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吧,维纳斯。别理他。”他牵紧江曼光走向车子旁。
车子发动了。江曼光不安地回头,那人追着车子,大叫:“曼光,你不记得我了吗?是我啊……”
“他在说什么?你认识他吗?”亚历山大看看车旁的后照镜,早先那种隐隐的威胁感扩张开来。
“不认识。”江曼光摇头,停了一下,又摇头。
她闭上眼,模糊迷离的光影聚围上来,逼她惊开了眼。愈来愈近了,蛰伏在她记忆死角,那个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飘忽的意像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了。
生活,除了柴米油盐,还是柴米油盐。就是爱情和失恋,使得所有的轰轰烈烈成为可能,惊天动地变为序章,日子添加了甜与酸,苦与甘,还有伤。眼泪和微笑,也都是为了它而流而耀,平凡的人生不再那么平凡,象惊涛拍岸,寻常的人生逼出了一个生动的色彩,一种殒石般的光热与光芒。青春最大的一场豪赌。
看着林红红和日本男孩相偕着从她眼前走过时,江曼光呆站在那里,有好一会的时间无法思考,心中百感交集,形成一团混沌。爱、憎、怨、泣、甜蜜,爱情有多味,每一味都有一种爱的形式,选择也被选择。陷溺在情涛中的人,被爱憎怨泣爱情各味所磨难,固然是咎由自取,但他们到底不辜负自己,勇敢去选择也被折磨。
她还记得林红红那张哭泣后呆滞的脸,但她决定不再对她说什么。命运不会狂妄地决定什么,要痴要怨,都是红男绿女出自己心甘情愿。她觉得这样也好,终究是自己的选择,经历过,爱过、恨过、哭过,即使反反覆覆,就算是最后要泣要怨,也比无声无息的后悔好,可以少掉很多遗憾。
她低着头,踢开脚边的石头。她还在犹豫,该不该跟亚历山大到多伦多,有一种无形东西在牵绊她作选择。
她仰起头,还是那种蓝得空荡荡的天空。来到这许久,她第一次觉得日子这么悠长。夏日还没过尽呢,这样的白夜还要持续多久?
胸口闷闷地,也吐口气,蓦然一怔。街道对面,红灯那一头,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毫无预警地闯入她眼眸。他像似站在那里很久了,一直等着她去发现他。
人影如潮水,不断从他们之间流过。她大步走到他面前,逼着自己正视那双哀愁的眼眸。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我不认识你。”却发现声音在颤抖。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曼光。”那少年似的表情,那么伤感。“我是杨照——”
干涩低哑,带着痛的嗓音。她看他的眼神那么陌生,真切地把他忘了。
杨照……江曼光脑中激光一闪,残片碎面,有些什么抓不住,拼凑不出。轻微地痛起来。
“他们不让我见你,也不告诉我你在哪里。我找了好久,好不容易才知道你在这里。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曼光……我想向你解释。你不能就这样忘了我!”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你。”
“你一定要懂!”杨照按住她的肩膀,有些激动。“你不能就这样把我忘了,你一定要想起来。我们还要一起去看佛罗伦斯的落日,你忘了吗?你怎么可以忘了我们在威尼斯的日子,怎么可以?!你怪我当时丢下了你跑去追倩姊,所以你心里怨我,才装着不记得我!不认识我对不对?!”
“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江曼光猛烈摇头。脑中有些模糊的影象,更痛了。
“曼光——”
“放开我!”她大叫一声,盲乱地往马路跑去。
横向绿灯正亮,来往车辆正急,她突然跑进来,车道陷入一阵慌张。她侧身一闪想闪避拦腰冲来的车子,脚步不稳,扑侧在地上,车子横冲过来,眼看就要撞上,刺耳地吱一声,惊险地在她跟前煞住。
“曼光!”杨照惊慌追出来。
她半趴在地上,回头狠狠看他一眼,抿紧了唇爬起来,不发一语地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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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兰姆提斯一家难得齐聚,散坐在客厅。泰德泡了一杯浓郁的咖啡,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翻阅当日的报纸;艾利专心在他父亲刚买给他的模型玩具;亚历山大则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新闻,频道切来换去,显得意兴阑珊。江曼光坐在角落的桌子旁,支着头心不在焉地盯着电视,目光漫无焦距,看来呆滞。
门铃响时,她差点跳起来。亚历山大丢下遥控器,走过去开门。进来一个身材高挺的东方男人,和亚历山大几乎不相上下,同样地有种优秀的气质,却没有亚历山大那么明显的压迫的侵略感,多了一股成熟的魅力。
“啊?是你!”江曼光惊讶地叫出来。是那个奇怪的男人!她认得他,在她车祸住院时,他到医院看过她好几次,强迫灌输她印象。
他微微一笑,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他对泰德欠个身。看了众人一眼,说:“很冒昧来打扰。我叫杨耀,是曼光的朋友。我因公事到温哥华,受曼光母亲之托,顺道来这里看她。当然,我也和曼光的父亲打过招呼了。”
“欢迎。”泰德走过来,礼貌地握手,堆满笑容,说,“我是兰姆提斯。这是我儿子亚历山大和艾利。”
杨耀和亚历山大握手招呼,对艾利笑了笑,然后转向江曼光。“好久不见了,曼光。”
这句话他是用中文说的,含蓄、抑制,感情不是那么外放,怀念特别多。
亚历山大敏感地盯他一眼,目光转向江曼光。她轻蹙着眉,没有同等的怀念和熟悉。
“你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是吗?”杨耀喃喃地自言自语,随后又转向泰德。
“兰姆提斯先生,我想和曼光私下谈谈,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不等泰德回答,亚历山大不假思索便一口拒绝。
“亚历,你太没礼貌了。”泰德斥了亚历山大一声。“杨先生,我可以知道是什么事吗?”
