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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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記-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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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京郊曾两旁生满了春草又被战火无情碾压毁坏的土路上,正走着一队有些混乱的辎重部队。这支部队的阵容十分庞大,他们的车马也十分庞大。除了中间有偶尔的断隔,整条长龙不见首尾。在队中能够看到被风吹得有些歪斜地大旗,上面是一个大大的“李”字。他们以奔命的速度前行。无奈负担过重,速度无法提升。人和牲畜都有些气喘,队形也与整齐毫不沾边。

文禾地精锐骑兵就默然站在远处的高岗上。注视着这一队辎重。骑兵地领头参将对面前的情况有些迷惑:从未听说京师会有这么大一批物资要运出,而且。这些兵士的打扮显然不是明军,而是流寇部队,那一面“李”旗,更是揭示了部队的所属。然而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沉默着保持了作为军人的绝对地服从。文禾在派出探子查明了这支队伍下一处隔断的地方之后。发出了进攻的命令。

战役进行了半个时辰。明军速战速决地杀掉了近五千辎重护送部队军士,将辎重拿下。在其他部的农民军得到消息,安排好人手奔来支援之前,文禾的部队已经带着五十辆辎重车回到了返宣府的路途上。农民军抵达的时候,看到的大概只有一片狼藉和天高野阔。

时间回到大明崇祯八年的三月底,疲劳地奔回了宣府地八千兵马卸下了甲胄。已经集结的工匠打开那些辎重车点算时,都惊呆了。那些封存的车厢之内,储满地都是中间带有大孔的足银银板。这些银板没有主人,不知来路。工匠们所要做地就是把它们铸成银锭,进行流通,换取劳动力和修葺物资。我不知道文禾是如何对他们解释这一切地。也许他什么都没有解释。关于这件事情的传言仍在继续,并且大部分并不利于他。那些亲身经历夺银之战地将士们说不清到底是与那一支部队作战。那些铸银工匠也分辨不出银子的所属。。奇书网。本来因为认为文禾无银可用。会同某些曾经处在类似位置的官员一样与后金通商,这样包括温党在内的派系就可以抓住他的把柄参劾。然而皇帝得到战报后派往宣府的新任官员们如今都在忙着将银子换成物资和劳力,文禾欣欣然带着部分兵马回京了,他们一时哑然。而京师之内,本来认定文禾与失银案有关的大户们就暗地查探,苦于没有证据,这时文禾回京,毫不避嫌,满城之内闻信纷纷扰扰,说法恐怕就更多了。

我常常觉得众口铄金的可怕就在不远的城墙内等着,所以难免要担忧。但文禾两个晚上在军帐里写奏疏,一副毫不关心流言飞语的态度又令我感到无所适从。他若想与皇帝一起面对和执掌逼人形势,就一定要有良好的行为记录和台阶可以上,不是吗?可是他为什么对这些损害他的事情全然不在乎?

我的这个疑问没有得到解答。他除了在晚上抱着我入眠时传递给我身体的温存以外,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生气。我望着他乌云密布的脸,无法忍心继续追问。也许就像从前每一次一样,他在他认为合适的时候,会把一切都告诉我吧。

皇帝的赐宴是绝高的荣耀,文禾在凯旋仪式完成后奉旨先回府与家人照面,午时前再携命妇进宫。一路在城里百姓的夹道欢呼中回到文府,文禾脸上的笑容已然褪尽。

徐宏祖和姚希孟已经在前厅等待。文老爷子领着文禾去跟他们见面。这种场合没我的份,我正好也乏了,便自己回到房里去换衣服,梳洗休息。刚洗好了澡,坐在梳妆台前理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就听得红珊进来说:“夫人的信。”

这会谁会给我写信?我拿过信封,上书几个字:文府媛淑人启。拆开之后,是薄薄一页纸,一行字。我看见那字,一晌有些呆了。想了一想,起身扯了巾子用力擦干头发。红珊见状问:“夫人,你这要出去么?”

“嗯。”我回答她,“我要出去一下,帮我取那身紫色提花袄裙来。”

“可是,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要进宫赴宴了。”她为难地说。

我眼前闪过文禾那一张扑克脸,说:“不要紧,你去拿吧。万一我没回来,告诉文禾我出去了,对陛下说我身体不适。”

“这,这怎么行?”红珊愕然。

也难怪,那是欺君之罪啊。我笑:“你只管传话,有事不会怪你。快去。”

红珊无奈地照做。我换了衣服,把钗环荷包一并佩好了,带上方才的信。抬脚出门。我从偏门出府,叫了脚夫。直奔聊馆。这一间聊馆是酒楼客栈,也就是去年潘云腾来京师应武举的时候所居处。它距离京师徐府和玉拓家的陶府都很近,距离文府却比较远。近半个时辰后我走进聊馆,此时还不是吃饭时候,里面人不多。一楼也跟桃花渡般有个唱曲的台子,但是相形之下小了很多,上头一个姑娘自弹着琵琶唱着幽怨地小曲儿。小二见我来,迎着问:“女客官独自来?请问是要打酒还是吃饭?”

