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骂道:“他妈的有鬼,这阵风来得真邪。”磨磨蹭蹭再点燃火把,两名女子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营寨。
数万人马,连营十余里,想从中寻觅一人谈何容易。东躲西藏,在营中转了半个时辰,一无所获。那矮者按捺不住焦躁,问道:“姐姐,怎么办?狗皇帝究竟藏在何处?”高者道:“不用着急,咱们一营一营找过去,好歹挖他出来砍下狗头,看他还能不能起死回生。”
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姐妹二人慌忙隐身到帐幕后的暗影里,揭开一道缝隙向外窥视。只见那来人是个粗壮的中年汉子,从面前匆匆而过。那高者大喜,低声道:“是程老狗,跟着他。”姐妹二人蹑足潜踪,暗中跟随下去。
程万里大步流星走到一处大帐前。帐中隐隐透出灯光,帐前肃立一人,正是段云鹏。就听程万里道:“老段,该换班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只怕要有一场大战。”段云鹏伸了个懒腰,交待了几句,而后匆匆退去。
姐妹二人隐身暗处,那矮者悄声问道:“姐姐,这营帐平平无奇,会是皇帝的行宫吗?”高者道:“程老狗段老狗都是昏君的贴身侍卫,应该不会错。这是昏君防身保命的法门,遁迹于诸军之中,刺客便寻他不着。人算不如天算,天意欲绝昏君狗命,刚好让咱们撞上了。妹妹,你缠住程老狗,我来下手。”
矮者颔首应是,长身而起,身形合着剑光扑向程万里。娇喝道:“看剑!”她并不想伤人,剑势虽疾,用的却是虚招。程万里惊然回首,拔刀遮挡。斗不数招,森森剑气攻破重重刀幕,透体而入。程万里心中骇然,这滋味一年前他曾领略过,记忆犹新,现在这个令他做过无数恶梦的绝世高手又来了。当年合四人之力尚且一一伤在剑下,孤身一人更非其敌。他心底生寒,想要呼唤同伴,却被狂涛般的剑气压得喘不上气,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那高个蒙面人乘机冲入帐内,程万里又惊又怒,全力抢攻,拼死反噬,却进不得分毫。就在这时,帐内奇峰陡起,传来一声清越的长笑,随后便是一阵金铁交鸣,夹杂着女子的娇呼声,旋即归于静寂。程万里心情由绝望转为兴奋,这一定是皇帝在帐中另外安排了好手,将那女刺客擒住。
那矮个蒙面人大惊,手底下不再容让。剑招一变,由虚化实,一剑当胸直入,似是出洞的毒蛇,正中程万里前胸鸠尾穴。这一剑使得恰到好处,剑锋着体,鲜血不出,真力循剑而上,攻入体内。程万里经脉封闭,全身僵硬如石,失去知觉,摔倒在地。
刺倒程万里,矮个蒙面人扑入帐中,只见迎面便是一个魁梧的背影,身着龙袍,头顶金冠,手中长剑正向高个蒙面人的蒙面巾上挑去。那高个蒙面人却似惊呆了,怔怔盯着对手,一动不动。危急之中,矮个蒙面人无暇思索皇帝为何会有一身武功,揉身而上,举剑便刺。
皇帝蓦然转身,横剑迎击。两人一朝面,矮个蒙面人看清皇帝的相貌,心神大震,真力陡失,剑势便缓了下来。这软绵绵的一剑如何挡得住对手凶猛的反击,两剑相交,矮个蒙面人的长剑飞上半空。皇帝手中长剑却劈面直入,蒙面巾应剑而落。真面目一露,皇帝也经呆了,长剑锵然坠地。两人痴痴对视着,两颗心由诧异转为惊喜,这个叫道:“小雪!”那个叫道:“大哥!”紧紧拥抱在一起。
映雪喜极而泣,只疑是在梦中。依偎在天赐怀里,痴痴道:“大哥,原来你没有死,是爷爷在骗人。我一直有一种预感,总有一天你回平安归来。如今天从人愿,美梦成真,我反而不敢相信了。”
天赐无限感慨,紧紧抱住怀中人儿,说道:“不是令祖骗你,而是大哥欺骗了令祖。那时我太荒唐,为争一口闲气,自作聪明诈死遁走。害苦了贤妹,令祖一定也为此不安。当时我隐身山崖下,亲眼看见他老人家沿溪水焦急地寻找,我却不能体谅他老人家的心情,现在想来,好不惭愧。”映雪甜甜笑道:“这些陈年旧事还提它做什么。只要大哥安然无恙,我就心满意足了。”
久别重逢,一双爱侣沉浸在欢乐之中,互道别后相思,浑不知身外之事。那高个蒙面人怔怔注视着这一幕,秀目泪光盈盈,长叹一声,黯然退走。映雪首先清醒过来,发现同伴不见了,她脱口呼道:“兰姐姐,兰姐姐!”叫了两声,不见有人应声,她急道:“大哥,兰姐姐走了,还不快追。”
“是兰若!”天赐又惊又急,回想起方才交手之时,那凌厉的剑招与当年后园比武如出一辙,那清澈的眼神多少次在梦中伴他度过一个个孤寂的夜晚,不是兰若又是何人?他这时的心情说不清是兴奋还是焦急,飞身追出帐外,却早已不见了伊人的踪迹。
映雪悄然走来,无力地斜靠在天赐肩上,幽幽道:“都是我不好,适才一时失态,兰姐姐一定生气了。”天赐长叹道:“兰若不是小心眼,不会为这点小事生气,她是误解我了。唉!这事却让我如何解释。”
