入公司,准备做我的接班人。”
“他说他不是这块料。”宗萍沉吟道。“我想他志不在此,不论是否为尽孝,做了接班人,他会不快乐,是不是,爸?”
“可能。不过我不担心后继无人,我有个很有才干又很有财经头脑的女儿哩。”宗萍微笑,挽着父亲的胳臂。“爸,你说得对,你一点也不重男轻女。”
“还是有一点啦,我希望宗康赶快成家,给我几个孙子。多生几个,以后总会有一个是石家第三代继承人嘛。”
“那个石宗康啊……”
那个石宗康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咦?”宗萍说,和石江山停住。“浪子回头了?”她小声对父亲说。
宗康的脚步仍是急促的,不过看到他父亲,他松了一口气。
“爸,能不能借你的车用一下?”
宗萍做个夸张的表情,也真的十分意外。“石宗康要借石老板的车耶,我有没有听错啊?”
石江山来不及开口,总管张伯进大厅来报告道:“老爷,客人到了,是请进客厅,还是……”
“到门口了吗?”
“我看到的时候刚刚下飞机,老爷,”张伯瞄宗康一眼,意思是少爷也看见了。
“我就立刻来向你通报。”
宗康在一旁呻吟出声。
石江山瞥视儿子,心想,也许他毕竟没有想错。
他拍拍宗萍挽着她的手。“我们到门口去迎接。”
宗萍另一只手去勾住哥哥的胳臂。“一起去吧,石宗康。反正你的飞机已经飞了,奇书网急什么嘛。”“哎……”宗康摆脱她,思索如何溜走。
但宗萍又拉着他不放。“等一下搭我的便机去耶加达不是更方便吗?”
“你知道我不喜欢坐专机。你不要拉着我嘛。”
宗萍扯着他的衬衫袖子。“你扭扭捏捏的干什么呀?听说这位客人是专程由台北来的,是不是你对人家做了什么,不敢见人哪?”
“胡说八道!”
“那就不要溜开啊。”
张伯把头转到一边去偷笑。
石江山只是微微笑着。“我们去接客人吧,展小姐说不定已经到门口了。”
展乔已经在一名佣人的引领下进来了。
石江山先迈步迎过去。“展小姐,失迎,失迎。”
“哪里,不敢当。”展乔接住主人伸过来的热诚的手。
从下机见到私人停机坪,经过一个令人心旷神怡、叹为观止的大庭园,看到仿维多利亚时期的古典巍峨建筑,至走进富丽堂皇的石家宅邸,展乔一口气还来不及喘过来呢,眼睛都花了。
“这是小女,宗萍。”石江山介绍走到他旁边的一位端庄雅丽的女子。
“石小姐,你好。”展乔顿觉十分后悔没有听妈妈上百次的叨念,买件象样的便服。不过像石小姐的一身套装,穿在她身上,恐怕不但没有那份优雅高贵,反而会显得四不像。
宗萍握住的是一只相当有力的手,显示那只手的主人为人诚恳、坦率。她当下便十分喜欢展乔。“展小姐,真高兴见到你。咦?”宗萍转头,只见她哥哥把背向着所有的人。
“石……”
她才叫了一声,展乔已认出他,惊讶地喊出声。“宗康!”
没处逃,没法躲了,宗康只好硬着头皮转向她,咧一下嘴。“乔乔,你也来了。”
“宗康,你怎么会在这?”展乔讶异不已。
“你们真的认识啊?”宗萍给她哥哥“看你往哪逃”的一眼。“他是我哥……”
宗康切进来。“我是宗萍的哥哥的大学同学,好朋友。”
“石宗康!什……”宗萍喊。
宗康又打断她,对展乔说:“而且她哥哥姓石,名字却和我的姓名相同,你说巧不巧?”
“嘎?”宗萍纳罕地看向父亲。
石江山一脸趣味的表情。
张伯和带展乔进来的佣人面面相觑。
“少爷说要用我的车,张伯,”石江山慢条斯理地说。“你去……”
“你家少爷在车房吗?”宗康又插话。“张伯,麻烦你带我去找他。乔乔,我先走……”
这回他被宗萍打断了。“张伯,少爷不是已经走了吗?他一早开老爷的车子出去了吧?”
张伯的眼睛迅速在老爷和少爷、小姐,以及一边的女客人身上打个转,机伶地回道:“是,小姐,少爷一早就出去了。”宗萍笑嘻嘻地勾着她哥哥的手臂。“宗康,我哥哥不在,你也不必急着走啊,难得来一次,多待一会儿嘛,我们“好久没看到你了耶。”她加强语调,并转向父亲。“对不对,爸?”
石江山但笑不语。
宗康拉开妹妹的手时,偷偷拍她一下。“谢谢你,不过我不能久留。”然后他告诉展乔。“我预定今晚回到台北,我得去赶飞机了。”
“等一下,”展乔在这看到他是非常意外,不过不知何故,意外之后,因为他在此,她忽然觉得安心多了。“既然我们都在这,你不必赶了,过两天我们一起回去好了。”
“就是嘛。”宗萍很高兴。
“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石江山说。“宗康告诉我他在台北和你一起查案。
真巧,不是吗?”
“是啊,巧极了。”宗康抢着回答。“唔……伯父告诉我你要来,我以为他开玩笑呢。”
一位女佣进来向张伯耳语,张伯询问道:“老爷,茶和点心准备好了,是在客厅还是……”
“我们到起居室好了。”石江山延手请展乔一道走。“那边舒适自在些。展小姐,一路辛苦了吧?”
“还好。”
宗康兄妹走在后面,他并拉着妹妹故意落后一截。
“多谢你刚才掩护,不过等一下不要露我的马脚,我更感激不尽。”他小声低语。
宗萍白他一眼。“叫自己的爸爸伯父,你在搞什么鬼呀?为什么要假装是别人?承认你是石宗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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