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淹没了他们的家园,他们失去了庄稼,失去了牲畜,失去了房子,甚至失去了亲人!
就在难民们感到绝望时,东方薄薄的晨曦中忽然出现了大群战船。
吕蒙全装惯带,按剑肃立船头,寒凉的晨风将他身后的披风吹得高高荡起,漫空飞卷,吕蒙身后,主桅杆上有一杆大旗正迎风猎猎飘荡,上绣斗大的“吴”字!
“救命!”
“救救我吧……”
“老天,求求您了,救我上船吧……”
难民的哀鸿声不绝于耳,肃立甲板上的水军将士纷纷转头望向吕蒙,吕蒙眸子里悠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对将士们期盼的眼神视而不见,冷然喝道:“传令各船全速前进,不准救人,违令者……斩!”
“唉!”肃立吕蒙身后的徐盛轻轻叹息一声,转身向身后的传令兵喝道,“还不去!”
传令兵不敢迟疑,迅速爬上主桅杆,将一面血红色的三角令旗向着天空使劲地挥舞了两下,其余战船收到吕蒙的军令,遂不再犹豫,在操桨手的全力划动下,劈波斩浪向前疾驰而去,战船过后,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混浊水面,还有垂死挣扎的难民。
东吴水军的船队迅速前进,不到半个时辰就赶到了西凉大军的扎营地。
极目望去,深可两丈许的洪水已经完全淹没了整个凉军大营,水面上飘着残断的栅栏以及牛皮帐蓬的碎片,不过并未发现一具西凉士兵的尸体,也没有一匹西凉战马的尸骸!吕蒙原以为水面上会飘满凉军将士和西凉战马的尸体,可事实却完全不是这样,这很有些出乎吕蒙的预料。
“都督,这是怎么回事?”徐盛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浑浊的水面,向吕蒙道,“水面上竟然没有找到一具凉军土狼的尸体?”
吕蒙的眉宇霎时蹙紧,最令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看起来,西凉大军似乎是早有防备,这一场洪水并未能给马屠夫的数十万大军带来灭顶之灾。
“都督!”攀爬在桅杆上瞭望的吴军小校忽然厉声大叫起来,“前方十里有几座孤岛,岛上好像有凉军在活动!”
“嗯?”吕蒙脸色一沉,喝道,“传令朱然,率左军以战斗队形靠上去!”
桅杆上的吴军小校迅速举起一面三角令旗,向着左前方使劲地挥舞了两下,左前方不远处,肃立艨冲战船船头的朱然铿然抽出宝剑,厉声大喝道:“全军将士听令,呈战斗队形……杀!”
几乎是吕蒙率领两万水军主力赶到城北凉军大营的同时,周泰率领另外一万东吴水军也堪堪杀到城南的高顺大营,放眼望去,水面上的确飘浮着许多人畜的尸体,但这些尸体大多是从附近村落飘过来的遇难百姓的尸体,其中并没有发现西凉士军的尸体。
周泰正惊愕不已时,桅杆上的吴军小校忽然大叫起来:“将军,左后方发现西凉水军!”
“西凉大军?这不可能!”
周泰厉声大叫起来,脸上的刀疤显得越发狰狞可怖,霍然回首,果然看到百余艘小型走舸从薄薄的晨曦中冲出,呈一字长蛇阵向东吴水军冲杀过来,当先一艘走舸上傲然屹立着一条昂藏大汉,大汉身高八尺,身披一袭直裰,袒露在外的肌肤显出炫目的古铜色,一双赤足往船头随便一站,整个人就像扎了根般纹丝不动,一看就知道是长年在水上讨生活的练家子。
“将军。”忽有眼尖的小校大叫起来,“是锦帆贼!”
“锦帆贼!甘宁?”周泰心头一凛,旋即有灼热的杀机从眸子里燃起,将手中厚重的砍刀在空中恶狠狠地来回横劈两下,犹如野兽般咆哮起来,“甘宁,等你好久了,今天总算是让老子撞上了!今天之后,世上再没有锦帆贼了,哈哈!”
“杀!”周泰将手中砍刀往前狠狠一挥,声嘶力竭地大喝道,“杀杀杀……”
“将军。”副将丁封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甘宁的锦帆贼只有数百人,也只有百余艘走舸,在我军的艨冲斗舰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随随便便就给撞沉了!将军还是赶紧率领水军主力去寻找高顺的西凉大军吧,这几百锦帆贼就交给末将好了。”
“急什么!?”周泰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丁封一眼,喝道,“先灭了甘宁这几百锦帆贼再去追杀高顺的西凉大军也不迟,反正现在整个淮南都已经成了泽国,还怕高顺的十万人马跑上天去不成?传令全军,立即以攻击速度,前进……”
数百步外。
眼见东吴水军展开阵势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甘宁脸上不由掠过一丝冷笑,沉声喝道:“传令,掉转船头全速后撤!”
