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爷喝道:“无知狂徒,咱们都是府衙的官差。你犯事了,跟咱们走一趟吧!”天赐怒道:“尔等胆敢假冒公差,诬陷良民,岂有此理!要捉李某可以,拿出知府大人的公文让我看看。”那张爷喝道:“混蛋!捉你一个小毛贼也要知府大人的公文?有本差官一句话就够了。弟兄们,给我拿下。”几名大汉一齐动手,揪衣领拗手臂,抖出锁链当头套下。天赐挣扎不止,几名大汉一时难以得手。那张爷扑上去在天赐后脑重重敲了一铁尺,天赐当即昏倒在地。
那张爷颇为得意。冷冷看了周三一眼,问道:“你说这厮武功如何如何高明,怎么如此稀松?”周三也不明其故,赔笑道:“小的说他武功高明,是与小的相较而言,与张爷一比,自然差得太远了。”那张爷连连点头,颇为自得。
一名大汉道:“头儿,我看这小子一定是锦衣卫的走狗。不如一刀做了他,找个地方把尸体一埋,省得麻烦。”那张爷道:“不!李大人这个案子已经过去两三年了,照理说锦衣卫不应该再纠缠不清。这小子却突然出现,打探内情,我看其中必有蹊跷。咱们应该抬他回去,交给将军大人发落。”
当下几名大汉抬起天赐,丢下周三,钻入僻静的巷子。由那张爷持铁尺断后,小心翼翼,只捡无人处行走,三绕两绕,停在一处静寂幽深的大宅前。扣开大门,一个军官装束的大汉走了出来。一看这几名大汉抬着一个人,军官神色微变,慌忙将众人让进院中。拴上大门,回身问道:“老张,你搞的什么鬼?这是何人?”
那张爷道:“这小子在街上到处打听李老伯的消息。我接到周三的报告,就带人把他擒来了。大人在吗?这事还要请大人亲自处置。”
那军官道:“你来的正好,大人刚刚回来。”他在前面引路,众人抬着跟随其后。穿过两进院落,停在一处亮着灯光的房前。那军官轻扣房门,说道:“大人,张连胜有事要见您。”房内有人说道:“让他进来。”那军官轻轻推开房门,众人鱼贯而入,将天赐放在地上,而后肃手退出。房中只剩下张连胜和那位大人。
那位大人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天赐,问道:“他是何人?你捉他来干什么?”张连胜将事情的原委一一禀明。那大人听后脸色大变,说道:“弄醒他,问一问详情。”
话音未落,地上的天赐忽然一跃而起,大笑道:“李某已经醒了,不必劳烦两位大人。”张连胜惊得跳了起来,拔出佩刀挡在那位大人身前。那位大人却安坐不动,天赐与他一朝面,不由得又惊又喜。只见此人身躯魁伟,虎目浓眉,阔面长须,威风凛凛,正是当年的好朋友王致远。三年不见,他留起了一部大胡子,乍一见几乎认不出来。天赐脱口呼道:“王兄!”
王致远却不知天赐是何许人,奇道:“阁下认得我吗?”天赐抖袍袖掸去身上尘土,拉一张椅子坐下来。那张连胜横刀怒目而视,若非王致远拉住,早就扑上来动手了。天赐却视如未见,笑道:“我与王兄自幼一同长大,一同读书习武,一同喝酒打猎,如何不识?当年小弟离开兖州之时,蒙王兄相赠宝弓神箭,别情依依,犹然在焉,何今日无情之甚也?”
王致远大惊失色,离座而起,虎目寒光四射。问道:“你究竟是何人?如何知道这些事?”天赐笑道:“当年王兄与孟兄在滋阳山下为我送行,殷殷话别。王兄曾嘱咐小弟:‘此去江湖,千难万险,切不可轻生犯难,虚掷了大好头颅。更不可沦身盗匪,玷污忠义家声。留此有用之身,将来自有报国之日。’这些话小弟无日或忘,王兄难道不记得了吗?”
王致远惊道:“你是李贤弟,可是为何如此容貌?”天赐道:“小弟为躲避仇家,在脸上动了点手脚。王兄请取一盆清水来,小弟恢复本貌,再与王兄详述。”王致远吩咐下去,张连胜出门取水。天赐道:“这位张兄是王兄的心腹吗?”王致远道:“他是我手下的一名军官,我叫他小胜子。功夫不弱,人品也信得过,咱们诸事都不必瞒他。”
天赐笑道:“三年不见,王兄已经贵为将军大人,可喜可贺!”王致远哂笑道:“贤弟取笑了。承祖上余荫,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副将。没多少实权,却要受一般贪官污吏的窝囊气,缚手缚脚,何喜之有。”
天赐为之黯然,问道:“小孟近况如何?”王致远长叹一声,说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小孟前年进京应考,高中了进士,天子钦点他为翰林院庶吉士,着实春风得意了一阵子。可小孟这人虽然聪颖,却不善于巴结权贵,改不了读书人的酸腐之气。许敬臣那奸贼看中了小孟的才学人品,欲招他为婿,收为心腹。你猜小孟怎么说?他居然一口回绝:不敢高攀!”
