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哼”了一声,说:“我不信我能被点为状元。实话虽然他也爱听,可是面子毕竟是当着那么多人掉了。而且我的主意肯定让不少大臣心生恐惧,他们也会想法阻止的。我不在乎名次,所以我敢说,更重要的是,我必须说。”
“这是作为未来臣子,还是作为兄长的责任呢?”我给他续上茶水。
“这是作为大明之人的责任。”他看着茶杯,“璎珞,别让我再说第三遍,以后说话要注意。”
“我晓得。但是你要让我清楚,你的身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然我可保证不了哪天嘴巴着了风。”我说。
“我会告诉你一切的,而现在,你该跟我去参加家宴,面见父亲了。”他又将我打量一遍。
“做什么?”被他看的有点发毛,我问。
“父亲若问你年纪,你便回答二十。问你家世,你便说父亲也是为官的。”他说。
“搞什么!我今年都二十三了,而且我爸也不是当官的,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抗议,“你就是要这么应付你爹爹大人的哦?”
他看着我,似笑非笑:“其实你看起来确实就只有二十,这么说肯定不会穿帮的,我不想跟他解释为何我找的女子不是妙龄,这边女孩儿十几岁就大都嫁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老爷子多少讲一个门当户对,不离谱就是了,他不会问你很多问题的,他知道你是另一个时代的人,问多了让席上人听到也不好。”
嗯,那么这就是历史河流中第四个知道透光魔镜奥妙的人了。韩信,文禾,文震孟,我……还少三个。如今世上,还缺一人。
“走吧,宋姑娘,你只要少说话,由我来替你挡驾就万事大吉。”他站起身,“记住,再口不择言乱说,我可是真会翻脸的,君子无戏言。”
第一卷 镜之卷 第十章 家宴
我随文禾到了中厅,见几个小厮和婢女正在忙碌摆弄桌椅。偏厅里堂上坐着两位男子。主位上那位纶发美髯,年过半百,锦袍布靴,精神矍铄而目光如炬。旁边那位不足半百,脸膛偏红黑,笑容可掬,着直綴,布鞋,看到我们到来,伸手招呼:“贤侄与准侄媳来了。”
文禾迎上去两拜,行礼:“徐叔父,侄儿有礼了。”
我也上去行了礼,抬眼看到二人注视着我,目光复杂。文父震孟仔细而礼貌地打量我,并无任何情绪流露。
二人吩咐我们就座,婢女上了茶水。
“叔父可是刚从某处山水而来?”文禾居然笑得十分自然。以至于我以为我眼睛花了。
徐叔父朗朗一笑,回答:“去年恒山一归,几乎未曾远游,家事有用,也不敢怠慢啊。文起兄早在信中说起贤侄好事将定,徐某当然不能缺席,便动身来京师了。”
文禾说:“侄儿不孝,拖延许久,前几日才得定下亲事,让父亲和叔父多有担忧操劳。”
徐叔父又是一笑:“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了,我原本想即便不能参加贤侄婚礼,也得见文起兄和各位挚友,不枉此行。没想到今日来听说刚好贤侄亲事定下了,又正参加殿试,可喜可贺。——这位便是宋姑娘了,来我大明,可还习惯么?”
什么!他居然也知道我是穿来的?这就是这世上的第四人……我赶紧起身:“习惯的,多谢徐叔父。您远道而来,璎珞原该迎接的,是璎珞的失礼了。”
徐叔父看了一眼文震孟,文不说话。徐叔父于是乐得继续对我说:“没想到你还立刻入情入境了,难得难得,贤侄——”他转向文禾,“果真好事多磨啊。宋姑娘的确——”
“咳,咳……”文父轻咳两声,“振之,这两个孩子的海外事情,稍后再仔细说何如?”
振之?徐振之?!我惊呆了。哇塞,这就是名贯今古东西的徐宏祖徐霞客么?我几乎忘记了,明朝如今除了正四处灾害起义不绝外加后金战事节节败退等等这些令满国风雨如晦的事情之外,还有一大批墨客文人,秦淮佳丽,科技新知以及徐霞客这样的大旅行家呢!
徐宏祖立刻领会了文震孟的意思,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了话题:“是了,宋姑娘的确知书达理,我这贤侄偶尔爱钻牛角尖,你可要多多开导他呀。”
他?他会钻牛角尖?他钻进去出不来才好呢,最好永远别出来烦我。我笑着答道:“文大公子学识渊博,处事很有分寸,为人又谦和有礼,乃是璎珞三生有幸。小女子只尽到为妻本分,少令大公子为我麻烦就已是怕力不能及了,怎敢对大公子指划?徐叔父高看璎珞了。”
我瞥见文禾一道杀人目光。他含笑脸对着我,却说给二老听:“父亲,叔父,珞儿十分乖巧懂事,善良贤德又温柔可人,孩儿何德何能将娶她为妻。请二位放心,我自会‘好好’待她的。”
我故意装羞低下头,其实在咬牙切齿。
文震孟看看我,又看看他,转头跟徐宏祖交换了一下目光。然后他端起茶,看似漫不经心地问我:“璎珞今年年方几许?”
