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乱- 第38部分

这仿佛是仙人指路，一下子重燃了我们内心的希望。公主二话不说，立马拔出木栓。接着只听一声闷响，一块厚重的石板从天上掉下来，把门彻底封死，我们陷入黑暗。老者的声音重新响起来：这样才是真完了。

公主气急败坏，趴到窗户上质问老者：你这老头，怎么这样呢？

老者说：我只是满足你的意愿罢了。

公主无语。

隔壁的门打开了，进来一个小喽啰冲我们说：谁让你们把门封死的？

公主说：我喜欢，你管得着么。

喽啰不再理睬她，把一盘卤肉放到老者面前，然后冲公主说：你们没得吃了，你们自找的。

公主无奈。

老者拉住喽啰问：小伙子，怎么又是卤肉？

喽啰说：皇上，您忘了，前天我们打劫过一卖卤肉的。

公主被“皇上”两个字电了一下，瞬间就弹起来，使劲往狭小的窗户里钻，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过去。可是当她的脑袋卡在窗户里时，方明白人是过不去的，于是停下来，问老者：你真是皇上？

老者说：那当然。

公主顿时哭起来，断断续续地说：我是您的女儿呀。

皇上转过身，也激动不已，说：你是连城，你真是连城么？

公主说：我不是连城，我是您和江南一枝花的女儿，您不记得了？我母亲说，我刚生下来，您还抱过我呢。

皇上说：我想来了，原来我还有一个女儿，太好了。真是苍天有眼，不让我绝后啊。

随即他又开始失落，自顾自说：我对不起你母亲，我对不起你。

公主说：母亲已经过世了，她没有怨恨你。

皇上一惊，问：花花她死了？

公主也黯然了，点点头，说：嗯。

皇上此时特别想抱起女儿痛苦一场，无奈一墙之隔，却似隔了千山万水。他扶稳窗沿，对公主说：我一定会补偿你的，我让你受苦了。可是，我们都出不去了。

公主说：父皇，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皇上说：有无数高手曾来救我，可是没有一个成功的。刘公公都放出了话，除非夺命书生来，否则休想救出我。

公主说：你要相信，我们会有办法的。

他们父女闲聊着，甚是激动，公主几次都险些落下眼泪。我就这样被他们冷落了，还是后来皇上注意到我，看到我处境凄凉，安慰我说：年轻人，等我出来了，一定让你做驸马。

公主红了脸，说：父皇，你都不问问我答不答应。

皇上说：好好，那就不让他做了。

公主嗔怒道：看，你又不问我。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自己置身于一片汪洋之中，正努力往岸边游，一枝花和公主同时出现了，都嚷嚷着要救我，还没等我喝止，她们就都下了水，于是变成我救她们。看着两个人在水里挣扎，我实在不知道先救谁好。犹豫着，一枝花先撑不住了，沉入水底，我马上将公主救回岸上。这时候，一枝花又从水中冒了出来，她说：我不行了，不要来救我。祝福你们。

我不听，坚决跳入水中，把一枝花救了上来。

立刻，出来一个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头，愤愤地说：谁让你救的，都给你安排好了的，你怎么能乱来？

我说：你是谁，我救人关你什么事？

老头说：我是上帝，我是给你安排命运的。

我说：我的命运我自己来安排。

老头说：这样不行，这不乱套了么。如果大家都像你一样，肆意妄为，不遵从领导的安排，那工作还怎么完成，那社会还怎么和谐？要记住，你是社会的一分子，是人类中的一员，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活到现在，并不是为自己而活的，你是为了整个人类的进步，为了全世界的和平，为了地球的生态自然。在这里我也不多批评你了，总之你要做出一个表率，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上帝说完以后，我毫无想法，就觉得自己的责任非常大，仿佛看到一个满是蓝色和绿色的球放在手里，上面还爬满蚂蚁，仔细一看，原来都是缩小了的人类。然后，我发现自己就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能做，眼睁睁看着老头把好不容易缓过来气的一枝花又给扔进水里，而我居然还道貌岸然地说：我服从领导的安排，我接受上帝的旨意。

然后我问：公主为什么没事？

老头狡黠一笑，说：她信上帝的。

随即老头消失，梦也结束。

大清早，我们就听到打斗的声音，由隔壁皇上那里得知，是塞上飞鹰和塞上一枝花攻了上来。我们都十分紧张他们二人，由于自己看不到，便要求皇上不停更新即时战报。每次最新的一期战报，总是二人又多杀了七八个土匪，公主听得尤其激动，还一边进行着加法，计算师兄他们究竟已杀死多少人。最后一算吓一跳，原来竟有三百多土匪被二人干掉。