甘宁一声令下,百余艘小型走舸纷纷掉转船头,开始后撤。
周泰在船头看见了,不由哈哈大笑道:“甘宁这个胆小鬼,想跑?门都没有!传令全军,以冲刺速度全力追击,哈哈哈……”
寿春。
坚固的城墙虽然阻挡住了汹涌泛滥的洪水,可四城的城门却无法阻挡住洪水的渗透,到了天亮的时候,城内的积水已经深达数尺,寿春城内的两万多东吴步兵被迫撤到了船上。一艘超大型的五层楼船缓缓驶出寿春水门,最顶层的甲板上,孙权在周瑜、徐庶、张昭、张紘等人的簇拥下肃立女墙之后。
周瑜的脸色看上去还是有些苍白,而孙权的脸色则显得有些阴睛不定。
甲板上的空气显得有些压抑,只有晨风吹荡着旌旗猎猎作响。
张紘忽然向周瑜道:“大都督,这一场洪水下来,整个淮南都将成为泽国,我军不惜赔上整个淮南行此玉石俱焚之举,西凉大军的覆灭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吧?”
除了徐庶、孙权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周瑜身上。
周瑜默然,无言以对。
周瑜固然希望马屠夫的数十万西凉大军会在这场滔天洪水中覆灭殆尽,可理智告诉他,最终的结果恐怕很难让人满意,而且,周瑜行此玉石俱焚之举,其最主要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迟滞、瓦解凉军南下,确保吴军的主力能够从水路安全撤回江东。
水淹淮南,是玉石俱焚,更是饮鸠止渴!
这场洪水虽然可以在短期内阻止凉军南下,却也浇熄了吴军的北伐之火,从此之后,吴军再也休想踏足江北一步,孙吴最好结果也只能是据长江天险以求自保了。这当然算不上什么好结果,更非周瑜所希望看到的,但他已经别无选择!
放水淹没淮南,至少可以确保凉军在十年之内无力讨伐江东。
可如果不发这场洪水的话,也许过不了三年,马屠夫就能凭借庐江、淮南两郡的人力(江淮有的是熟悉水性的青壮),以及治下十二州雄厚的物力、财力打造出一支庞大的水军。
以周瑜对马屠夫的了解,他深信这支水军的庞大将超乎任何人的想象!
就算这支西凉水军不如东吴水军精锐,不如东吴水军能征善战,可是蚁多咬死象啊!退一万步讲,就算这支庞大的西凉水军无法打败东吴水军,护送几十万西凉铁甲渡过长江却是绰绰有余了,一旦几十万西凉铁甲渡过了长江,吴军又该拿什么来抵挡?
“报……”
周瑜正想望着滔滔浊水想得出神时,忽有部将从楼梯匆匆奔上甲板,跪地向孙权高喊道:“主公,吕蒙将军急报!”
周瑜心头一跳,扶住女墙的右手忽然握紧。
孙权忍不住侧头掠了周瑜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喝道:“讲!”
部将喘息道:“城北凉军早有防备,二十万骑步大军皆已事先转移至高处,几乎没有遭受任何损失!”
部将话音方落,甲板上的文官武将纷纷色变,孙权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堪。
正在此时,又有部将匆匆奔上甲板,跪地急声道:“主公,周泰将军急报!”
孙权一掌拍在女墙上,愤然道:“讲!”
部将惶然道:“周泰将军中了凉军奸计,追赶锦帆贼至一处峡谷时遭遇伏击,三十余艘艨冲,四十余艘斗舰被烧毁,另有百余艘走舸被锦帆贼趁乱夺走,水军将士伤亡三千余人,其中阵亡八百余人,丁封阵亡,周泰将军亦被甘宁打伤。”
“啊?”
“什么?”
“怎么会这样?”
甲板上的文官武将一片哗然,显然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原以为洪水过后,东吴水军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九死一生的西凉残兵斩尽杀绝,却万万没有想到被凉军杀了个措手不及,这可真是羊肉没吃成,反而惹了一身臊气。
周瑜的脸色顷刻间变得越发难堪,一股令人窒息的烦恶忽然从胸际涌起,周瑜猛地张嘴,噗地喷出一道血箭,旋即两眼一黑往后便倒,孙权近在咫尺,却眼睁睁地看着周瑜摔倒在地,也没有伸手去扶一下!只有望向周瑜的眼神,却显出格外的冷漠。
“大都督?”
“大都督!”
太史慈、祖郎、贺齐、全琮等东吴悍将急忙围了过来将周瑜救起,孙权这才厉声大喝道:“孙匡,孙瑜,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大都督扶回孤的舱室,孙皎,快去把随军郎中找来,告诉郎中,一定要用最好的药材,快去!”
是夜。
周瑜从昏迷中幽幽醒转,只见孙权、徐庶正满脸焦急地守在榻前,见周瑜醒转,孙权不由面露喜色,关切地问道:“公谨,感觉好些了吗?”
“不碍事,只不过是旧伤,倒让主公担心了。”
周瑜说罢,正欲撑手坐起见礼时,却被孙权轻轻摁回榻上,劝道:“公谨千万不要乱动,还是好好躺在榻上说话吧。”
周瑜脸上浮起一丝苦笑,也不再勉强,顺势躺回了榻上。
“唉。”孙权忽然叹息了一声,说道,“公谨,凉军早有准备,泛滥的洪水也会在两天之内褪去,我军根本就无机可趁,现在吕蒙、周泰的水军都已经回来了,全军正在撤往江东的水路上,孤万万没有想到,淮南之战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
说此一顿,孙权忽然低头望着周瑜,问道:“公谨,淮南之战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周瑜侧首他顾,黯然道:“瑜无能,让主公您失望了。”
“不,孤知道公谨你已经尽力了。”孙权眸子里忽然浮起一抹淡淡的阴霾,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