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岳的找不到我,会回头钉住你的,我算定你仍然对我存疑,极可能在回头追踪时,到吉阳镇证实我的渔民身份,我如果不在吉阳镇,他不追上来抓你才怪。我有点不支,少陪了。”李玉说完,闭了眼不再多说。次日黄昏时分,船在吉阳镇下碇。第三天午后不久,云骑尉带了三位同伴,猛叩周昌的小茅屋大门。久久不见有人应门,左右三间茅屋,已经有半年以上没有人居住,宅主人丢下打渔的苦行业,迁到外地谋生去了。他们到第四间茅屋查问,茅屋的主人告诉他们说:本地确有一个周昌,夫妇两人确也是打鱼的,但三月前已迁往县城,在城中的大户罗四爷家做长工去了。岳琳暗叫一声糊涂,回到周昌的茅屋,破门而入。屋内除了一些破桌破椅之类,四壁萧条,蛛网尘封,那有半个人影?没有神位的朽旧案下挂了一幅布帛,上面写道:“红娘子杨寡妇潜伏紫沙洲,捉我何用?有种的到紫沙洲捉朝廷钦犯保证你有去无回。我能逃出紫沙洲,良响岳家子弟去必无幸。知名不具。”岳琳沉得住气,扯下布帛塞在怀中,向同伴苦笑道:“这小子鬼精灵,被他逃掉了。哼!我会捉住他的。”他是李玉?”一位同伴问。“不错,正是他。”
“那你追他则甚?”
“他可能有艾文慈,在未查出艾文慈下落前,我要捉住他证实他身份。一步一步来,任何可疑的线索我也决不放过。”
“他如果有艾文慈,怎会到紫沙洲向红娘子叫阵?”
岳琳淡淡一笑,说:“在决定南来之前,我已搜集了许多有关艾文慈有消息和传闻。他这人的所作所为,仍像迷一般难以猜测。他在兵乱期间,有时参加官兵杀贼,有时投贼杀官兵,行踪飘忽,变化无常,没有人真正知道他到底为了什么,只能用生性嗜杀四个字来形容他,只要有人可杀,他便不管对方是兵是贼。以他的才智和武艺来说,要离开乱区易如反掌,但他却不肯离开,哪儿有恶战,他就往那儿跑,简直在玩命。因此,他入京意图刺杀朝廷重臣,到紫沙洲与红娘子火并,并非意外。当然,即使李玉不是文文慈的成份很大,我也不愿放过,要捉住他方能决定下一步骤。目下的线索是:他对地方的小事摸得很透,必定有不少朋友,不难控制他的行踪。再就是他受伤甚重,能走多远?”一位同伴呵呵笑,说:“我明白了,岳兄。”
“你明白什么?”
“说出来你别生气。”
“兄弟不生气就是。”
“你武艺超尘拔俗,机智高人一等,眼高于顶,目无余子,碰上了李玉这个鬼精灵,你心中难以释怀,动了较且的念头……”
“你言重了,兄弟不是这种人。”岳琳强笑着接口。
“论情势,他比你恶劣,一个是白昼的游神,一个是见不得天日的小鬼,他没有任何机会取得优势的,已注定了他失败的命运。咱们走,先到县城找金眼雕讨消息,”对方滔滔不绝地加以分析,似乎口气略带不平。
岳琳的脸色有点不豫,但并未发作。四个人出了镇,取道奔向东流县城。
李玉在吉阳镇呆过几天,曾经结交了几位当地的渔夫,所以对镇中的情形相当熟悉。他并未离开吉阳镇,躲在一名渔夫朋友家中养伤。这位朋友的住处,位于巡检司衙门后面的小巷中,屋后对面的院子,便是巡检大人韩剥皮的后院。凭他的江湖经验与正确的判断,不用打听,他也知道岳琳已经离开了,至少在十天半月之内不会有危险。只是,他不知道岳琳的去向,然而他可以断定岳琳决不会傻得中计到紫沙洲逞英雄的。在太平府杨五爷家中,他曾经弄到近二百两银子,在东流和吉阳村活动结交朋友,买渔船直至养了半个月伤,快要囊空如洗了。养了半月伤,总算他的医术高明,恢复了健康,该上路了。这半月中,他对上次紫沙洲失败的教训,作了一番周详的检讨与分析,策定了二进紫沙洲的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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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枝节横生
已经是四月下旬,他到了紫沙洲的对岸,带了一些干粮,趁月黑风高的晚上,泅水过江,踏上了紫沙洲的南面滩湾。第二天,他藏身在野草中,向洲中心的树林窥探,竟然一无所见。入夜,他小心翼翼地深入腹地。可是,他白来了,林中的茅屋已经全部倒塌,红娘子一群贼人已经远走高飞,未留下任何可资追寻的线索。他失望地离开,第二天,紫沙洲来了大批官兵,搜遍了全洲,一无所获。从此,他又得费尽工夫,另觅贼婆娘的下落了。首先,他必须找盘缠。金银不是地上长出来随处可拾的,必须靠自己去赚取。江湖人混日子并不困难,但他并不是混日子,为了寻找贼人们的下落,必须靠银子活动,光混日子是不行的。他不是做贼的材料,又不屑伸手乞讨,银子从何而来?“姓岳的该已远出千里外啦!我该放心谋生了。”他想。