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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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記-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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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兄弟!”黄淳耀和黄渊耀皆衣衫褴褛,满面灰尘血迹。迎上来喊道。

文禾松开了我的手,上前拜道:“救兵不应,北门失守。文殇愧对二位兄长!”

“有你出策得来火铳,已然是帮了大忙。我两人自该代表全城百姓谢你。何来愧疚!”黄淳耀上前扶起他。

黄渊耀却看着我道:“弟妹为何在此?不随我嫂嫂去暗窖了么?”

文禾道:“来不及了。永净师父,”他转向老僧。“求将内子藏于寺中!”

那永净回道:“可以,我院内地窖里已有几位伤者,女施主可以藏身。”

“如此甚好!多谢师父!”他转身又对黄淳耀道,“义师仍在交战,不知东门如何?”

“东门已然沦陷了,侯峒曾已投自家叶池,我方才听说地。”我说。

文禾直直地盯着我,他嘴唇上的血色似乎也在变淡。

黄淳耀道:“如今四门全被克,但西门已被我等用砖石堵上,北门也堵住了,清兵自南门入,我们去南门。”

“事不宜迟。我已令北门剩余兵力往南,现今需速速前去。”文禾抬腿便走,黄淳耀紧随。黄渊耀走了一步又回身对我道:“弟妹,我家人可都去了暗窖?”

“是,沈大嫂是最后一个去的。”我回答。“那就好。”他说,“请弟妹保重,我们便去了。”

我看着他们三个消失在院门处,觉得自己的心掏空了一般。我在心里不断质疑守城的所作所为:我们是不是本来可以做得更好?我们没理由不做得更好地,怎么会在有了准备后仍是三日被攻破呢?到底是哪里不得要领?我纠结于眼前的形势,看着南门方向冲天的烟尘发怔。永净师父却在我身后轻声说:“请女施主随老衲往地窖。”

说是寺院地窖,却根本不在寺院范围内,怕是旁边破烂屋舍的原主人所有,被这小寺废物利用了。地窖临街挨着墙,入口十分隐蔽,还堆着腐朽的木料和垃圾,不只是原来就有的还是他们刻意放上的。永净拉开地窖的门板,让我进去。地窖里十分昏暗,空气浑浊难闻。我摸索着下了木梯,慢慢适应了里面的光线时,永净把门板从外面关上了。

这地窖不过二十来平,地上堆着稻草和两只麻袋,贴墙一个石墩,上面戳着一支蜡烛,烛光正被刚才开门板所放进地风吹得左摇右摆。周围零散坐着躺着六个人。三个男子瘫在稻草上直哼哼,三个女人就着烛火在给他们上药。

“我来帮……”我刚开口便被一个女子迅速捂住嘴,她在我耳边低语道:“不可高声!这地窖临街的!”

我赶紧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她方才放开我道:“我叫赵雪。”

“在下宋璎珞。”我说,“我可以做什么?”

她把一条绷带塞我手中,指指身边腿上一个血呼啦大口子的男人:“包上。”

我待她把药粉尽数撒在男人伤口上之后,用绷带将那条腿缠上。男人伸手拽了一团稻草塞进嘴里,用来抑制自己地呻吟。

这时,地窖顶上如闷雷轰响,又像下冰雹,砰砰腾腾地震了起来。外面惊叫哀号声陡然四起。

赵雪攀上木梯,在门板与地面接合之处往外窥视。地表的土末正随着震动从那缝隙纷纷落入窖中。赵雪过了不久下来,脸上表情阴郁,伸手指指头顶。大家瞬间明白了她地意思:清军入城了!

“赵雪,他不行了!”角落里地女子用气音低低叫道。

赵雪快走过去,我跟着走去一看,那男人是伤在腹部,绷带已然尽数湿烂,血也已经染透了他身下的稻草堆。我伸手摸他颈部,发现那脉动正逐渐变弱,几近消失。赵雪将手指放在他鼻下一刻,道:“没出气了。”

男人大睁着眼睛,似乎听见了赵雪地断言,又似乎不敢相信似的。但几分钟之后,他的瞳孔终于开始涣散,失去了焦点。赵雪默然地抬手抚合他眼睑,对那女子道:“梅云,把剩余绷带给柳芽。”那被唤梅云的女子含着眼泪点点头。赵雪又转向我:“宋姑娘,你去木梯上守着,注意看周围情形。”

我应了便去,她却又拉住我,凑过来道:“切记,无论你看到何事,不可作声!如若不能,趁早将衣襟咬在嘴里。”

我点点头,便攀上木梯。赵雪转身往柳芽看护的男人身旁去:“柳芽,拿蜡烛烘剪刀,我们给他取箭头。”

我将目光转向了门板的缝隙,发现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这门板正在一屋檐下,不着雨水淋漓,在腐朽木料与垃圾掩盖下刚可看到半条街。我的眼睛又花了数秒来适应外面的日光,就在我看清这街上混乱情景的同时,按照赵雪方才所说的,我将袄袍肮脏的衣襟抓起咬在了牙齿之间。因为我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乃是人间炼狱。

