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时分,他起身离开大别山区。
出山,取道信阳,直奔桐柏。
这一天,到了桐柏,他投店暂息征尘,这边区城镇,一切风物人情,较之豫中一带,又自大不相同,但他大事在身,无心领略。
休息了一天,再次置备干粮,然后扑奔山区。
此番来桐柏山,他没有多大的自信。赴“西归谷”有地点可循,到桐柏山来,却是盲目摸索,在偌大山区中去找一个素昧生平的隐世之人,何异大海捞针。况且要寻访的人是否尚在人间,还在未知之数,但,人事非尽不可。
入山之后,穴居野处,逐段朝西搜索。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月,所带干粮业已用尽,只好采些野果,猎些山禽野兔果腹,好在他幼时生长山区,倒也不以为苦。
这一个月,他踏遍了大半个山区的每一座峰,每一道谷,间或也碰到山居猎户,但谁也不知所谓“杳杳真人”是何许人物。
他准备再以一个月的时间搜寻,如无所遇,便只好放弃了。
这是一个月圆之夕,玉盘高悬,把这寂寥的山区,妆点成了一个琉璃世界。
南宫维道置身一座石峰顶上,沐着凄清的月光,似已遗世独立,心头的一切恩怨情仇尽泯,他想这该是世间最干净的一块土地。
兴之所至,不由朗吟道:
云母屏风烛影深,
长虹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
碧海青天夜夜心。
虽不贴切实景,但也稍舒了一下心怀。
蓦地,一声凄厉的惨号,遥遥破空传来,南宫维道抖然一震,在这荒山静夜,居然也有凶杀,难道世间真的连一片干净土地都没有吗?
审察那惨号声,似发自对面峰头。
是仇杀?是凶杀?
在一时好奇之下,他弹身下峰,朝对峰掠去,月光下,身形快得如一抹淡烟。
这峰头不大,但却十分陡峭,幸有那些横斜倒挂的虬松托足,否则委实难以攀援,峰顶上,除了十余株古松之外,尽是嶙峋的峻岩。
在一株亭亭如盖的巨树下,赫然有一椽茅屋。
南宫维道心里一动,在这种人踪不至的绝峰结茅而居,必属高人隐士之流,适才的惨号声,分明发自此峰,到底是一回什么事呢?
他略一思索之后,举步向茅屋奔去。
这茅屋一明两暗三开间,全用巨木搭盖,十分坚实,从风雨剥蚀的痕迹看,这茅屋的年代已很久远。
突然,一个意念浮上心头,他想到了所要寻找的“杳杳真人”,莫非这便是他隐遁之所?
不由地精神大振,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
到了屋前三丈之处,他停了脚步,发话道:“里面有人吗?”连叫三遍,竟然毫无反应。不由心中一沉,莫非屋中人已遭了不测?
一阵犹豫之后,弹身回到屋门,借着斜照的月光,向内一张望。
他惊呼一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个白发老人,伏卧在血泊中,血水流到了门边,尚未凝固,显然遭害的时间不会太久。
他是谁?
何以被人杀害?
下手的人呢?
南宫维道定了定神,踏入屋中。
屋内陈设十分简陋,一桌一椅,一书架,壁上挂了一张古琴,此外别无长物,但是屋内纤尘不染,十分干净。
他俯身试探,老人已经气绝。
突然,他发现地上似有字迹,细一辨认,竟然有“杳杳真人”四个字,人字写了一撇,老人的手指,停在那一撇上,毫无疑问,老人用手指蘸血写字,尚未写完,便已气绝。
他的心顿时“怦怦”乱跳起来,失措地坐到桌边木椅上。
“杳杳真人”的踪迹算是搜到了,但却是件无头公案。
死者是“杳杳真人”吗?他为何要留名呢?照“一技梅”转述“百花婆”之言,“杳沓真人”年已百岁之外,但死者看上去只有七十左右,不过一般奇人异人,多半钻研驻颜之术,不能遂下断语。
如果死的真是“杳杳真人”,自己此行便算扑空了。
依情理而论,死者在地上留字,极可能是指明杀害他的凶手,“杳杳真人”到底是正是邪,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如果“杳杳真人”是凶手!这证明他不但仍在世间,而且必在临近不远。
心念及此,不禁又振奋起来。
他痴坐了片刻,决定先察明死者的身份。
于是,他站起身来,走到书架,信手抽出一卷手抄本,希望能发现些蛛丝马迹,移近月光一看,是一本古卷,虽有署名,但显然不是死者所抄。
他另外取了四五本,逐本审查,但都是前人著作,有佛经,也有本草,甚为芜杂。
目光茫然创扫之下,发现屋厅正中,悬了一幅中堂,写着的是一幅狂草,龙飞凤舞,苍劲古雅,上款题的是“苍松居士补壁”,下款赫然是“杳杳真人涂鸦”。
无疑的,死者是“苍松居士”了。
那杀人者便是“杳杳真人”。
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两个避世隐者发生流血惨剧呢?
