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不赚钱,扣除贵得吓人的医药费,吃饭、出门样样都要用钱。叹日气,她该回房照顾纬中了。
“瑶瑶,有朋友来找你。”乔姨自身後唤住她。
哪个朋友会来找她?同学大多疏远了……俐瑶缓缓回头,当馀邦那张大大的俊脸出现在她眼前时,她的眼眶迅速翻红。
“你们聊聊,我去照顾纬中。”拍拍俐瑶肩膀,乔姨给她安心一笑。
说不出话,只是一味笑著。人类在微笑时,眼睛会自动眯起上竺眯,两串眼泪被挤出眼眶,然後俐瑶那个有一就有二,无三不成礼的理论出笼,她哭得凄凄惨惨,笑得委委屈屈。
[看见我有那麽惨吗?才几秒钟就把你变得精神错乱。”手一勾一托,他把她锁进自己怀里。
很好,美国的空气不错、食物也还可以,所以怀里这个躯体,还是一样的柔软温馨,只不过,脸瘦一点,眼眶下的黑色素浮上来,可见得美国的床铺制造术还不是太先进,才会弄出一张让人睡不好的床。
[为什来?”俐瑶在他胸前擦乾泪,环住他、圈住他,突然间发觉,医院里的冷气没有想像中那麽冷。
“我不能来吗?想你可不可以?”
他喜欢她的见面礼——一个大大的拥抱和眼泪两大瓢,全送进他质料柔软的衬衫里。
[你不会忍耐吗?现在流行SARS,搭飞机很危险。”俐瑶叨念。
搭飞机很危险,所以,是不是……呃,那个……他可以暂时不回去?
她对纬中的罪恶感,在馀邦出现的第一时间,全数被消灭。
她发誓,她有控制自己不去想他,但他一出现,想念便倾巢而出,她关不住思念,只好任它们在眼前嚣张。
“台湾是疫区,留在那里更危险。”
“你一来我就危险了。”闷头低语,兴奋过去,接下来她必须面对自己的心虚。
“你说什麽?”
扳高她的下巴,黑眼圈,丑!红鼻头,很丑!瘦脸颊,丑到不行!她说的对,一比较之下,姜乃皿、心绝对是个大美女,可是看见这张脸,、心中波动难平,他想吻她,在大众庭广之下。
“没有。”摇头,否认掉他的危险性。
“看到我为什麽那麽激动?”
“我需要你。”脱口而出的实话,让她不自主地睑红,忙把头塞回他胸前。下回想玩老实说之前,要记得戴脸罩,没有脸罩,戴口罩也勉强可以。
“需要我什麽?”被需要的感觉相当好,以前他让孟纯需要—现在有俐瑶需要,依依没说错,他喜欢当柱子,越多人靠在他身上,他就越有成就,像他这种人应该拿去盖房子,预防九二”
需要他什麽?他的话问傻了俐瑶。能实招吗?恐怕不行,他只打算拿她当朋友,要是她够聪明,还想要他这个朋友的话,就要学会把他的妻子也纳入朋友行列,所以,即使需要他的感情,也不能随便透露。
深吸气,至少她还拥有他的友谊。“我需要你的钱……我快断粮了……”朋友有通财之义,她把他们的友谊发挥到淋漓尽致。
“钱?你很穷,所以没饭吃?”他理解她颊边两块菊花内跑哪里去了。
“你会救济我,对不对?”红潮褪去,她再度抬眼对上他好看的眼睛,他的桃花眼比F4好看,难怪满园春色藏不住,蜂蝶纷纷飞他家。
“对,不过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你就要跟我回台湾。”
他的话说完,俐瑶刚停的泪水又扑簌簌落下,推开馀邦,她用手背拭泪。[你怎麽可以在这种时候勒索我?”
这回眼红、鼻红,她连嘴角都颤抖起来,几天来的恐慌、几天来的故作坚强,垮台……
恐慌,是恐慌呵!几年感情,就算他是弱智、就算他什麽都不能帮她,但从小到大,都是他在陪伴。
每每她碰到挫折,是他搂住她的肩膀,告诉她:乖乖,瑶瑶最勇敢;每每获得荣誉,也总是他拍著手,绕在她身旁说:瑶瑶最聪明。
也许他夸奖人、安慰人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两句,但却陪了她十几年,给了她足够的自信。
“他的情况很坏吗?”
“壤极了、坏透了,医生束手无策,我能怎麽做?我答应爸妈照顾他,他是我一辈子最重要的责任。我为什麽要到台湾?我一定是疯了,我应该陪在他身边、我应该天天带他出去玩耍。
你知道吗?他在电话里告诉我,说他想我念床边故事,说想我陪他的泰迪熊玩扮家家酒,我居然敷衍他,我在做什麽?我到底在做什麽?”
连日无从发泄的情绪,在他面前,她一古脑儿发作,她来来回日在廊上走来走去,夸张的动作、激昂的音调,她濒临疯狂。
“没事!!”他又一把将她拉回怀里,在怀中抚平她不安情绪。
“有事、有事,真的有事,如果纬中真的……我怎麽办?”
