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在房门外守了一夜,一直等到第二日天刚初晓,大雪覆盖了山河。我爹爹最是心疼我娘,经历那么一夜,他抱着我竟然有股老泪纵横之感,直言雪覆苍山。
因此我名唤覆雪,覆盖山河的雪。
过不了几日,我的生辰便要到了,这一次可不同,是我十五岁的及笄之礼。相府上下忙里忙外前几日便开始准备了。
“小姐莫不是不想起身呢,那奴婢这药粥也是白白温了。”不知何时,宝宸见着我躺在床上发呆,她便把粥放到桌上,一边还抱怨了起来。
适才唤回了我的注意,大夫千叮万嘱我这身子骨冬日里是万万不得受凉的,一旦受了凉,倒不是会得何等大病,只恐小病积深拖垮了身子,对日后不好。
因此,我r常的膳食也注意了起来,以前幸得二姐照顾,现在即使二姐入了宫,她也会常常赏赐些名贵的药材,供我滋补,一来二去,我的气色也红润了不少,就连顾倾源都说我愈发靓丽起来。
“我吃还不成吗?”我嗔了她一眼,心下却也感激这丫头把我的事情件件都放在心上。她扶我起身,端来洗漱的铜盆,服侍我漱口,待到方巾触及我的脸颊,顿时感到清醒不少。却也是靠在枕头上端坐着,不肯下床,活像个养病的人似的。
宝宸也是见惯不惯的,端了粥来喂我。
“奴婢听说这及笄之礼可是能收到比往日要别出心裁的礼物的,是这样吗?”宝宸问着这话,我才想到,实则上宝宸是与我同岁的。
我抿完嘴里微甜的药粥,是被很细心地放了蜜糖道:“是吧。”
于是乎,宝宸更是巴扎着一双水润的小眼问我:“那小姐希望收到什么礼物?”寻思了半天也找不到满意的答案,于是含糊地解说:“只因天上有!”
“难不成小姐还稀缺这鸟兽虫鱼?”丫头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屑,我只是望着她笑笑,实则,我却同她说的一样,不太渴求稀罕的物件,那些世间罕有的东西,能在书中一看究竟便是不错的了。
“听闻昨夜个顾先生回去,今早起来确是高烧不退,听那院里的丫头们说,确实是生了一场大病。”刚把药粥喝了大半,却听宝宸转了话茬。
心下想着,昨儿个也是宝宸掌灯送回院子的,怎生个突然就害病了。
“应当是请了大夫的,你去房里找找,有何能使得上的药材,都给顾先生送过去吧。”我很难想象顾倾源病卧在床的样子。
“还以为小姐会去看看,没成想这般狠心。”
闻言眉峰一扫:“说什么呢,纵使疼你,也不得这般开你小姐的玩笑!”实再是无奈,我实则是拿宝宸作姐妹的,只是终归碍于主仆有别。
不出所料,宝宸委屈道:“宝宸自觉顾先生待小姐极为不错,岂可如此随意?”换做是其他人,宸丫头哪敢这般与我顶撞,心思一转倒是想起她与顾倾源之间的种种,虽是无伤大雅,总而言之,顾倾源待谁都是不错的,这丫头,倒是自作多情了。
我不愿与她多做解释:“听我的话照办吧,许你在他院子里多留几刻钟罢。”此等事件,我是最不耐烦的了。
宝宸像是悟出什么,小脸瞬间一红。跺着脚下去了。
残棋一夜风吹雪
心下烦闷,便掀了遮光锦依着烛台看起书来,这冬日里头也不出多大的太阳,一晃小半个时辰已过,眼角也有了酸楚之意。
宝宸一走便觉得屋子里冷清,心下寻思,是否刚才对她训斥太重了,忽闻院子里传来丫头们与宝宸打招呼的声响。
“宸姐姐,顾先生可好?”问话的是小灶里头吹火的桐竹丫头。却听着宝宸只是匆匆让她禁了声便往我屋里头来了。
倒不见其人,却是先闻其声:“小姐还与奴婢较真呢?”
把书本就着桌面一拍:“真真是个没有眼力见的丫头。”语毕眼瞅着她径直来我面前倒了一杯温水给我。
“奴婢才不叫做没有眼力见,都这多年头了,相府里上上下下哪有把顾先生当外人看的?”我望着她模样娇俏,竟能老气横秋地说出这般话来。
“那倒是宸丫头觉得本小姐不近人情?”
“哪会,小姐房里头珍贵的药材都备了一份给顾先生了,先生让我和小姐致谢呢!”她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看来顾倾源的风寒也不大严重。
“少给本姑娘贫嘴了,方才回来日头可还好?”梳妆镜前一坐,小丫头自然是两手一顺我的发丝,梳起头来。
“日头虽不足,但不见得有大风雪,小姐果不其然是要带奴婢上街呢!”
平日里头足不出户,一旦到了外边倒是不拘小女儿的姿态要玩个尽兴。思来想去今儿个还是上外头走走。
“踏雪不寻梅!”脑中灵光一闪。
从镜中看小丫头双眼眯成一条缝隙:“那小姐要寻什么?”
“当然是要替我身边思春的宝宸丫头找夫婿去!”
“呸,小姐说话怎生这般轻狂!”
