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她的面颊,因为刚刚的“战斗”而泛著微红。她喝著果汁,没看他,轻轻的说:“是消耗了很多时间。有时,觉得自己很傻,怎么会和一架机器缠斗不休。不过……”她顿了顿,眼光迷迷蒙蒙起来。“时间是很多的。每个人打发时间的方法不同,有人……去印度打老虎,有人在咖啡厅打火鸟。”
他锐利的盯著她。她抬起眼睛静静的迎视著他。
“你今晚很爱说话,”他说:“上次,我见到你的时候,好长一段时间,都以为你是哑巴!”“哦,是吗?”她有点惊觉,侧著头沉思起来。真的,今晚,自己有些反常。为什么说了那么多话?为什么把许多深藏在内心的感觉都说了出来?平常,自己确实是不爱说话的,尤其在“陌生人”面前。陌生人?她凝视飞帆,他是个陌生人吗?好像是的,好像不是……好像在几千几万年前的远古时代里,她和他认识过……算了,她猛的摇头,想起红楼梦中,宝玉初见黛玉,说:“这位妹妹我认识!”她的脸蓦的发起烧来,她相信自己一定脸红了。为了掩饰那心中那突发的、莫名其妙的羞涩,她低下头去,很快的说:“我们来对玩一盘火鸟吧!输的人付帐!”
他盯著她的脸,为什么她的脸忽然红得像火鸟?那双颊的嫣红再度牵扯了他心脏上的某根神经,他不喜欢自己那种类似悸动的感觉,这种感觉,只对微珊发生过。微珊,嫁了!微珊,嫁了!嫁了!嫁了!他也低下头去。访竹的火箭正在毫不留情的屠杀著一群飞雁。
隔壁桌上,冠群和晓芙早已玩起小蜜蜂来。冠群的火箭一再被击灭。轰轰之声不绝于耳,同时,冠群忘形的在那儿又吼又叫:“又炸掉了!又炸掉了!见鬼!它们会撞我!见鬼,怎么满场乱飞?哎呀,不得了!哎呀……全飞起来了……打死你!打死你!哎呀……他妈的,又炸掉了!”
“冠群,”晓芙说:“你怎么玩得毫无风度?你那么用力干什么?把桌子都快掀了!”“轮到你了,”冠群说:“看看你的风度如何?”
访竹听著,似笑非笑的牵动了一下嘴角。打电动玩具的各种“风度”,她都见识过了。不知道顾飞帆的风度如何?想到这儿,她微一分心,一只“萤火虫”炸掉了她的第一枚火箭。她看看分数,才两千多分,最近,她从没有玩过这么低的分数。轮到顾飞帆了。他开始发射子弹,很准,很稳,很专注……他打掉了第一面的五十只鸟,加了一千分,已超过访竹的分数。访竹注视著他的手,那是一双稳定,有力,手指修长的手。她有些眩惑,这样的手该属于艺术家的,绝不是一个狩猎者,或是——流浪者。她把眼光从他的手悄然移向他的眉端轻蹙的眉端,有著浓浓的落寞。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哈安瑙小姐”中的男主角——理察。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有没有失去过他的哈安瑙?哦,不会!他结过三次婚。一个结过三次婚的男人,如果不是太多情,必定是太无情!“想什么?”他打断了她的思潮。“该你了。”
“哦。”她又脸红了,慌张的去发射她的子弹。
他们玩了将近两小时,几乎是势均力敌。然后,访竹看看手表,居然十点多钟了,再不回家,妈妈会诉说一个晚上。她回头看看冠群夫妇,冠群正玩得面红耳赤,激动无比,那操纵杆差不多要被他拔断了,他嘴里就没停过咒骂和低吼: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哎呀!就剩这一只,怎么打不死!你瞧你瞧,它把我撞死了,它还停在那儿扇翅膀,对著我笑!你瞧你瞧!它真的在笑……”
看他玩得那么起劲,访竹对飞帆说:
“我要先走一步了,你们继续玩吧,我回去晚了,妈妈爸爸会说话。”“噢!”飞帆看看表。“我们也该走了!”
晓芙去抓桌上的皮包。
“够了,冠群,走吧!”
“不行,不行!”冠群死盯著那些蜜蜂。“我不走,我和它们干上了!晓芙,你坐下别动,看我射那只黄老头!飞帆,你要走你先走……哎呀!糟糕……”
飞帆站了起来,低头看著冠群,微笑著。
“冠群,这是孩子玩的玩意儿!”
“少废话!”冠群头也不抬的说,又投下五块钱。
“冠群,你简直坠落了!”飞帆继续说:“坠落得一塌糊涂,别让我轻视你……”“你走你走!”冠群对他不耐烦的挥挥手,忙不迭的又去发射他的子弹。“瞧!就是你在一旁多嘴,害我被炸掉了!”
晓芙抬头看看飞帆,唇边浮起一个又好气又好笑的笑容,对飞帆耸耸肩。“这人玩疯了!”她说:“他玩不好还会迁怒呢!你先走吧,我们再玩一会儿。”“噢,”访竹慌忙对飞帆说:“你们尽管留下来玩,不要因为我要走而影响你们!”“我已经玩够了!”飞帆看著她。“我送你回去,外面在下雨。”“不用,真的不用……”
“我很愿意送!”飞帆认真的说,注视著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我的车就停在门口!”