映雪如梦方醒,留意到天赐穿着龙袍金冠,疑心陡起,问道:“大哥,你为什么会是这身装束?在官军营中做什么?”天赐忧形于色,说道:“这事三言两语也讲不清楚。小雪,你与兰若同来,一定知道她的去向。快带我去找她,见面之后我再向你们解释。”映雪安慰道:“大哥不必担心,我和兰姐姐就落脚在二十里外的一个小村子里。师父师娘都在,不会有什么意外。”
天赐问道:“师父师娘又是何人?”映雪道:“师父就是你师父,师娘就是兰姐姐的师父。咱们一年前结伴入京,刺杀昏君未能如愿,其后便一直在寻找机会下手。今夜我与兰姐姐潜入军营,不想撞上了大哥。”天赐跌足道:“师父太糊涂了,这事如何做得。”听说师父来了,他心情更加纷乱。阔别数年,他极为想念。但师父脾性怪异,刚愎自用,一旦听了兰若的述说,先入为主,他纵然浑身是口也分辩不清了。
映雪满腹狐疑,问道:“大哥,昏君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为何杀不得?”天赐苦笑道:“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昏君一年前就被你们杀了,尸骨早已焚化成灰,如今的皇帝却是万万杀不得的。”映雪更为不解,天赐却无暇解释了。为程万里解开穴道,料想不出片刻必能醒转,回到帐内,脱去龙袍金冠,换上一身便装,拉上映雪就走。
他二人轻功之高,普天下除了孙老头只怕再无人胜得过,当此夜深人静之时,正好尽情施展,身化流光,迅捷如飞。大营内外巡哨的官兵只觉眼前一花,尚未看清是何物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自然想不到这鬼魅般的人影会是万乘之尊的皇帝陛下。
二十里路转瞬即至。一弯斜月,点点疏星之下,座落着一个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孙老头一行便借宿在村头的一出农舍中,低矮的土墙围成一个小院落,两三间茅屋透出昏黄的灯火。在映雪想来,夫妻师徒久别重逢,应该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兴冲冲跑进屋中,欣喜地叫道:“师父,您看我把谁带来了!”
天赐立在门外不敢入内,只听房中桌子拍得嘭嘭响,传出孙老头尖锐的声音:“是那混小子来了吗?他还有脸见我?快让他滚进来,我老人家要打断他的狗腿。”打断狗腿这句口头禅天赐许久没有听过了,孙老头语气虽然严厉,听来却分外亲切。天赐硬着头皮进到房中,跪倒叩首道:“徒儿拜见师父。”偷偷抬头一观,就见孙老头脸色铁青,小眼睛几欲喷火。此老平日里嬉笑怒骂,没半分正经,虽偶尔发发脾气,却从未如今日这般严重,可见是愤怒之极。
见到徒儿,孙老头怒火更盛,拍着桌子喝道:“混小子,你把我老人家的脸丢尽了,把你祖宗八代的脸也丢尽了。那无道昏君是什么东西?是你的杀父仇人。你数典忘祖,卖身求荣,好生无耻!我没你这个徒弟,李大人也没你这个不争气的儿子。”
映雪不明其中缘故,被孙老头的雷霆怒火吓坏了。丈夫受责,她不能不代为辩解,说道:“师父,大哥说皇帝一年前就被兰姐姐杀死了,现在的皇帝……。大哥,你还不快向师父解释。”孙老天怒道:“解释个屁!兰儿讲的还不够清楚吗?这小子自甘下贱,乔装改扮,代那皇帝挡灾,一年前你们杀的十有八九是一个替身,这小子便是第二个替身。”
映雪急道:“不是的,不是的。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孙老头叫道:“不说就是默认了。这小子连祖宗都忘了,还有什么坏事做不出,他的话你也相信?我老人家传他武功,是要他斩奸除恶,为父报仇,可不是要他胡作非为,求取功名富贵。说不得今天只好连本代利一并收回。”这老头越说越怒,终于忍不住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双掌如刀,切向天赐两肩琵琶骨。天赐不闪不避,映雪惊呼声中,两掌实实击中。
映雪心中一凉,背过脸去,不忍再看。片刻静寂之后,映雪忐忑地转脸一看,大放宽心。只见天赐依然跪在地上,完好无损。孙老头却盯着双掌发怔,脸上的怒色似乎消失了。方才的变故映雪没有看到,是孙老头手下留情,还是天赐抗住了这一击,她懒得去想,只要丈夫无恙就万事大吉。
只听孙老头道:“好小子,有两下子。你武功练成了,翅膀长硬了,便向师父动手动脚,好大的胆子!”天赐赔笑道:“师父明鉴,徒儿可是即没动手也没动脚,乖乖承受了您老两掌。”孙老头怒道:“放屁放屁!你没有动手动脚,却比动手动脚更加可恶,成心让我老人家难堪。他奶奶的,你这贼小子究竟练了什么功夫,即不是酒肉和尚的无相神功,也不是老婆子的玄天真气,邪门之极。我老人家再试你一掌,如果抗得住就饶了你。”这老头也是一时下不了台,出手没有分寸,一掌径向天赐头顶打去。
头顶是全身最薄弱之处,内力难以运使,无法抵御外力,一旦击中,大事休矣!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