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秀才阴冷道:“如何证明这小儿的身份?”
吴方双目圆瞪,黑眼珠几乎突出眶外,目眦欲裂,口唇白里泛紫,急速地抖动,那份悲愤激越之情,令人看一眼便终生难忘。
鬼手秀才也为之心头泛寒,把头点子点,道:“交给我吧。”
吴方惨厉地道:“申叔和,我吴方今天做了这为人不齿,为神不容的事,情非得已,愿你们稍存人性,勿加杀害!”
鬼手秀才再阴狠,此刻也不由动容,沉声应道:“敝人尽力在帮主面前说情。”
吴方低头,深深看了那小儿一眼,泪水又滚滚而下。
是痛悔?
是愧疚之泪?
抑或是……
幼儿无知,竟然吮着手指而笑。
吴方大叫一声:“拿去!”
这两个字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迸出口,比哭还要难听。
幼儿身上放了一把镶珠砌玉的连鞘短剑,这是“宏道会”
的象征圣物。
鬼手秀才缓步上前,双手接过婴儿,眼望那把短剑,脸上绽开了欢喜之容,把头连点,就在鬼手秀才退开之际,四大“金龙护法”突地弹身上前,吴方猛一挫牙,转身闪电奔离。
四大“金龙护法”齐齐暴喝一声,尾追而去。
吴方的身法,快得令人咋舌,心中似乎早有准备,一个劲落荒而逃,不久便消失在一片林木之中。
四大“金龙护法”散开分四路穷迫不舍。
吴方入林后,借地隐身屏息而伏,等对方追过头之后,倒奔数十丈,从另一方面出林而去,另外找一地藏身,直到夜深,才又现身奔驰。
他远离大道而行,连乡下人家都避过,一口气行了百十里地之遥,已是天明时分,他才倒在一棵树下喘息。
约摸半个时辰光景,眼看东方已现鱼肚白色,他站起身来。
一条人影幽灵般耸立在他的面前,赫然是一个蒙面黑衣人。
吴方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身,手指搭上剑柄,定了定神道:
“什么人?”
黑衣蒙面人阴森森地道;“你这一问是多余,即然是蒙面,(奇*书*网^。^整*理*提*供)当然是不愿真面示人,何用问来历!”
“有什么指教?”
“杀你!”
吴方心头一震,道:“要杀区区?”
“不错!”
“什么理由?”
“因为你该杀。”
“区区何以该杀?”
蒙面人“嘿嘿”一阵冷笑:“‘流云双剑客’吴方是‘宏道会’会长的左右辅佐,在会中算是一人之下,‘宏道会’被‘金龙帮’在一夜之间瓦解,会中弟子死伤殆尽,你不思报仇雪恨,反而出卖少主,苟且偷生,范文昭却为少主舍命,你简直不能算人,别说武士二宇了……”
吴方蹬蹬蹬退了三大步,面上的肌肉连连抽搐。
蒙面人又道:“流云双剑客该去掉那双字,你不配,‘流云剑客’只合留范文昭。”
吴方咬着牙道:“区区已绝意江湖!”
“像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
“区区不想争辩。”
“我要杀你这卑鄙之徒!”
“如果阁下有此信心的话,区区当然认命……”
“拔剑!”
吴方狠瞪了对方一眼,拔剑在手。
蒙面人也缓缓抽出长剑。
喝声中蒙面人的剑斜斜划出,剑法古怪到了极点,完全不类中原流派,吴方疾展流云剑法抵挡。
“呛啷啷!”
双剑交击,一道奇强的弹震之力,从蒙面人的剑身发出,吴方虎口一麻,长剑几乎脱手,对方剑尖已指上他的心窝。
吴方的魂惊出了窍,这种剑术,他生平第一次碰到,以自己的能力,竟接不下对方的一招,这太不可思议了,中原武林当中谁具备这等高深的武功呢?
蒙面人以冷得令人发毛的声音道:“你认命了?”
吴方惨然一笑道:“认命了……”
“可有什么遗言?”
吴方脸色连变,最后成了苍白,激动地道:“如阁下能宽限区区五日,让区区去交待一件大事,然后回到此地受死,如阁下没空,区区也到此地自决,如何?”
“吴方你不但无义,而且贪生怕死,你说的很好听,三尺童子会听你的,去吧!去死在别人手里,杀你污了我的剑,我不屑于向你这种东西下手!”
说完,蒙面人收剑,弹身,一闪面没。
吴方怔在当场,几次横剑向颈,但下不了手,最后,自语道:“我不能死!”
