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喊出来时,早看不见人了。于是我怒视老道。
“贫道复姓司马,道号赤真,璎珞姑娘与我院里道人同食不同桌就可以了。”他不紧不慢地说。
“你们到底是干嘛的?”这是赤裸裸的绑架!我起身就往门外去。
“院门已锁,姑娘还是安心等明殇先生吧。”他说。
我站住,说:“我需要一些解释。”
老道还是不紧不慢:“这是明殇先生的事。”
“如果我硬要走,你们想怎么样?”我想起我的包。
“姑娘的手机已经在明殇先生那里,你要硬走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是你即便走了,明殇先生也会让你再回来,周而复始,不也无趣?”
他们怎么老是洞穿我想法?
“你们这到底是唱哪出?我有家有父母,不让我走,我的亲人朋友都会知道,你们也脱不了干系!”我干脆又回原位坐下来。
他想了想,仍然说:“这是明殇先生的事。对不住。”
我看了他一分钟。然后说:“好,我等他回来,弄个明白。”
赤真道人温和地一笑,无声地走了出去。
可谁晓得,明殇两天后才回来。
第一卷 镜之卷 第四章 软禁
我窝在道观里都快疯了。如果不是我爹妈在忙他们的事,估计也会疯了。广良和田美找过我吗?他们怎么才能想到,我居然在家门口被绑票还被软禁了,而且这绑匪,他不要赎金,要的是人呢?我经常在周围没人时候从每一条缝隙观察,然后试图破门而逃,或者寻隙而逃,但每次都在紧要关头听见赤真老道这个家伙的咳嗽声。待我恶狠狠地寻他时,他又故意若无其事地从我身后走开。
另一件新发现的事情就是,这几个道士居然还经常切磋武术。我对此是外行,但是也能大概看出来,这玩意可是实战版的硬活。真的没有想到,平日里看起来蔫乎乎懒洋洋守着各殿的清瘦道士,突然一下变成了目光锐利,身手矫健的武者。如果不是我如今在此,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想田美应该也不知道,因为他们只是在清晨和夜晚切磋,之后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带几分慵懒的模样。
第三天晚上,我再次见到明殇的时候,他有点憔悴。意外的是,他穿的是衬衫外套,还有皮鞋。面色疲惫,两腮轮廓分明,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充满忧郁而不是单纯的淡漠。头发依然是束的,可他手边又放着一顶帽子。他在那里看着我,目光仍是专注镇定,语气冷淡,见了我怒发冲冠的样子,也很不以为然。不过一坐下来,倒是主动开口对我说:“我去了外地,刚回来。”
“我知道。”我立刻说。
他喝水,瞟了我一眼,说:“我去了淮阴侯墓。”
“什么墓?”我转不过弯。
他放下水,认真地重复:“淮阴侯墓。就是,韩信墓。”
“哦。”我疑惑但是无从开口。
“他的墓被人毁了。”他言语竟然充满苦涩。
“你祖先?”我不解地问。
他看着我,失笑地摇摇头。
我说:“看不出你还是文物爱好者。”
他第一次把俩嘴角同时牵起——微笑,无声地微笑,说:“不,我只是去悼念。他是壮士,我敬重壮士,而且……他太重要了。”
“再重要也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想起了我的处境,“你看,既然你知道我知道得这么清楚,那你肯定也知道我没有什么特别,我看出来你做的事情大约和这世上的许多人都不一样,可是你也晓得我自己的生活都焦头烂额,肯定做不来你想要我做的事情。我要求你放我走,否则后果你要承担。”
“我会承担。”他收起笑容,“但是你不能走,望月还有四天就要到了,我要带你回家。”
“原来道观不是你家,可是你的家跟我没有关系,这不是封建时代,即便是,也不由你强取豪夺。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抬起下巴说。
他慢慢闭上眼睛,说:“璎珞。除了你说的最后这句话,我现在也没什么可对你说的了。”
我觉得有一股火从胸口直顶脑门,快炸开了。我说:“那我要一个解释!”
