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我说您最好还是跟阿玛回去吧!”
“哦?”满儿懒洋洋的收回眼来。“什么理由?”
“倘若您不跟阿玛回去,待阿玛的公事办妥,还得再回来接您呀!”
“那又如何?”
金日嘿嘿笑,“您想知道?真的想知道?”他狡猾的反问回去。
果然,满儿听得两眼狐疑地斜睨过来。“为什么不想?”
金日瞥向允禄,又开始嘿嘿笑,不回答,恰在这时,翠袖端着一碗药进来了,袁红袖跟在后头。
“夫君,喝药了!”
“拿来吧!”他慢条斯理的接过药碗,慢条斯理的吹吹热气,慢条斯理的啜两口,再吹热气……
满儿挑起柳眉,明知道儿子是有意制造悬疑效果:心里有气更不耐烦,却又不想认输,咬着下唇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半天,匆也笑了起来,而且笑得比儿子更奸险、更贼溜。
“我说小日儿,上回娴贵妃找我进宫聊天……”
“我知道、我知道,额娘提过了,娴贵妃跟您采口风嘛,想给您找个伴儿,给阿玛找个小老婆……”金日兴高采烈的替娘亲再重复一遍。啊啊啊,保不齐不只一位……”
“闭嘴!”咬紧牙根,满儿依然满面笑容,虽然有点扭曲,“我要说的不是那个,我要说的是后来太后也让我去请安,顺便跟我闲聊些拉杂事,譬如……”嘿嘿嘿奸笑。“你的亲事……”
噗!
金日暍的满嘴药全喷出来了,猛烈呛咳着,翠袖吓了一跳,连忙轻拍他的背,揉搓他的胸。
“怎么了?怎么了?喝太快了吗?”
“我……咳咳……成亲了!”金日挣扎着抗议。
“不要紧,”满儿愉快的“安抚”儿子。“琼古格格不介意做侧夫人。”
“我介意!”金日怒吼,旋即更剧烈的咳起来。
见他咳得愈来愈厉害,翠袖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铁保忙不迭跑去找水好给小主子喝,忙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让金日舒过一口气来。
“他们没有权力干涉我的婚事。”金日喘着气,沙哑地说。
“是没有权力,不过呢……”满儿笑吟吟的搁下荞面粑粑,不吃了。“太后是个老好人,她好言好语跟你提,你好意思当面拒绝,下她的脸吗?”
当然不好意思,他又不是没心没肝、没血没泪的阿玛!
金日黑着脸沈默片刻。
满儿愣了一下。“算命先生?”现在是说到哪里去了?
金日斜睨着她,“对,一个预言倍儿精准的算命先生,前年他就算准了我会娶翠袖做老婆呢!”一提到这,他的表情又开始改变了,贼兮兮的没安好心眼,恶意比先前更加倍。
谁教额娘要提那种事来吓唬他。
“最有趣的是……”一把搂过翠袖来,小嘴儿徐徐勾起狡诈的笑。“翠袖有位天姿国色,冰雪聪明的世姊,向来自认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男人配得上她……”
“可真傲!”满儿满不在乎的咕哝。“怎么,她看上你了?”
“不过算命先生说了……”没理会亲娘的揶揄,金日径自往下讲。“她终究还是会爱上一个男人……”话说着,大眼儿不怀好意的瞅向亲爹,后者阴森森的眯起眼来。
“一个天底下最无情,也是天底下最至情的男人!”
接下来是一片十分诡异的静默,满儿用一张瞬间冻结的脸对着笑吟吟的金日,那副满不在乎的五宫僵硬在原位,好半响都无法拉动脸皮换上更好看的表情。
黄希尧与赵青枫坐立不安的苦着脸,铁保与何伦泰若有所思的相对一眼,袁红袖听不懂,翠袖满头雾水,这边看、那边看。
现在的气氛到底是怎样?
良久后,满儿终于出声了,“是吗?”语气却出乎意料之外的轻松,“一个天底下最无情,也是最至情的男人吗?”妩媚的眼儿徐徐溜向一侧。“我说老爷子,听到有美女会爱上你,是不是很高兴啊?”
下颚蓦然绷紧,允禄原就阴惊的脸色顿时抹上一层乌黑,凶恶狰狞一片,匆又大手一捞捉来她的脑袋,再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当场做亲热示范,比上回更火辣十分,看得众人面红耳赤。
翠袖连忙掩住妹妹的眼,金日瞪大眸子认真看,瞧瞧可以偷到什么绝招,晚上也好现学现卖拿来“欺负”老婆。
机会难得,请别错过。
大半天过后,允禄才松开她,满儿总是眼色迷蒙,神情嫣然,却仍是不愿轻易饶过他——老毛病。
“瞧你这么兴奋,肯定是很高兴……”
话还没说完,娇躯又被托起,人影倏闪,踪迹已杳,不用问,大家都知道他们干什么“坏事”去了。
“令尊、令堂……”黄希尧吶吶道。“总是这样吗?”
“没错,而且到死为止都会是这样儿!”金日漫不经心地回答,此刻盘桓在他脑子里的是另一件更重要的麻烦。
倘若额娘没骗他的话,早晚他总得回京里去,届时皇太后免不了召他去请安,请安倒是没什么,花点时间跟皇太后讨讨欢心也就是了,问题是皇太后要真提起那种事,他该如何应付?