她没有再拒绝。他们走出斜阳谷,外面的雨已经很大了,街道被雨水洗的发亮,街车也稀疏了。斜阳谷的霓虹招牌兀自在夜色中闪烁。访竹和飞帆上了车。飞帆发动车子,回头再看了看那霓虹招牌。“斜阳谷,很奇怪的名字,是不是?”他说。
“可能是取自一首歌,歌名‘问斜阳’。”
“问斜阳?”他楞了楞。“没听过,歌里说些什么?”
她沉思了一会儿。“问斜阳,你既已升起,为何沉落?”她清脆的,喃喃的念。她的声音婉转动人:“问斜阳,你看过多少悲欢离合?问斜阳,你为谁发以你为谁隐没?问斜阳……”
她停住了,不再念下去。
他被那歌词深深感动。
他回头看她,她眼里闪著泪光。
他蓦的心慌而诧异,急促的问:
“怎么了?”“别管我!”她轻声说:“一本好书,一支好歌,一首好诗,一幅好画……都会让我掉眼泪。访萍说我是呆子,我有些傻气,你不用管我!”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继续开著车。
“歌词的后一半呢?”他柔声说:“能念给我听吗?”“改一天,”她低语、泪珠在睫毛上轻颤。“我会写给你。”
他再看她一眼,没说话。他的手握紧了方向盘,下意识的咬紧了牙根;改一天,他心想,我会怕见你!问斜阳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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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斜阳,你既已升起,为何沉落?
问斜阳,你看过多少悲欢离合?
问斜阳,你为谁发以为谁隐没?
问斜阳,你灿烂明亮,为何短促?
问斜阳,问斜阳,问斜阳,
你能否停驻,让光芒伴我孤独!
问斜阳,你由东而西,为谁忙碌?
问斜阳,你朝升暮落,为谁匆促?
问斜阳,你自来自去,可曾留恋?
问斜阳,你闪亮如此,谁能抓住?
问斜阳,问斜阳,问斜阳,
你能否停驻,让光芒伴我孤独!”
访竹写下了这支歌,她反覆的念著那歌词,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凄恻之感。她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感觉,短暂的二十年生命中,有父母的呵护,哥哥的照顾,妹妹的笑语呢喃,同学们的喜爱……和那些男生的追求……她是过得很幸福的,虽然“幸福”两个字并不包括绝对的“满足”,因为人的心灵,总有那么些空隙,是“若有所失”,而又“若有所求”的!她托著下巴,望著桌上的镟灯,一灯荧荧,万籁俱寂。窗外的月色很好,前几日的雨雾早已被阳光扫去。月光洒在窗帘上,是一片朦胧的、发亮的白。这样的夜,是不该一个人待在小屋里的,她倾听了一下,客厅里,亚沛和访萍的嘻笑声依然喧闹。“我绝不看科学幻想片!”访萍在嚷:“也不看恐怖片!只有一部电影可看:加州套房!”
“好小姐,”亚沛的声音里有迁就,有祈求。“我们先出去,再慢慢研究看什么电影好不好?”
访竹微笑起来,看样子,亚沛可不在乎看什么电影,他只在乎和访萍出去单独相处,离开父母的监视。瞧,这就是人生!有时,她代父母悲哀,把孩子一个个一手捧大,再去交给别人。一代一代,永远在做重复的事!
“问斜阳,”她喃喃自语:“你朝升暮落,为何重复?问斜阳,年年岁岁,你迎接了多少英雄人物?又送走了多少英雄人物?”她笑了。这是在抄袭“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的思想。你瞧,书不能看太多,它们会占据你的思想,让你不知不觉的受影响。她最近,那种“不满足感”大概就发生在书看得太多吧!她的人生已够充实,那份婉转的恻然和“孤独”感从何而来?准是书看得太多!她每次看书,都会把自己幻化为书中人物,为他们的笑而笑,为他们的哭而耶
访竹咬著笔尖,正沉思著,访萍忽然推开房门,一阵风般卷了进来,急匆匆的说:
“访竹,我要出去,你那件白色外套借给我穿好不好?你瞧,我穿了件粉红衣裳,总不能配我那件咖啡色的外套吧?”
访竹点头。第一次发现大而化之的访萍,居然也会对衣服的“配色”要求起来了。怪不得古人有“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的句子,看样子,大局已定,亚沛毕竟打胜了访萍学校里那些男生。“你自己拿,在衣橱里。”
访萍打开衣橱,拿出那件白外套。奇怪,年轻女孩都喜欢娇艳的颜色,偏偏访竹的衣服不是黑的就是白的!她把外套拎在手上,关上橱门。返身就预备跑出去,忽然,她停住了,转头看访竹,灯下的访竹,脸上有那样一抹陌生的“寂寞”。她怔了怔,歉疚、关怀、怜爱……的心情一涌而上。她不知道,访竹是不是也喜欢亚沛?姐姐永远是个谜,是深藏不露的。“访竹,”她直率的说:“你自己要不要穿?”
“哦,”访竹微微一怔。“我——今晚并不打算出门,快期中考了,我想准备一下功课。”
访萍看了她一会儿。“访竹,你和我们一起去吧!我们要看电影,加州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