他仍然不睁眼,轻轻地说:“我现在不想解释。”
我气得忍不住发抖,四下一看,然后说:“好啊,既然你非要这样,与其不明就里让你绑架,去配合你的荒唐,不知道要死要活,我还不如当下了断的好!反正我不如意也不是一两天了,不为双亲,我也早就无可留恋,你真以为我是怕你吗,我怕你什么?!”说完我照着厚木门扇就猛冲过去。
上一秒他还端坐着闭着双眼,可下一秒,他就已经拉我在怀里,单手捏着我的下巴,逼我抬脸相对。我还在愤怒。从我跟郑敏浩分手以后,一年里跟男人的最近距离是挤公共汽车,尴尬的前胸贴后背。而眼前的男人身上有危险的清冽气息,却又如同私存许久的某段回忆,带有一种被谁深深珍爱过的味道。这难以形容和琢磨的微妙感觉又令我一瞬失神。他看着我,睫毛微垂,眼里光芒疏淡,却令我发现似有若无的疼痛流淌。
“我以为那签不会有人抽到。如果万一……我只是想找一个不多事的女人。”他轻轻说。
“我让你失望了,我多事得很,所以放了我。”我说。
他缓缓摇摇头,说:“来不及了。我已经没时间了。我不想同你玩擒纵把戏,你若肯配合我,一切都会过去,我保证。”
“我也有父母,他们也会伤心。”我说,“我不想再令他们伤心了。”
“所以你的男人最终娶了别人,我知道。”他不合时宜地接口道。
我脸色一寒。
他仍然目不转睛看我:“我说了,若你肯配合,一切都会过去,你父母断无半点伤害,你不仅可回家,还将发现什么都没有变。我保证做到。”
“……我没别的选择,不是吗。”我合上眼睛。
半晌,感到他慢慢松开了我。
“我们都没有。”他说。
我剩下的日子,仍旧素食布衣,出不了院门。院外偶尔来人,我也是接触不到的。想来一天之内,来道观的人确实也不多。再想想佛寺胜景,天上地下。我有时听明殇弹琴,弦指揉搓,渗入香灰余味,后来竟然也习惯了,觉得仿佛我一直就是这么生活的。这是一个半与世隔绝的地方,而我并不讨厌它。我只是想,老爸老妈会不会突然发现我最近没音信了?明殇说的那么肯定,而他偏偏又长了一张让人容易信任的脸,即使总是拽拽地冷着,也每每让我到临头失却了继续追问的意愿。莫过说,是我太喜欢这状态,像是躲避进了一个没有人知道的角落,享受一刻安宁。没有善良而令我如鲠在喉的新娘广良,没有志得意满的郑敏浩,更没有表意模糊暧昧的米夏。也许我就是因为知道这安宁只有一刻而在拼命享受,同时因为知道这一刻是不该有的而内心郁闷。
每夜明殇读书,到很晚很晚,灯都不灭。赤真老道说,明殇先生的房间嘛,全都是书。他告诉我,明殇大部分时间其实是在外面的。我觉得他似乎没有工作,可是他并不拮据。
第一卷 镜之卷 第五章 解释
晚上,我吃了小道士枫间送来的饭食。他们每天一般都是两顿,明殇睡得晚,会傍晚提早预备了干粮。我的晚餐是单做的,由枫间每天端来。一来二去,倒也熟识了。枫间今年十四,去年刚从更偏僻的小道观过来,仿佛也只有那些偏僻寺院和道观才有这些孩子,他们往往家境败落,或者流亡,被佛道人收留。他有一张清秀面孔,熟识以后也很爱讲话,常常问我外面的趣事。
枫间走后,我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看着暗蓝天空上接近纯圆的月亮。
“凸月了。”一个声音在旁边冷不丁说。
我回头看见明殇也站在台阶上。他披土黄色衫,仰头看月。许久,他也低下头来看着我,满脸掩不住倦色。
我说:“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怎么明殇先生也睡不着,好兴致来看月亮?”
他似笑非笑,伸手递过来一沓纸:“你在后天之前把这个看熟。我写了一整天,大概够你平时用了。”
我接过来,发现这是一个装订起来的手写本。我走进我的房门,借着灯光,只见这本子上内容写得密密麻麻,都是繁体字不说,也没有什么标题。我皱眉:“你打算出版,倒是好主意,这些古代风俗细致入微。”
“现在我要告诉你三件事情,因为你现在已经足够平静。”他说着,也走进房门,还回手把门关上了。
“伪古人不讲男女授受不亲,男子不可入闺房么?”我讽刺道。
他毫不理会,径自在外间的旧木椅子上坐下,从怀里掏出一面金属盘。这盘子像是铜制,直径二十多公分,厚度一两公分,上面镂刻花纹,质朴古旧,看不出什么端倪。我在他不远处坐下,等待答案。
他把这盘亮给我看了,然后小心放在桌上。抿了抿嘴唇,他抬头看着我,说:“这第一件事,就是,这一面镜,原本叫做透光魔镜,因为美丽而总被作为饰品,也有许多仿制。但是它真正的用途,是往返人世。”
我静静看了他十秒,然后开口:“你不仅对文物感兴趣,还对奇幻也感兴趣?哦,或者说这‘镜子’也属于文物范畴,据我所知,透光魔镜是汉代工艺?”
他说:“我很高兴你对历史文化略通一二。但是我也希望你知道,我是来告诉你,而不是向你解释的。后天晚上,我会用事实向你解释,现在你只要听并且记住就好了。”
我不予回答。
他接着说:“这第二件事,就是,我的名字并不是明殇,明殇是我的自号。我的名字,叫做朱由枨,字文禾。我来自的时间地域,是崇祯七年的京师。”
我怔怔地看着他,问:“那朱由检又是你什么人呢?”
“我是他的兄长。”他静静说。
“谎言。他们兄弟七人,并没有哪个叫这个名字。”我立即指出。
他又不慌不忙地说:“还是那句话,我是来告诉你,而不是来跟你解释的。这第三件事……你知道了第一件和第二件,也许就能猜到了。”
我略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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