这是一个令人难解的谜。
“杳杳真人”会回头再来吗?这可能性不大,他行凶之后,可能已远走高飞,但也有可能他发现自己的行踪而追索,自己一月来的行踪,决瞒不过人。
南宫维道决定坐守天明。
让对方主动来找,是最聪明的办法。
坐了约莫盏茶工夫,破风之声突传,只听一个少女的声音道:“爷爷,我现在才赶到!”
这声音似曾相识,颇不陌生,南宫维道吃惊地站了起来,一条人影已扑到门边。接着又道:“爷爷,我给你带来好吃的东西,怎么连灯火……呀!”
尖叫声中,少女摔掉了手中提着的东西,扑入屋中。
南宫维道有定睛一看,又是一震,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曾被自己误救出“金龙帮”的“三才教”的密探王蓉蓉,听来她是“苍松居士”的孙女。
王蓉蓉窒了片刻,厉叫一声:“爷爷!”扑到“苍松居士”的尸体上,失声痛哭起来。
南宫维道挪动了一下身形,正待出声招呼……
王蓉蓉身为密探,警觉性比一般人高,业已发现屋中有人,倏地敛住哭声,一个倒纵,掠出门外月光之下,大喝一声:“什么人?”
南宫维道立即道:“在下不死书生,王姑娘还记得在下吗?”
王蓉蓉退了两步,栗声道;“不死书生?”
南宫维道一颔首道:“不错,正是在下!”
王蓉蓉又是一窒,忽地尖叫道:“你杀了我爷爷?”
南宫维道一震:“姑娘误会了!”
“误会?”
“在下是闻声从对峰赶来的,到此时惨案业已发生!”
“凶手是谁!”
“杳杳真人!”
“什么?”
“杳杳真人!”
“哈哈哈……”笑声凄厉,充满怨恨与杀机。
南宫维道愕然道:“姑娘笑什么?”
王蓉蓉杏眼圆睁,咬牙切齿地道:“不死书生,别图狡赖,赖不掉的!”
“什么意思!”
“杳杳真人什么形象?”
南宫维道一怔神,道:“在下并未见过!”
王蓉蓉冷极地道;“但你说他是杀我爷爷的凶手?”
“不错!”
“根据什么?”
“你爷爷临死时曾在地上留字,姑娘可以自己去看!”
“鬼话!”
“什么意思?”
“杳杳真人岂会杀我爷爷,他们是数十年性命之交……”
“但留的字如何解释?”
“问你自己!”
“姑娘何不先去看看?”
“不必看!”
南宫维道温声道:“姑娘认定是在下?”
王蓉蓉斩钉截铁地道:“可能没有别人!”
“在下郑重否认!”
“哼!”
王蓉蓉重重地哼了一声,弹身冲入屋中,点亮了灯火,不久,又奔了出来,倒竖柳眉,手指南宫维道厉声道:“拿出来!”
南宫维道惑然道:“拿什么出来?”
“九玄真解!”
“什么九玄真解?”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不敢承认吗?”
南宫维道感到有些啼笑皆非,看来必是王蓉蓉发现她祖父“苍松居士”所珍藏的什么《九玄真解》被窃,难道“杳杳真人”是为了这本秘笈,而不惜向数十年性命之交的知友下毒手,若如此,则“杳杳真人”其人,是可杀的人了。
心念之中,正色道:“王姑娘,你认为在下是这类人吗?”
“人心难测!”
“而你认为‘杳杳真人’决不会是凶手?”
“不会,我认定他是君子!”
“令祖父所留的字呢?”
“这太简单,这种情况谁都会假造。”
南宫维道忍不住心火上升,怒声道;“姑娘,信不信由你。”
“三岁孩子也不相信,这地方十分隐僻,你来此做甚?”
“在下说过是闻声而来。”
“那你来山中又做什么?”
“在下恰好在找‘杳杳真人’!”
“鬼话!”
“那姑娘准备怎么办?”
王蓉蓉厉声道:“杀你为爷爷报仇!”
南宫维道率性不再辩驳,冷冷地道:“凭姑娘那几乎恐怕杀不了在下!”
王蓉蓉一抖手中剑,目毗欲裂地道:“也许,但我发誓办到!”
南宫维道吐了一口长气,道:“王姑娘,你定知‘杳杳真人’的住处,找到他,一切自明。”
“但我现在要杀你……”
“你决办不到!”
“试试看!”
看字声中,王蓉蓉猛一跺脚,南宫维道只觉所立的地方一沉,立知不妙,闪电般地弹身而起,四五条飞索,罩身缠至,每一个方位,都是控制之中,心意才一动,双脚已被缠了个结实,这些飞索,是预布的机关,巧妙至极,脚下才一紧,又被倒吊了起来,正好在屋沿下,头顶离地约两尺。
这一下,气急交加。
王蓉蓉一弹而上,剑锋横勒南宫维道的颈子,杏眼抖露出可怖杀机,切齿道:“不死书生,姑娘要把你寸割寸剐!”
南宫维道气炸肺腑,怒吼道:“王蓉蓉,你下手罢!”
王蓉蓉伸手朝南宫维道佩挂的锦袋中掏摸了一阵,一无所获。
“《九玄真解》在何处?”
“我不知道什么真假解!”
“迫我施手段吗?”
“随便!”
“你不说我便挖出你眼珠子!”
南宫维道亡魂皆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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