“二楼给我开一个雅座,”我说,“有一位公子来寻宋姑娘的话,带过来。”

“小的记住了,您请楼上走!”小二利索地一扬手。

我上楼,挑起半卷地湘帘入了一个小雅间。里头一张由两瓣半圆的半桌拼起地圆桌。上面一托盘,里头白瓷茶壶茶杯。桌边四张木杌。墙角一页屏风,上描着疏淡山水。我自在杌子上坐了。小二来进了果脯新茶,招呼就出去了。

我斜对着敞开的窗。向外静静望了一刻。啜了口茶,把袖中的信拿出来放在桌面上。小二隔着湘帘探了几回。没有进来。绿茶的清香飘散在斗室之内,糅了窗外丁香的气味,熏人欲醉。

又过了大概一炷香时候,小二腾腾腾跑上来,在帘外道:“客官,您地客人到了。”

“请进。”我道。

湘帘被撩开,一身酱色粗布道袍的男人轻轻走了进来。

湘帘放下,我抬起头看着他。

胡黾勉的明朗笑容如昔,脸上却又多了些清雅气质,让他整个人越发显得不够真实。

“媛淑人久等。”他作揖。

“勤之兄,你要折煞我。”我起身回礼,淡淡应答。

“承蒙夫人还唤我一声勤之,”他微笑,“贫道如今号归真了。”

“那我便称你归真道长,可好?”我请他坐下。

他点点头,隔着桌子入了座。

“去年一别,可说山遥路远。归真道长的行踪我与文禾都不甚清楚。只是将清歌托付给了药圃文宅的荪符应符,他们平日也不是全在药圃住着,不过药圃隔上半月都会写信报平安就是了。清歌目前一切都好,你可以放心。”我拿不准现在该不该说彤戟去长洲接清歌的事情。

“文侍郎与夫人都费心了。贫道归来后曾去过一次长洲,不过我只见了清歌,没有让她看到我。清歌长大了。”他的笑里有一丝苦味,“我一直没能照顾好她。”

“将来会有照顾她的人。”我说,“儿孙自有儿孙福,甥女也是一样。”

“哦?”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夫人难道已经有清歌夫婿人选了?”

“我怎敢替清歌做主。”我说,“不过若是有两情相悦之事,我愿意助一臂之力。”

“这个……”他看着我,沉吟了一会,问,“是不是有人表示什么了?”

“是。这个我必须告诉你,因为他已经动身去接清歌来京师了。我若知道你在这里,或者会先让你二人见面谈谈。”我说。

“那人我认识?是谁?”

“蒋彤戟。”我看着他瞬间惊愕,继而又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竟未发觉。”他又恢复了笑容,“我一直以为他对清歌是长辈之情,我竟未想到此事。不过,彤戟是个好男儿,若是两人有心,我也无甚好说。只是,清歌会愿意吗?”

“我觉得,清歌心中并非没有彤戟。只是此事如何进展,还要看彤戟自己。

我说。

“那好。还望文侍郎与夫人多加担待和费心。贫道实在是有劳二位太多了。”他起身又作揖。

“归真道长不是在武当么?怎么会出现在京师呢?”我问。

“我是代替师父来参加法事地,待一日便回去。正遇到文侍郎凯旋,知道他忙,便与夫人打个招呼,若有幸则与你二人见上一见。未曾想夫人独自来了。”他又坐下,说,“京师日前似乎因为那件事情闹得很厉害,文侍郎怕是为此难免烦心吧。”

“他一点也不烦心,我看。陛下也是。”那两个人观礼台上对视之时,虽然都面带笑容,但眼里都是深沉之色,我只能肯定,那不是烦心,而是比烦心更严重的东西同。这世间,慢慢也就不是贫道所认识的那一个,而贫道,也入不了这世间了。”他地目光投向窗外树木掩映下的一大片房舍屋顶,说道。

“我也有此感。”我低低地说,“并且,我也要走了。”

“夫人要去哪里?”他回过头。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我垂着眼眸,说。

“……若是因一时烦恼,还请三思。文侍郎重情重义之人,大明内外交困之时,于公于私,都不当乱在此处。”他见我抬眼看他,立刻又说,“贫道不该妄言,只表所想,夫人无怪。”

“你说地都对。有时错不在人,而在时候。”我舌下一番苦涩,竟是不知如何回答。我何尝想“乱”在此处呢?

“这时候,有人走错一步,只略绕了些辛苦,而有人走错一步,就毁了千万人。此等重任,确实让人为难。贫道不知夫人究竟为何事,只愿夫人一切思虑周全,其余只有天命尔。”他轻轻道,颇有宽慰之意。

“许久不见,归真道长何不共进馔?”我怕再下去鼻子发酸,于是转开话题。

“时候不早了,贫道还要回去与带来地两个小童一起吃饭,就不能留在此地了。况且,以贫道现在身份,也实在不合宜。也是未曾有合适地方,才约了这么一间酒肆,熟人不多不易麻烦。即便如此,也已经是不敬了。”他笑着起身,“侍郎和夫人中午不是还要赴宴么,所以贫道才与二位约在隅中之时啊。时间所剩不多,贫道就不耽误夫人了。”

“好吧。那便就此作别。预祝归武当全程一路顺风。来日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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