回剑入鞘,蹒踞奔离。
流水光阴,十数年过去了。
中原武林,又是一番变局,南七省是“三才教”的天下,北六省则“金龙帮”
称雄,其余各江湖小派,分别依附两大帮教,苟延残喘。
一教一帮,径渭分明。
七大门派各自为政,闭关自守,陷入空前的没落境地,声望一落干丈,提起这些名门大派,便令人摇头叹息,感慨万千。
在伏牛和熊耳两大山脉之交的一道无名山谷中,居然有人结庐而居,此谷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除了偶尔有猎人的行踪外,可说人迹罕至。
谷底向阳的山麓,面涧一块半亩大的平台上,三间茅屋背山面水而建,屋前是一块数丈宽的方场。方场四周,点缀着花畦莱圃,松涛竹韵,夹以淙淙流水,伊若世外桃园。
住在这里的不是高人,也非雅士。此时,旭日初升,谷内一片和煦景象。
茅屋前,一个荆钗布裙的中年妇女,正在低头纺织,方场上,一个山野装束的中年男子,与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用竹剑在比划,打得十分认真,“僻啦”
之声不绝于耳。
“唉……”一声幽怨的叹息,从那中年妇人口中发出。
少年跳出圈外,皱着眉道:“爹,妈又在叹气了。”
中年男子很勉强地一笑:“别管她,这是她老毛病了……”
少年咂着嘴道:“不,妈叹气必有原因,为什么您俩都瞒着我呢?”
“来,从头开始……”
“孩儿不练了。”
中年男子垂下手中的竹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这少年穿着虽然土俗,但掩不住那灵秀之气,剑眉星目,齿白唇红。
“爹,孩儿今年几岁了?”
中年男子慈和地一笑道:“十三,你不是不知道。”
“但爹妈仍把孩儿当幼童看待。”
“这是什么话?”
少年以竹剑敲击着大腿,理直气壮地道:“有些事不该瞒着孩儿。”
中年男子苦苦一笑:“什么事瞒着你?”
“比如妈常年累月地叹气……”
“嘘……小声点。我们到涧边去。”
中年男子用食指在嘴边一比,低声说着,脚步已移动;父子俩到了涧边,在一光溜溜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少年仍紧抓住原先的问题不放:“爹,妈为什么喜欢叹气?”
中年男子沉默了半刻,才悠悠地道:“她有件伤心事。”
“什么伤心事?”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你还小。”
少年哼了一声;“爹这话等于没说。”
“孩子,这事重大,必须要等你成人以后才能告诉你。”
“妈今年几岁了?”
“三十三!”
“你骗我。”
“骗你,爹几时骗过你?”
“妈两鬓已经花白还只三十三?”
中年男子长长叹了一口气,语音微颤地道:“因为她心里愁苦。”
少年苦着脸道:“还是那件伤心事?”
“对了。”
“爹为什么不劝她?”
“孩子,真正的伤心事,劝说是多余的。”
“难道让妈一直痛苦下去?”
“唉,我指望时间能冲淡她的痛苦,但……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孩子去问妈……”
“不可。绝对不可以!”
“这……”
“那会使她更伤心,更痛苦。”
少年困惑地摇了摇头,闷声不响。
“孩子,我们谈点别的,不谈这个。”
“谈什么?”
“比如武功方面……”
提到武力,少年有些眉飞色舞、兴头又提起来了。
“爹,你当年是名剑手吗?”
“薄有微名。”
“告诉孩儿您当年的名号?”
中年男子脸色一变,道:“爹没有名号。”
“但那位每年冬天入山打猎的玉叔叔说,凡是江湖中出了名的武士,都有外号的,否则怎能算出名?”
“不完全这样,有时也有例外。”
“爹是例外吗?”
“嗯。”
“孩儿学的这一套剑法,在江湖中算几等?”
“这个……勉强可以算二等。”
“二等?”
“孩子,这已是算不错了,武术是无边的。”
“那一等的该是什么样?”
“罕有对手。但不论剑术如何高明,必须佐以内力,否则无法发挥其威力。”
“爹碰到过一流高手吗?”
中年男子闭上限睛,面色不停地变幻,最后睁开眼:“我生平只碰到过一人。”
少年兴致勃勃地问:“爹与他交过手吗?”
“嗯”
“能接多少招?”
“半招!”
少年惊声道:“半招?”
“不错,就半招!”
“这半招如何说法?”
“就是说接不下对方的一招。”
少年沮丧地道:“爹接不下对方一招,那孩儿……”说到这里,忍下不说了。
他内心的意思当然是自己苦练了又有何用,即使练到爹这种程度,还不是接不下人家的一招。
中年男子已知爱子心意,莞尔一笑,道:“孩子,万丈高楼平地起,你现在是扎基。”
少年心念一转道:“那剑手叫什么名字?”
中年男子面上掠过一抹痛苦之色,沉缓地道:“名号来历不详,是一个蒙面人!”
“那孩儿将来如何找他?”
中年男子一震:“孩子,你要找他?”
“是的。”
“为什么?”
“比剑。”
稚气的脸上流露出一股令人心折的豪迈之气。
中年男子脸上现出了欣慰之色,手扶爱子的头,柔声道:
“孩子,你知道为父的每两年出山一次为了什么?”
“不知道。但我早就想问了。”
“就是想找那蒙面人。”
“找到了没有?”
“没有。”
“爹要找他是想再较量一次吗?”
“孩子你错了,爹是希望……他能收你为徒!”
“我不干!”
“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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