“不要怕,有我在。”抚著她乌黑长发,轻拍她的背,任她把鼻涕眼泪留在他衣服上面,收紧双臂,他不准她委屈半分。
“瑶瑶,快进来,纬中醒了。”
醒了?居然醒了!在她几乎放弃时,乔姨的话振奋她的神经,拉住馀邦,他们急急往里走。
第8章
抱住纬中,俐瑶眼泪掉不停,一滴滴晶莹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渍出一片深沉。
以为清醒代表他即将好转,哪里知道是回光返照,她们留不住他,一如留不住年迈的养父母。
“乖乖……瑶瑶勇敢……”他气虚。
馀邦望著病床上的男子,明明是个四十岁男子,却单纯天直一得像个孩子,白色的床单盖在苍白身躯上,他是个天使。
“好,瑶瑶勇敢……只要你好起来……:”泪仍翻涌,停不下、止不住。
“你……瑶瑶……呼呼……”困难地,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向馀邦。
馀邦不懂他的意思,乔姨抓起他的手,环住俐瑶的肩,忍住泪,告诉纬中:
“别担心,他会保护瑶瑶,不会让瑶瑶哭。”她把纬中的一意思说透彻,这个孩子……她照顾十几年,是个长不大的小天使呵!
“坏人……打、打瑶瑶:!”他不放心,那些坏小孩会拿石块丢他和瑶瑶,他救不了瑶瑶,只能把大大的身子围在瑶瑶身前。
“你放心,我会尽全力照顾瑶瑶,不让任河人欺侮她。”馀邦允诺。
“石头打头……痛……”他一心挂记陈年往事。
“不会了、不会了,瑶瑶长大了,壤小孩再叹不到我头上。”
想起过往,俐瑶趴伏在他棉被上。原来如此,所以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原来如此,所以他们散步,他总是小心翼翼,看看东、看看西,看看那些丢人石块的坏小孩在不在。那麽久远的记忆,他一直锁在心底,随时随地准备跳出来,用他仅能用的方法保护自己。
“你不可以那麽疼我,应该换我来疼你、爱你、照顾你。”这工作,她做得太坏、太差,她对他的好,不及他对自己的十分之一
“瑶瑶……聪明……”
“我知道,我会努力让自己更聪明。”咬住下唇,迸出的泪水滚满颊边。从来,他都没忘记时时给她信心。“纬中也要聪明,快快好起来,我读书,你画画,我不离开你了,再也不!”她愿意许下所有承诺,只要他肯好起来。
“不能陪……你……”皱皱眉,他好为难,朝著馀邦方向,纬中奋力伸出手,馀邦将自己的手心交出去,握住他的。
“你希望我做什麽?”
“帮我……陪瑶瑶……”
“好,我陪她。”坚定的眼神望向纬中,纬中放心了。偏过头,他把眼光看向俐瑶。“我……想你……想听……”
[想听故事吗?”俐瑶问。
他没回答,眯眯笑眼,一如往常。
“好,瑶瑶讲故事……纬中乖乖闭起眼睛安静听,不能打岔、不能张开眼……睡著了,要一觉到、到天明……”说著这段熟悉台词,她泣不成声,打开床边的故事书,准备轻轻念起。
“瑶瑶,坚强点,别让、让纬中难行。”乔姨也泣不成声。
吞下哽咽,俐瑶晓得自己应勇敢,不该教他挂心。
“故事开始啰,蝴蝶是小白花的好朋友,它们常在月光下上起唱歌跳舞。冬天到了,寒冷的北风刮起,小白花的叶片抖了几下,落下一地白色花瓣,小蝴蝶看得好心疼,他天天守著小白花,不肯离去。
小白花却晓得冬天到了,蝴蝶必须飞到温暖的南方去,否则他会捱不过严冬,她频频催促小蝴蝶高飞,但蝴蝶舍不得离小白花而去。
小白花对他说:“如果你不走,我们就不再是朋友。”蝴蝶只好依依不舍,含著泪水振翅高飞。小白花奋力摇著手臂对将行的朋友说:“要幸福哦”。说著说著,她所有花瓣全落在小小的花盆上。
小白花晓得,明年春天,蝴蝶再也看不见自己,但她知道蝴蝶会幸福,会永远记住自己,小白花缓缓垂下头,她累了、倦了,心里仍反覆著那句————要幸福哦……”
这个故事,她念了许多年,闭起眼睛,都能倒背,听过几百几千遍,纬中始终听不腻。
“要幸福哦……瑶瑶……要幸福……”纬中口里喃喃念的是小白花和他自己的心情。
头一偏,他和小白花一样,累了、倦了,但他很满足,因为他晓得瑶瑶将会幸福,将会永远永远记住自己。
手垂下,俐瑶的悲泣决堤,扑在床上,她的泪滑过脸庞、滑过床单、滑上纬中的唇瓣,又失去一个亲人,彷佛所有亲人,都要一个一个从她身边离开,在她措手不及时……
“瑶瑶,别伤心。”乔姨扶著她的肩。
“乔姨,请让我和纬中独处,好吗?”
乔姨没回答,馀邦作主同意她的要求,搀扶乔姨往病房外走去,体贴地为她关上门。
门外,乔姨捂住嘴,她并不比俐瑶坚强,但人已往生,她能做的只有祝福。
“瑶瑶是个好孩子。”顿一顿,她仰头,吞去多馀泪水。
“我知道。”
“对瑶瑶来讲,小时候,纬中是她的守护者,他会帮瑶瑶摘墙头上的花、会画画送她,也会闹著爸妈买玩具给瑶瑶。
慢慢的,瑶瑶长大,纬中却没办法跟著她长大,太太和先生开始灌输瑶瑶,纬中是她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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