天赐一拍大腿,叫道:“痛快!有骨气!不枉咱们多年为友。”王致远愤愤道:“痛快虽然痛快,可小孟的前程也因此毁了。那许贼把持吏部,各级官员的升迁全操在他手了里。他对小孟怀恨在心,足足让他坐了两年的冷板凳,两年前是个庶吉士,两年后还是一个庶吉士。凭小孟的满腹学问,你说屈才不屈才,可气不可气?”
两人相对唏嘘。这功夫张连胜端来一盆清水,放在桌上。天赐取出药物,化在水中,用药水洗去脸上的易容,恢复了本来面目。王致远端详良久,赞道:“好神奇易容术!我敢断言,贤弟的武功一定也今非昔比。小胜子,这就是我常提到的李天赐李公子,快快见礼。”
张连胜又是惊诧又是惭愧。伏拜于地,说道:“小人愚鲁无知,望公子恕罪。”王致远笑着拉他起来,说道:“我说小胜子,你啥时候学会了这些繁文琐节。李贤弟的武功胜你十倍,真要是生你的气,一巴掌下去,让你满地找牙。你那一记铁尺,等于抓痒,李贤弟故意让你擒住,开个玩笑,当不得真的。”
三人都笑了起来。天赐道:“我从湖广一路过来,道经河南,卧龙山庄群盗闹得很凶,各处州县多被攻破。龙老贼拥贼众数十万,自称奉天顺义王,寇掠四方,气焰十分嚣张。不知兖州府可曾受到波及?”
王致远道:“岂止是波及,除了府城未被攻破,四乡八镇饱受兵祸,惨不忍睹。两月前贼众食尽,贼首贺震天率领数万人马渡河北上觅粮,直杀到兖州城下。齐总兵胆小如鼠,畏敌怯战,闭门不出,听任贼众肆虐,真真气杀人也!”天赐怒道:“岂有此理!这姓齐的狗官该杀。王兄,难道你也听之任之吗?”王致远须发戟张,愤然作色,说道:“身为国家武臣,守土有责,岂容盗贼横行,杀我百姓。我联络几位同僚,一同至齐总兵处请战,陈说利害。盗贼孤军冒进,军粮将竭,士气不振。贼众散布四乡觅粮,号令难行,易被各个击破。谁知齐狗官一概不听。我一气之下说服几位同僚,私自开城出战。一夜之间,横扫百余里,斩首万余级,大破贼众。那贺震天率残兵败将狼狈逃回河南去了,所劫粮草全部为我军所获。”
天赐喜道:“王兄,真有你的!这可是奇功一件,齐狗官没话说了吧?”王致远愤然道:“哪有这等便宜事。那狗官怀恨在心,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他官职虽然不高,却上可通天。一桩大功被他据为己有,过错全落在我头上,降了官职,剥了兵权,闲置在家,身边只剩下这几位心腹兄弟了。”
张连胜道:“大人虽然无职无权,可是合府百姓谁不知道大人是咱们兖州府的擎天之柱。一旦盗贼来犯,朝廷还会起用大人,杀贼破敌。就算大人只是一介布衣,咱们兖州数万官兵也甘愿为大人效死。那齐狗官算什么东西。”
天赐问道:“王兄,那齐狗官是许奸的党羽吗?”王致远冷笑道:“凭他也配!许奸自视颇高,没点才干的人他还真不放在眼里,再不济也不会收一个市井无赖作党羽。齐狗官有一个叔叔,是京西白云观的观主,专事装神弄鬼,骗人钱财。不知走了什么门路投到刘进忠门下,刘进忠将他引入大内,在天子身边行走。天子笃信道术,被贼道所惑,言听计从,封为护国真人。贼道对他的俗家侄儿百般照应,不到一年的时间,从一个小小的把总,一跃而为总兵大人。如今又让他夺了一桩大功,只怕还要高升。”
天赐叹道:“许奸刘奸未除,又生一邪术惑君的妖道,国事堪忧,我辈无宁日矣!”忽然心中一动:“天子笃信道术,未必便是坏事。妖道能骗,我也一样能骗,而且道行要比他还高。对!就是这个主意。”
这三人谈论齐狗官诸般欺下瞒上,横行不法之事,怒发冲冠,同声咒骂。搜肠刮肚,种种不堪之辞皆已用尽,颇觉兴意阑珊。天赐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小弟听说先父遇难之时,存义叔侥幸逃脱,王兄可知他现在何处?”
王致远道:“我在城西赁了一个宅子给老伯居住,派遣了几个得力兄弟暗中保护,贤弟尽可放心。如今天色已晚,明天我让小胜子领你去。”
天赐急于去见存义叔,第二天早早起身,由张连胜引路,直奔城西。存义见小主人安然归来,几疑是在梦中,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天赐念及别后沧桑,亦觉无限伤感。
支走张连胜,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天赐道:“存义叔,您跟随先父多年,自小看着我长大,我敬你如长辈。我在江湖上听到了有关我身世的一些传闻,你如果知道内情,希望能如实相告,解我迷津。”
存义神色微变,说道:“江湖传闻,荒诞不经,少爷万万不可轻信。老爷是你的亲生父亲,你是老爷的亲生儿子,这还会有假吗?”
一听此言,天赐便明白了大半。追问道:“存义叔,您怎么知道我要问这个?”存义慌忙辩解道:“这些江湖传言,老奴也曾有耳闻。少爷一开口,老奴就知道要问什么了。”天赐道:“存义叔,您不用再瞒我,此事知者甚少,您不可能听到。内情如何,您的神色已经表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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