第三卷 殇之卷 第十七章 屠城

那远处钢灰色的乌云低低地压在破碎的屋檐和残断城楼上,正反衬着地上和着洼地雨水泥水四面流淌的殷红鲜血。而整座城池的上空,仿佛都弥漫游移着一种戾气:阴暗、诡谲而森重。那种生命游离的奇异恐怖笼罩着我们四周,迷蒙不清的空气中有说不出来的压抑。城墙破处仍烟火冲天,滚滚而上。远处的哀号依旧隐隐撕扯着人心,而我们所处的位置,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这地上自街口过来已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首,离门板不过四五尺外就窝着一个男子的尸体,他断了喉咙,少了一只脚,血自全身往墙底沟渠流去。我想躲避这腥味令人作呕的刺激,却无法以口代鼻呼吸,只紧紧、紧紧咬着这衣襟,看着正走过来的清兵几人一伙抓着逃散的人索要钱财。交出了钱财的人便放行,但走不多远又遇见清兵,再拿不出钱来,便得数刀砍刺相加。尚有按住男人来剃头的,男人呼号着惊恐奔逃,那清兵自后一刀削下他腿脚,他立刻跌倒地上,撕心裂肺地叫着,拖着一道汩汩血流还往前爬。清兵几步撵上在他背上大力补刀,直到他再无声音。

这帮劫财剃头的清兵正卷了钱财往街口去,却碰见另一行十几个清兵挟了五个女子往这边来。他们见状,立刻嘻嘻哈哈互相咕哝几句,开始卸下身上甲胄。待到人走近了,一个个上前去在面无血色的女子们脸上身上乱摸一气,等不及的抓起一年轻女子丢到身旁瓦砾堆上便几下撕开她衣衫,拉开她大腿,硬行奸淫。女子叫得歇斯底里。两手在那清兵脸上抓挠。另两个清兵吼了一句便左右抓得她手,各拽她脚踝大张。那年轻的女子疼痛哀号,尖声直刺人毛孔。号到嗓子沙哑,终是用尽力气大喊了一声:“娘…………”便没了声音。其他人也不甘身为看客。各自拽过另外四个女子行事。只听得男人的张狂笑声混着女子哭喊地尖音久久回荡在街巷里,这一片废墟分外显得腥气冲天。

我听得这声音,觉得浑身登时失了温度,腿弯一软,赶紧扶住木梯。赵雪过来摸摸我的冰凉的手。无言地看着我。她们都听着此刻外面传来地喊叫,脸上白得发青,眼里溢满愤怒。那叫柳芽的女子看来岁数刚过及笄,抓了身旁男子地刀站起来,拉着赵雪的袖子,张口却只发出啊啊的声音。赵雪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嘴。她的一双大眼睛望着赵雪,泪涌出眶外。。。“不行,柳芽,”赵雪轻声道。“我们救不了她们……五月时,我在扬州已经历过一次惨事,我不要那种事发生在你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地声音远了,没了。我大口呼吸。然后扶着木梯起身。再度向外望去。天色开始暗了,街上一个活人也没有。那原本被反复折磨的几个女子,都各自像破棉絮一样赤身裸体被扔在瓦砾堆、沟渠边和屋舍门前石阶上。我心里希望她们还活着,但那可能实在是太渺茫了。与之前的呼号回荡不同,此刻这条街是如此寂静,就仿佛并不在凡间,而是黄泉路上的一段而已。

我帮赵雪和柳芽把活着的两个伤员挪到一起躺着,把那具男子尸首搬到另一边角落,这样就腾出两堆稻草,虽然溽了鲜血,腥臭难闻,但总好过冰冷泥地。梅云打开一个麻袋,掏出几个烧饼,递给我们,然后又拿了水壶,先递给男人。我们围着摇曳烛火,艰难啃着冷硬的饼子,直到柳芽开始低声抽泣。赵雪放下烧饼把她搂进怀里,道:“别怕,姐在这,柳芽。咱们一定能过了这关,就像我们逃出扬州一样,姐命硬,死不了,定会保护柳芽……”

那躺在一旁的男人皆是恨恨叹气。我从梅云手里接过水壶,灌了几口。这时,我们忽然听到门板上一长三短四声叩响。

“是永净师父!”梅云低呼道,起身攀上木梯,刚要自缝隙里看,门板便被拉开了。

外面夜色深沉,两个人前后走下木梯。借着微弱烛光,只见那前头双手合十的乃是僧人永净,而后头刚关好门板,正朝着窖内环顾的,却是文禾。他见我站在一旁,脸上地紧张猛地一松,两步过来道:“珞

我只一眼看见他胸口的血迹晕染。抬手解开他衣带,拉开前襟,果然看见中衣上也是有内而外渗出的黑红。我问赵雪道:“还有金创药么?”

“有!”她取了药瓶给我。

我拉文禾到稻草堆旁:“躺下!”

他看着我,却很难得极其顺从地躺了下去。我拉开他中衣,拆掉脏污地旧绷带,把药粉仔细撒在他已然破裂模糊的伤口上。

在我给他上药包扎地时候,赵雪正同永净说话。“我虽觉此地不宜久留,却不知该让你们去哪里。”永净说,“清兵屠杀整日,如今仍在城中洗掠,四门封堵,不得出入,你们可还有什么去处?”

“我与妹子本就是逃难路上认识地,哪里在嘉定有什么去处。如若不是我妹子前些时日生了病不能赶路,我们也不会等封城出不去了。现如今,也只好继续待在这地窖之中,听天由命。”赵雪看看柳芽,说道。

“我家就在城中,父亲也战死了,无处可去。”梅云在一旁道,“三个伤者还剩下两个,有一个已经去了。”

“哦……阿弥陀佛,为保家园守气节,其死而有名。”永净走到尸首身旁,开始绕着他轻声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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