我便与她闹做一团,方才一番愁绪也就烟消云散了。
从里屋出来,便是一间耳房,倒是简单的一张红木圆桌,上雕一方棋盘,零星着几颗棋子,倒不像是一盘残棋。
“小姐前日进宫,听桐竹说顾先生倒是坐在这方脚凳上下了一夜棋。”宝宸看着我站在桌边观望。
心下发憷:“怎么不早说!”
“奴婢也向桐竹问询过,她道是小姐前脚刚走,顾先生后脚就来了,只是顾先生道是没什么事情,让桐竹莫要说起,免得小姐烦心。”
宝宸愈加解释,轻轻捡起那几颗棋子:“此事就当做不知道,我们出去罢。”
行至院中的彩石小道,复而又想起,这些铺路的石头是顾倾源从西域的苦寒之地专程运回来的。那时年幼,当是新鲜便嚷着要放到自个屋里把玩,哪知顾倾源倒是大气,直接送我铺路了。
小道上的雪也是有丫头一早清扫掉的,这流光溢彩的石头倒是在这昏沉的日头下丝毫不受影响。
今儿个在里屋挑了一件暖桃色的短袄,却是比前日进宫那身桃红平庸了不少。宝宸前路走着,过相府的后角门出去,她倒是轻车熟路。
虽说我体质畏寒,但我却是个不怕冷的主,平日多怪丫头们紧张过头,把我包的跟个粽子似的才安生。现下出门,私下与宝宸商量,一身行装轻减了不少。倒是宝宸的背囊里还兜了一件裘衣,生怕天晚了会起大风。
爹爹对我虽然严苛,但亦没有限制我出行的自由,一是确信我是个有主见的,再则肯定我的聪颖。
何况他倒是对顾倾源极为放心的,多言我r常处事的方式倒是像极了顾倾源。
心下一叹,是啊,爹爹信任顾倾源,可比信任我要多。
陌上生花闻涤蕴
从后门复行数百步,倒是碰得莫将军府上的二姑娘与身旁的两个丫头有说有笑的从将军府后门出来。我当是眼不见心不烦,不打照面,可莫涤蕴却丝毫没领情,任由贴身的大丫头莫香趾高气扬地走至我跟前。
“景三小姐有礼,我家小姐道是与三小姐有‘缘’,想与您一同上街。”她一口白牙,倒是把‘缘’字咬的极重。不错,我们景家与她莫家倒是有着极大的渊源的。
我回笑:“既然如是,有劳莫小姐同行了。”我说这话,却是越过那莫香丫头,莫涤蕴则是一脸肃然。
相行较近,我见她眉清目楚,海蓝色风裘素然大气,倒是有着将军府大小姐该有的巾帼之气。
这让我想起她的生生兄长莫玦。
年幼时光里,常来相府找二姐的威风少年,现在却不知去向了,当年他领我二姐出逃,现下再没了消息。
“今日与景三小姐出游,还望尽兴才是。”她朝我微微点头,脑海里突然翻涌出年幼时的记忆,那时的莫涤蕴只是躲在柱子后头看着亲兄同我二姐携我玩耍的胆小鬼罢了。多年未曾与她照面,她倒是长得挺拔修长,只是这性子更加清冷不少。
宝宸心里定是与我一般极不情愿,但只因一时间不好推脱,便安分守己地跟在我身后。
景家自从二姐因莫家少将军背负了私奔之名而与莫家一门断绝来往。莫家也因痛失爱子与我景家结下宿怨。
“莫小姐可有好去处?”今儿见她外披的裘衣便是市价不菲,就连丫头也多带了一个。心下衡量,倒是我出门随意了,万万没想到会碰上这么个难缠的主。
“景三小姐莫不是不知今日罗云斋开斋?”一听罗云二字岂会不知,那可是毓清皇朝赫赫有名的闲散王爷穆裘语的封号。
“倒是不成闻知此事。”
“罗云斋开斋,里头多是奇物珍品。今日各家名门公子,千金阔太都会一同赴约。”徒步而行,莫涤蕴道是与我详尽解说。
“奴婢听闻景三小姐未到及笄之年,不在罗云王爷的受邀之列实属正常。”莫香口齿伶俐,还真真是个不饶人的主。
我虽未曾见过多大的风浪,倒也不怕这恃宠而骄的奴才,不愿与她多说。
莫涤蕴却接过话茬:“景三小姐虽未及笄,却是名门闺秀。此番前去,云王爷应是高兴才是。”听闻这话,宝宸面露惊讶与我对视,我勾起嘴角温笑,面色如常。
这莫涤蕴口中虽为我长脸,却未曾问过我是否愿去这罗云斋,全然替我做了主,碍于情面,我倒是不去也非去不可了。
“最是一般好光景。”今日只因天气尚好,没那铺天盖地的风雪,宝宸便与我说笑起来。宸丫头自幼在我身侧同我习文解字,同她说话,倒是有点文人之间的咬文嚼字。
我与她相视一笑:“街市闹景不闹心!”出了相府,我与宝宸就更加肆意起来,不受繁文缛节的束缚,不受世俗的眼光,不端小姐架子。与身旁的莫二姑娘截然不同,她倒是谦和有礼,婢仆于她也是恭恭敬敬。
笑面佳人多谋略
罗云斋位于云王府府前街,头一座二层宅院内,外观古朴,内置楚楚雅致。
正隔内多是古玩真品,从正门进,左手墙头悬挂一副深闺美人图,面容妩媚,衣不蔽体。真真切切让我羞红了脸。
落款处盖有暗红印章,小字裘语。原来是主人的画作,紧接着是古往今来的名家画作。有些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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