池州府,在这一带是大埠,境内有一座原是玄门胜境,后又成为佛教名山的九华,佛门弟子称此山为地藏王菩萨道场。读书人则因唐朝大诗仙李白改此山为九华(原称九子山),而且上面建有一座李白书堂,少不了经常到此地来流连游览。因此,池州府经常有三教弟子往来,市面繁荣,环境相当复杂,也正是江湖人谋生最易的地方,龙蛇混杂,九流荟萃。上次从东流吉阳镇重回紫沙洲,与及从太平府到东流,他已经两次途经池州,这次算是第三次莅临了,前两次虽未逗留,总算对该城不陌生,对池州府的形势,多少有些印像。午牌初,他绕道从通远门入城,转出西大街的通政巷。府城有七座城门1,通远门在城南,他从通远门入城,表示他是北上客,不是来自东面,小心谨慎,防患于未然。费了一番口舌,他说服了一个柯姓菜贩,以二两银子作宿费,言明借住十天。然后花了两天工夫,在各处走走先了解环境,再行决定如何赚钱。池州的附近是贵池县,县西境滨临大江。春汛已过,去年由知府何大人绍正发工兴建的何公堤,被春洪冲损了不少段,必须在秋汛来前修好,因此何大人正征集合村里的义务丁役与招请熟练的泥水工人,正在抢修损坏的堤防,何公堤每天有数百工人,城中的卖食物小贩皆出城远至工地做生意。他的居停主人早出晚归,家中只留下两个八九岁的小孩。柯姓小贩发妻已亡故三年,仍未续弦,日下两个小孩无人照顾,而且家境清寒,相当可怜。两个小娃儿一叫大龙,一叫二虎,居然很懂事而且十分健壮。三天中,他和大龙二虎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带上他在城中观光,在各处街巷转,他在小娃儿的口中,得到不少宝贵的消息。他的姓名已改为胡峰,行业是木工,但不是木匠,木匠有专门手艺,他只是个杂工而已。过了五天、眼看盘缠已尽,必须有所举动了,府城的动静已打听得相当详尽啦!巧的是贵池县学西面的黄侍中祠需要木工,修理偏殿崩塌的殿堂,那是供奉本朝初靖难之役死节的黄侍中夫人翁氏及二女的偏殿,翁夫人血影石就供在殿中。他以木工的身份前往应征,在本城名木匠曹师父手下工作,总算解决了食宿问题。呆了十余天,他从工人们的口中,又探出不少事情。邓位曹师父年届花甲,可说是本城的万事通,当年刘七经过池州,本城投贼的地痞流氓大肆趁火打劫,这些败类的来龙去脉,老人家记得清清楚楚。他摸清了曹师父嗜酒的毛病,每天自掏腰包买上两壶好酒孝敬。酒后,曹师父便会打开活匣子,滔滔不绝如数家珍地把本城的好坏一古脑儿吐出,少平了也发发牢骚,把那些坏坯子臭骂一顿吐口冤气。这天,曹师父病酒,停工一天。他在酒中动了手脚,曹师父病酒乃是意料中事。
一早,他穿了一袭褐衣,衣内缠了龙泉软剑,信步出了西门,然后向北一折,沿一条城壕外的小径,进入两里外的一座小村落。这是城郊的一座小村,只有三十余户人家,附近全是菜园。村中的健壮男人,一部份已到何公堤应役去了,进了村,孩子们吵,娃娃们闹,黄犬吠叫,迎接他这位不速之客。村中的男女老少各有活计,并未对这位陌生人注意。他拉住一位小娃娃,含笑问:“小朋支,这里有一个陈三矮子,他住在哪一家?”
“在村尾那一家。”小娃娃指着村北说。“是不是门口有两株树的那一家。”
“是那边的一家。”小娃娃指手划脚地解释。他塞给小娃娃两文制钱,含笑走了。这是家新建不久的茅舍,两进院,门前乱槽槽地堆了不少老菜叶和发育不良的瓜果,一群雉鸭在门前的院子觅食。柴门半掩,一个身高仅五尺左右的中年人,恰从后面的小径挑了一担菜蔬快步走出前院。他上前作揖,含笑间:“是陈三兄么?小可胡峰,从城里来,特来请见。”陈三放下担子,咧嘴一笑,用腰帕拭着满险的汗水,不断点头欠身笑道:“我就是陈三矮,胡爷,我们少见吧?请见不敢当,屋里坐,屋里坐。一面说,一面伸手引客。两人在堂屋落坐,陈三亲自端上一碗茶。李玉道谢毕,笑问:“陈兄似乎没有亲人哩!嫂夫人可好?”
“我?我只种了三亩地,那家的姑娘愿跟我挨苦?还没娶妻呢!”陈三苦笑着说,笑容充满了自嘲的苦味。“哦!陈兄是一个人住么?”
“我还有一位长工,住在后进,他目下在田里除虫,胡爷从城里来,请问……”
“小可是太白楼的伙计,听说陈兄的菜很不错。因此想来看看,能否带小可到田里走走?”由于诗仙李白在池州流连甚久,各地在他游踪所经之处,留了不少怀念他的名胜建筑,城中的太白酒楼,是颇负盛誉的一家,地方名流外地达官豪客,皆知太白楼掌厨师父的手艺了得,可说是府城首屈一指的酒楼。陈三一听是太白楼的伙计,大喜过望,如果能获得供应太白楼菜蔬的生意,那将是天大幸事。该楼的菜蔬只要精品,出价比市面高得多,附近的菜园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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