公主透过皇上那边看到地上躺着零零散散十来个土匪，问皇上：怎么地上没多少人啊？

皇上说：因为土匪生命力顽强，打趴下以后马上就重新起来战斗。其实他们就死了十来个。

我们顿时都泄了气。

不料皇上接下来的话更让人泄气，他大吼一声，说：不好，他们二人快要撑不住了，好像准备撤退了。

公主急得直跺脚。

公主说：父皇，就没有什么鼓舞人心的消息么？

皇上说：有。他们不撤了。

我和公主高兴起来。

不料皇上接着说：因为他们被捕了，都绑起来了。

立刻，我们旁边的另一间牢房打开，师兄他们关了进来。只看到刚进来一枝花就摇晃着师兄嗷嗷大哭，口里喊着“你不要死”，时不时还拍打两下。师兄似乎非常虚弱，但还是憋足一口气，坚持不被一枝花折腾死。

我问一枝花：师兄他怎么了？

一枝花哭哭啼啼，说：他为了救我，挨了程峰一剑。

我问：伤了哪里？

一枝花说：你知道的，程峰惯用一剑封喉。

我瘫倒地上，脑袋好像被雷劈了一样，感觉这不该是面对死亡该有的反应。该是什么，我已经不能想象，只能听着隔壁一枝花悲切的哭声，看着身边公主焦急的脚步。突然，公主趴到了窗沿上，哭声消失不见。只听得一枝花的声音：你还能不能说话？

然后是一阵子沉寂，又响起零碎的耳语。

随后，隔壁传来熟悉的对白，我的意识随着那些声音清醒起来。

一枝花说：你为什么要救我？

师兄说：我必须这么做。

一枝花说：你会死的。

师兄说：不会的，我不会死的，至少在你心里。

一枝花说：你的使命完成了么，你不是要拯救世界么？

师兄说：你看，我拯救了啊，你就是我的世界。

紧接着，世界是新一轮的寂静。

这像是一出悲剧的落幕，公主看得眼泪哗哗的。我想，这要是真的，我就失去了一个人，一颗心。人是没有了，心能不能找回呢。此时，这些想法都靠边，我得先看看我死掉的师兄。爬上窗沿，没有熟悉场景中一枝花落下的那一滴眼泪。我问她，你为什么不流泪？

一枝花甩给师兄一拳，师兄马上爬起来说：师弟，我没有死哈。

我说：你不是被一剑封喉了么？

师兄说：纯粹是误会。程峰当时头晕，砍错了；一枝花当时眼晕，看错了。

我颇感欣慰，说：师兄，不管怎样，没死就好。

公主她们却不依不饶，埋怨道：不死也不早说，浪费我们感情。以后不许这样了啊。

而一枝花还多了句：以后要死死远点。

师兄点头哈腰道：是，是。

突然，一枝花他们的门开了，一个喽啰指向一枝花说：刘公公要见你。

一枝花说：我不见。

喽啰说：不见就杀掉你相好的。

师兄顿时紧张起来，而一枝花望了我一眼，说：我还是见吧。

于是，一枝花被带走了。

师兄甩给自己一个耳光，懊恼道：我真不是东西，一枝花这样对我，我却想着其他女人。

公主忙问：你喜欢的其他女人是谁呀？

师兄看着她，不好意思回答。

公主一直对明星绯闻很有兴趣，加之塞上飞鹰又是她新近的偶像，于是不停缠着师兄回答，一连串撒娇似的“大侠，你说嘛”，直叫得师兄欲仙欲死。但师兄还是觉得现在道出的话在人家姑娘心里的形象就变质了，所以坚持不说。他们就这样纠缠着。

而我的心思全在一枝花身上，我想，刘公公是找她过去干什么呢？我担心着她，脑子里甚至浮现出刘公公咽着口水将邪恶的双手伸向她的画面。后来我意识到刘是一太监，于是画面就变成一帮喽啰咽着口水将邪恶的无数双手伸向一枝花。一枝花仰着头，双拳紧握，牙关紧咬。

我赶紧停止想象，我觉得自己有点像传说里的塞上飞鹰，像是他和一枝花在塞外的那一段，甚至比他还龌龊。我自责，师兄都不会这么龌龊的。

接下来，我发觉想象这东西，一旦开了头，是很难终止的。于是我无奈地看着一枝花挣扎，痛苦，呐喊；我甚至听到她喊着我的名字，让我救她。忽然，想象中的我竟化身一喽啰，隐身于猥亵一枝花的队伍中，却只能往后躲。我想，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想上不能上，想救救不了。再往下，只有一枝花绝望的嘶吼。而这些吼声像一个个的雷，在我脑袋里炸开了花，我顿时就停止了以上无耻的想象，同时没有了任何想象。

思想大概空白了一个时辰，渐渐又活跃起来。我在脑海中看到一枝花被绑在木桩上，刘公公以荣华富贵为诱饵，要她说出同谋的名单，一枝花不予理睬；刘公公恼羞成怒，令手下将一枝花吊起来打，然后还使用了钢鞭，烙铁，老虎凳，辣椒水。总之，一枝花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因为我的幻象中的刘公公一时找不出更多的酷刑对付她，所以她得以苟延残喘。突然，气急败坏的刘公公宣布，将一枝花拖走杀掉。马上，我脑子里出现了最悲壮的一幅画面，夕阳落寞，枫树林间，晚秋风凉，一枝花在这样的背景中，目光如炬，她张了张口，想模仿书生说出一句生亦何哀，死亦何苦，最终没有出口，然后她英勇就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