话说回来……
该死的琼古格格又是谁呀?
当他们回到建昌时,可巧袁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去参加彝族上司之子的祝福礼,汪家母女也上泸山进香去了,允禄送他们进总兵府后,又交代几句便转身上路赶回京城。
“额娘,运气真好,嗯?没让阿玛碰上那位美人儿呢!”
对于某人的调侃,满儿的回答是一拳砸过去,砸得某人晕天黑地,差点当场昏过去,铁保与何伦泰慌忙将小主子送回房休息。
他自找的!
待金日睡着后,翠袖便急急忙忙出来寻找满儿,怕冷落了额娘大人惹她不快,没想到东找西找,竟是在大树上头找到人。
“额娘,您……您怎么跑到那上面去了?”
满儿看也没看她一眼,管自高高在上的坐在大树横枝上晃着两条腿,兴致勃勃的眺望总兵府外头热闹的街景。
“我不能出去,在这上面看看总行吧?”她招招手。“来来来,上来陪我!”
也对,不能出去,也只好爬上树看,聊胜于无,小时候她和妹妹们也常做这种事呢!
“好。”她的轻功不好,不过上棵树还行,纵身一跃就上去了。
于是,婆媳俩像两个顽皮小鬼,一块儿高高坐在枝头上,津津有味的欣赏彝族人那愉快活跃的生活层面,在许多方面,彝族人和汉人都不一样,对满儿来讲,还真是新鲜有趣得很。
好半天过去,满儿才不经意似的开了口,两眼依然望着街上。
“小日儿背上的伤是为你吗?”
翠袖静了一下,惭愧又内疚的垂下螓首。“对不起,额娘,我……”
“别说对不起,如果是的话,我很高兴。”满儿安抚地拍拍她的手。“那小子总是吊儿郎当、不太正经,害我老是为他担心,不知道他是不是打算这辈子不成亲了。如今知道终究还是有个女人能让他不顾一切,我也就安心了。”
“但是,他……”翠袖轻轻抽噎一下。“他差点死了,我宁愿……宁愿……”
“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感受,真的!”满儿握住她的手。“但我想小日儿跟他阿玛是一样的,一旦他们把心放在你身上,就等于是把他们的命放在你手中……”
翠袖又哽咽一下。“我不喜欢那样!”
“废话,我也不喜欢啊!”满儿忿忿地咕哝。“不过,没办法,他们就是那样,你也没辙!所以我们唯一能做的是……”
“是什么?”翠袖急问。
“既然他们不顾一切为我们,我们也要不顾一切为他们呀!问题是……”满儿侧过眸来凝视她。“你的不顾一切能做到什么程度呢?”
翠袖茫然的眨了一下眼。“我不懂。”
“我也这么想。”满儿不以为意的轻轻笑。“没关系,我来问你,你是汉人,可曾在意小日儿是满人?”
“为什么要在意?”翠袖更困惑了。“汉人、满人、藏人、彝人、苗人、羌人,大家不都是人吗?只不过穿的衣服不一样,说的语言不一样,习俗也不太一样罢了!我爹说过,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只要你尊重对方,对方也会尊重你,大家就会相处得很融洽、很祥和;我娘也说了,如果你轻视对方,先想想对方是否也同样轻视你吧!”
她转而望住府外来往的人群。
“我等于是在四川长大的,身边除了汉人、满人,更多的是藏人、彝人、羌人和苗人,他们的语言和习俗我都懂,我喜欢他们豪爽热情的个性,他们也很欢迎我和他们做朋友,大家相处的十分愉快,这不是很好吗?为何一定要分彼此是什么人呢?”
耸耸肩,她又说:“真要分的话,也只能分好人或坏人,不管是满人、汉人或彝人、藏人,做坏事都是不对的,这是我唯一能理解的区分,其他,我真的不明白有什么好分别彼此的!”
满儿颇意外的注视她好半晌,叹息。
“说你单纯,其实你了解得比大多数人都更透澈呢!”
她亲昵地捏捏翠袖的小手。
“既然你是这种想法,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你只要记住一点,他是大清宗室,有他不得不谨守的立场,当他做什么事令你不满时,你必须站在他的立场替他想想,如果你自己想不通,就提出来和他谈谈,让他有机会向你解释,嗯?”
“他的立场?”翠袖歪着脑袋认真思索了一下。“额娘说的是不是像我爹那样?虽然他并不想管东辖区内的彝民或藏民,希望能让他们自由
自在的生活,但他是朝廷的官,有他的立场、他的职责,于是不得不做一些他其实并不想做的事,以求得最基本的规范制限?”
满儿瞪大眼,更惊讶了。“哎呀,翠袖,你比我想象中更能理解呢!”
“那都是我娘跟我说的,”翠袖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额娘您是知道的,我的个性比较单纯,很多事都必须跟我仔细说清楚才懂,所以娘很早就开始教导我,一些将来可能会碰到的问题,她都先跟我解释清楚,尽量避免我在无知的状况下犯下错误……”
她伸手指向街道上的彝民。
“瞧,他们都是按照长久以来的习俗生活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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