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士审配急出列劝道:“主公不可。”
袁绍蹙眉道:“为何不可?”
审配道:“孙坚虽死,徐庶、张昭、周瑜皆不世之能臣也!”
逢纪道:“彼等或者善谋,或者善政,或者善于治军,乃当世翘楚,且不可小觑!扬州各郡虽有乱象,不久恐即平定,山越叛乱终是芥藓之疾,不足为患,且江东有长江天险,主公帐下无水军,如何渡江进攻?主公若听信李肃之言,恐自取其祸,灭亡之期不远矣。”
袁绍本无谋,闻言即犹豫起来,迟疑道:“这个……”
李肃眼珠一转,冷笑道:“徐庶智谋天下无双,江都一战却断送了孙坚性命;张昭内政无双,治下江东四郡却匪患横生、天灾不断;周瑜治军当世无人能出其右,青牛隘一役近万吴军精锐却被我家少将军八百铁骑杀了个片甲不留,不但孙策战死,周瑜本人亦身受重伤!”
“此等不世之能臣,诚古今罕见也。”
审配、逢纪无言以对。
李肃洒然转向,朗声道:“实不相瞒,丞相本有意亲统大军讨伐江东,奈何扬州乃是魏公长子治地,丞相若贸然统兵前往讨伐,则免伤了两家和气,今魏公既然无意讨伐,在下即可回洛阳向丞相复命,料丞相不日即将统兵南下讨伐江东。”
说罢,李肃向袁绍长长一揖,转身欲走。
“且慢。”袁绍急道,“李肃先生且留步。”
李肃道:“魏公有何见教?”
袁绍断然道:“请上覆丞相,孤不日即起兵南下,讨伐江东!”
庐江,刺史府。
后院凉亭里凉风习习,身披重孝的孙权正与徐庶、张昭、周瑜隔案而坐。
经过半年的将养,周瑜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正准备率领水军前往江都助战时,噩耗却突然传来,孙坚竟然一战而殃!
徐庶展开一卷卷书简,语气沉重地念道:“会稽太守全柔急报,交州士家正在蚕食会稽南边诸县,豫章太守吕范告急,海昏山越(众多山越中的一支)裹众数万,劫掠周边诸县,贼势浩大,请主公火速调兵镇压。”
“事情还不止于此。”孙权举起手中的密信,环顾三人说道,“舅父(孙坚妻兄吴景,淮南尹)刚刚谴人送来密信,袁绍正向淮南边境源源不断地增兵,大量粮草辎重也正从北方源源不断地运往梁国、谯郡,看样子怕是要对淮南动手了。”
张昭叹了口气,说道:“内乱未平,外患又起,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主公不必忧虑。”周瑜微锁的眉头忽然展开,洒然说道,“瑜以为局势远未至未可收拾之时,此时宜主动出兵而不应困守江东。”
“主动出兵?”
徐庶脸色微微一变,若有所思。
张昭却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反诘道:“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眼下江东各郡穷蔽,何来粮草支持大军出征?而且大军出征在外,又拿什么来守淮南、庐江,难道真的任由袁绍大军攻入江东?”
“袁绍?”周瑜哂然道,“袁绍不过是马屠夫圈养的一头肥猪罢了,我军只需要出兵打下广陵,擒斩陈登替主公报仇,就是吓也能把袁绍给吓回去了,根本就无需调动一兵一卒去防备袁绍。”
“说得容易。”张昭不以为然道,“主公亲率三万大军猛攻江都数月之久,都未能攻陷,不知公谨又有何良策可以攻陷江都、擒斩陈登?再问公谨,准备调集多少军队攻打江都,又从哪里调集粮草?”
周瑜朗声道:“瑜只需三千精兵,便可击破江都、擒斩陈登!”
张昭吃声道:“啊,三……三千精兵!?”
孙权亦微微色变。
徐庶的脸上却有些挂不住了,徐庶辅佐孙坚以三万大军猛攻江都三月有余,都在陈登的反击下铩羽而归,最终还断送了孙坚的性命,可周瑜却说他只需要三千精兵就能攻陷江都、生擒陈登,这无异于在徐庶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周瑜显然看出了徐庶心理的变化,冲他洒然一笑解释道:“瑜并无轻视军师之意,亦非故作狂妄之语,军师睿智,当世无人能出其右,瑜素来佩服,今瑜之所以说只需三千精兵便能攻陷江都,却是另有原因。”
徐庶道:“愿闻其详。”
周瑜道:“我军新败且先主公战死,正是士气低落、三军哀痛之时,而且江东各郡内乱纷起,正是自顾不暇之时,陈登绝料不到我军会在这时候攻打江都,此其一也;先主公战死,三军将士报仇心切,此为哀兵可用,此其二也;我军猛攻江都三月有余,虽未克,然江都城池崩坏、物资耗尽,急切难以补齐,正可趁虚击之,此其三也;江都守军困守日久、疲怠已极,骤尔松懈必军心懈怠、兵无斗志,此其四也;有此四者,何愁江都不克,陈登不灭?”
徐庶悚然动容。
孙权拍案而起,厉声道:“孤当与公谨同讨陈登,替先父报仇雪耻!”