“一点个人的事。”杨耀有答等于没答。
泰德沉吟一会,看看江曼光说:“你怎么说?维纳斯。”
江曼光有一些犹豫,看看杨耀,考虑了几秒,最后轻轻点头。
“那好,你们慢慢谈。我们先失陪了。”泰德点个头,招手叫艾利准备上楼。
“我留在这里陪维纳斯。”亚历山大坚持不肯离开。
“亚历——”
“没关系。”杨耀也不坚持。他并不迟钝,看得出来亚历山大没道理的戒心是为什么,他的眼神根本不隐藏。
他坐下来,先扫了亚历山大一眼,再看着江曼光,说:“阿照,我弟弟杨照来找过你了吧,曼光?”
杨照?又是这个名字!江曼光愣着脸,点了点头。声音干干的,像压缩过。
“他为什么要来找我?我并不认识他。”
杨耀没有立刻回答,接着刚刚的话,说:“他从你母亲那里打听到你的消息,不听我的劝阻,不顾一切跑来找你。他想跟你解释,向你道歉,甚至想带你回去。”
“为什么?”江曼光的声音不禁颤抖。
“因为……”杨耀抬头想,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亚历山大听得皱眉,语气冷淡说:“请你说清楚一点。他跟维纳斯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来纠缠她?”
杨耀却沉默下来,沉闷的气氛几乎要令人窒息。过了一会,他才注视着江曼光。
“阿照他跟你——你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你曾经跟他结伴一起到意大利旅行;总是默默在他身旁等候着他。你还跟他约定好了,两个人要再一起去意大利。你们之间有承诺,有许多共同的回忆。”
“不……”江曼光喃喃摇头。
亚历山大抿紧唇,表情绷紧。瞪着杨耀说:“那么,你呢?你跟维纳斯又是什么关系?”
“我?”杨耀抿抿唇,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跟曼光只是朋友。”
“就这样?!”声音多有怀疑。
“就这样。”杨耀轻轻带过。他的目光始终有一种轻柔,望着江曼光时,不着痕地轻轻拂过。
“我们真的是朋友吗?可是,我实在不记得……”江曼光对自己的毫无印象,不由得有一些歉咎。
“没关系。”杨耀说:“看你现在神情这么明朗,你就这样把那一切都忘了也好。我希望你能永远保持这样的你,别再露出那种叫人心酸的笑。虽然,如果你就这样什么都想不起来,你母亲一定会很难过,阿照也很可怜,但我还是自私地希望你能保持这样明朗的你。我只要你快乐。告诉我,你快乐吗?曼光?”这些话,他再次用中文说,说得很慢,一字一句由心田最深处流露出来。
江曼光很轻地、很轻地点头。对于眼前这个人,不知为什么,有一种不忍的感情。她隐隐觉得,她跟这个人仿佛不若他说的,只是朋友,还有更深的纠葛。在她心海深处,有一种感情在流动,为他觉得温柔。
“我该告辞了。”杨耀起身站起来。“我会劝阿照别再来打扰你。看见你过得这么好,我就放心了。再见,曼光。”
最后一声再见,他又用中文说,特别的一种感伤,虽然那么轻微。
江曼光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亚历山大也保持沉默。该来的威胁终于来了,还有更大的破坏会来。江曼光的“过去”,他不及参与的那一切,会不会让她的感情起分裂?
他望着她沉浸在静默中的侧脸,微光中烙了点愁。忽然没有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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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照,你听我的劝,别再去打扰曼光了。”杨耀在杨照下榻的饭店找到杨照,想阻止他再去找江曼光。“给她一些平静的生活,如果你爱她的话。”
“就是因为爱她,所以我才更要去找她。”杨照不肯听劝,执着又坚持。“我们有约定,我要带她一起回去。”
“现在的她什么都不记得,对你毫无印象,你这样做,只是为难她。你忍心吗?”
“那你要我怎么办?就这样让她忘了我吗?我办不到!我爱她啊!大哥,我办不到!”杨照失声喊出来,痛苦纠成一团。
他们曾有过小小的约定,只是山盟海誓已过去,天涯海角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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