我抬头,回答说:“璎珞今年二十岁了。”
他喝口茶,看看我,点点头:“父母还安好吗,祖上是何家业?”
我背书似的回答:“双亲都安好,父亲也是朝中为官,只我一个女儿。”
他又点点头:“你父母可见过我儿沧符,亲自应许了么?”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文禾便抢答了:“回父亲,孩儿是上门去提亲的,二老也都应允了,只是不便前来,那里风俗将来也可去娘家补席的,请父亲放心。”
我心里哼,这个家伙真是脸不红心不跳,撒起谎来一套一套的。我真把他领回家去,看在小脸儿养眼的份上也许二老一轮通过,但是这脾气秉性,估计二轮一定出局。还应允呢,切!
但是文震孟大人可是十分信任他儿子,没有什么异议。徐老头则一直盯着我看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时邱总管入了偏厅,欠身送上一个信封道:“老爷,这是姚公来信。大小姐差人捎信说,定了日子回来贺。二公子、三公子也都到了。”
“好,都入席吧。”文震孟接过信。
“女子也可入席么?”我偷偷问文禾。
“在我家不行,但是今日你是最后一次为客,所以可以入席。我们家尊佛法,所以都是素食,以后你还想吃荤,怕是不行了。”他也低声回我。
啊?我就要告别肉食了?今天中午最后一顿,我怎么就只要了小炒肉呢,我好后悔啊……
文震孟的妻子陆氏似乎很早就去世,留下的儿子有两个。这眼前面无表情的编外一个,显然跟中厅那另外两个长得不是一个风格。
我见到了秉、乘二公子。据说他们继承了老爸的品格,高洁耿直。一个在明亡后隐居不事满清,最后投水而死;另一个是复社成员,在明亡的过程中,被杀害。不晓得见天面对这二人的文禾,心里是一个什么滋味。——是了,他在大明日日见到的这些人,他已经知道他们的未来如何。他知道这江山这家园未来如何,亲朋好友未来如何,一草一木未来如何,心里到底会是个什么滋味呢?
我想,也许我很快就会知道了。
入席前照例给一一行礼还礼。入了席我被安排坐在文禾下。这时邱总管悄悄过来对文禾说:“大公子,小的月结完毕,玉牌归位。”伸手就捧过玉来。
文禾不接,淡淡说道:“从哪得的,归位到哪儿。”
邱总管怔了一下,立刻转向我:“宋姑娘,玉牌归位。”
我迟疑了一刻,见文禾不看我,便接过玉牌。邱管事退下了。我低声问他:“干嘛要给我,这可不仅仅是饰品。”
“仅仅是一个饰品,够满足你的安全感么?”他还是不看我。
“……我没那么娇气,你收起来,总找我取牌子,我还嫌麻烦呢。”我把玉牌塞给他,他却在桌下连同我的手和玉牌一起轻轻握住,“等我想好送你什么,再还我吧。”说罢将我手推了出来。
我还想说什么,却看见文父正盯着我们俩。徐宏祖在一边面带笑容也不时看我们。我只好把玉牌暂且收进袖子。
果然满桌素食素酒。然厨子手艺精湛,这素肉竟然让我感觉比荤肉还美味。可惜一桌男人,又是长辈和未来小叔,评判目光好奇目光不时过来,好吃的都没胃口吃了。文禾见我怏怏不悦,便就空夹些我够不到的菜放进我碟中。我抬眼看着他的侧脸。他好像总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会有什么效果,又总是没有动容时刻。不过,他的侧脸,专注于盘中给我挑选菜品的侧脸,实在十分好看。
文老爷子的眼里,似乎也有了异样的光芒,转瞬即逝。
第一卷 镜之卷 第十一章 秘密
席间,文秉和文乘说道还要回江南去,那里事务也有待办。所以文震孟认真考虑婚期是否要抓紧立刻定日子。想来等办了婚事反正也是住在府中,中间准备倒也省了许多繁琐,节省时间人力,提前婚期也不是不可以的。
无论文老爷子说什么,文禾总是回答那一句:“全凭父亲定夺”。真是大大的孝子。
文老爷子最后决定提前婚期,让文大公子后天便迎娶我。他本来大概是想等放榜后几天再娶妻,不慌不忙地双喜临门,可是明日开始读卷,放榜还要再一日后天,再等便又是三四日。不如把婚事一并抓紧办了,虽然时间紧张,却可让忙人们都观礼等榜两不误,吃酒聚会,一并完成,一朝放榜然后各自走路做事,赶着回去的也都归了罢。
家宴结束的时候,已戌时将尽。几个男人酒到半酣,各自去了,睡大觉的睡大觉,侃大山的侃大山。文禾没有去直接找那两个兄弟,而是起身回了文老爷子和徐叔父,先送我回房来。
“我知道你还有很多问题,憋坏了吧?”他站在我的房门口,并不跟进来。
“我就在等这样一个日子,你喝酒喝高兴了,给我竹筒倒豆子。”我说。
他的头向后拗过去,用手捏摩后颈,笑道:“我是有点高兴。但是你别指望我有一天会给你竹筒倒豆子。我每天只回答你三个问题,多了没有。”
“那好,我的——”
“嘘……”他突然竖起食指抵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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