周瑜、徐庶轻轻颔首。
显然,孙权这话并非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决定,论武艺孙权远不及乃兄孙策,论威望孙权更无法和乃父孙坚相提并论,如果不是靠着父兄余威,孙权根本就成不了江东之主!
但父兄的余威只能助孙权一时,而不能助他一世。
接下来该如何树立自己的威信,那就全靠孙权自己了,所以孙权要借讨伐陈登一役来树立自己在军中的威信!孙坚率三万大军猛攻江都三月有余而不克,而如果孙权真能以三千精兵攻陷江都,江东士族、三军将士将会如何看待孙权?
别看孙权年轻,这小子的心思可深着呢。
张昭不知孙权心事,急劝道:“所谓前车之覆,后车之鉴,先主公已经殁于江都之役,主公且不可轻身犯险哪。”
孙权断然道:“孤意已决,子布休要多言。”
第329章 区区不才,庞统庞士元是也
彭城,陈府。
陈登从广陵快马赶回彭城时,老父陈圭已经处于弥留之际,就因为没见到陈登之面,所以还死撑着不肯咽气。
“儿啊。”陈圭伸出枯瘦如柴的右手,抓着陈登的手掌说道,“我们陈家世代以忠孝持家,礼义谦耻断然不能忘啊,陈家的子子孙孙生是大汉朝的人,死是大汉朝的鬼,绝不能做那附逆之臣哪。”
“父亲。”陈登以首顿地,黯然道,“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咳咳咳。”陈圭剧烈地咳嗽两声,命家人将一封书简递于陈登,喘息道,“这里有一道敕令,要你从广陵迁任南阳太守,这虽是奸相马跃假借天子名义发下的敕令,可终究也是天子之命,天命不可违啊。”
陈登黯然道:“是,孩儿这就准备前往南阳上任。”
“唉……”
陈圭见着了陈登的面,也做了最后的交待,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溘然长逝。
江都。
东吴大军退走之后,江都城便恢复了往昔的宁静,百姓们日出而作,日没而熄,只有破败不堪的城墙,还有护城壕沟里未及清理的滚木擂石,仍能看出来不久前这里曾经上演过一场惨烈的激战。
日暮时分,两名渔民拎着鱼篓若无其事从江都东门进了城,守门的军卒根本连盘问都没有盘问一下,就直接放他们进了城。
那两名渔民进了城,身影一闪就消失在小巷之中。
小巷中有一处民宅,民宅的后院里此时至少已经聚集了百十条精壮的汉子,这些汉子有商人打扮的,有樵夫打扮的,有农家汉子装束的,更多的却是做本地江都渔民的打分,那两渔民甫一出现,这百十条精壮汉子便纷纷围了过来。
这两条渔家汉子不是别人,赫然正是东吴悍将徐盛和丁奉,这百十条精壮汉子也是两人从万军中挑选出来,分批潜入江都城内的前锋死士。
一切都不出周瑜所料,孙坚败亡后江都守军果然变得懈怠异常,徐盛、丁奉率领百余精兵不费吹灰之力就抢夺了城门,城门打开的同时城头上也燃起了一堆大火,接到信号的周瑜亲自引兵杀入城内。
接替陈登任广陵太守的薛综刚刚躺下准备休息,忽然听到东门外一片喧哗。
薛综心头一跳,急披衣而起出门查看时,才发现东门方向已经火光冲天,熊熊的火光中还隐隐夹杂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薛综大吃一惊,急问左右道:“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大人,不好了!”薛综话音方落,忽有小校策马疾奔而至,颤声道,“吴军袭城,东门已被攻破,大队吴军已经杀进城内了!”
“什么!?”薛综大叫起来,“这不可能,吴军刚刚大败,孙坚也已战死,如何还敢再来攻打江都?这绝无可能!”
“大人,是真的!”那小校目露惊恐之色,说道,“吴军真的已经杀进城了,领军主将是周瑜,大人快跑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啊?周瑜!”
薛综激泠泠地打了个冷颤,耳畔忽然响起了陈登临行前说的一席话:“今吴军虽败,孙坚虽死,然周瑜仍在,且孙坚次子孙权亦非寻常之辈,大人守江都需随时提高警惕,严防生人进入江都,以免为吴军所趁。”
“唉。”薛综击节长叹道,“悔不听元龙之言,致有今日之祸。”
“大人,事急矣。”早有亲兵牵马上来喊道,“可速走。”
“罢了。”
薛综长叹一声翻身上马,率领百余亲兵家将出北门准备逃往射阳时,却中了吴军的埋伏被逮个正着。
江都城外,周瑜策马来到孙权跟前,不远遗憾地说道:“主公,陈登没抓住,只抓住了新任广陵太守薛综。”
周瑜话音方落,太史慈便将挟于腋下的薛综劈手扔到孙权马前,孙权借着火光一看只见薛综七窍流血,早已经气绝身亡了,太史慈见状懊恼地挠了挠头,说道:“这家伙也太不经挟了,这便挟死了?”
孙权表情阴沉,问道:“陈登怎么不在?”
周瑜道:“据说是陈圭病危,陈登回彭城奔丧去了。”
“可惜!”孙权恨声道,“竟然让陈登逃过一劫,不过江都既然已经攻破,那就屠尽城中老幼替父亲报仇,然后焚城再班师回庐江。”
“主公不可!”周瑜急道,“千万不可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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