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宾跌断了腿。”黄众山挥个手,示意奴婢们退下,这些家务事还是关起门来说比较好。
“跌断了腿?”李秀枝诧异地睁大眼。
“他们是这么说的。”
“我不相信,这一定是借口。”她又开始来回踱步。
“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了,不过,不管是不是借口,人家要退婚,咱们也没有办法。”黄众山耸了耸肩。
“咱们去官府告他,他们已下聘,表示迎情已经是张家未过门的媳妇,他们怎么可以反悔?”她怒道。
“家丑不可外扬,夫人难不成要弄得城里人尽皆知?”他摇头反对。
“这事还有什么人不知道?咱们前前后后被退了三次婚,在县城里早就众所周知了,这下可好,成亲前一天,新郎倌摔断腿,所以不娶了!这……”她气得扭紧裙襬。“我……我就不相信迎情真的嫁不出去,她的命果真很硬,克父克母也就算了,还连带的克夫……”
“夫人——”黄众山的语气中出现一丝严厉的味道。
“你别凶我,这事又不是我胡说的,是算命的说的。”
“江湖郎中的话妳信他做什么?迷信!”黄众山不以为然地摇头。
“是,你读书人不信这一套,那你倒说给我听听,为什么她出世没多久,你大姊、姊夫就相继死了?如今她长大了,咱们却怎么也没法把她嫁出去?一年内被退了三次婚,每回与人合八字,算命的便说是她命中带煞,克夫克子,人家一听,魂都吓飞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张公子不信邪,硬是要娶迎情,我每天烧香拜佛,就盼着她明天出嫁,却又……却又……”她哭了出声。“我……我到底是招谁惹谁了嘛!家里留着个煞星,怎么也赶不走﹗”
“夫人,”黄众山叹口气,起身拍了拍妻子的肩。“妳为何一定要赶走迎情?
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外甥女,姊姊临终前将她托付给我,我有责任照顾她啊!更何况我从来不觉得她哪里带煞,自从她到咱们家之后,咱们的生意愈来愈好,家里也一切平安。
“当然,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自然的,毕竟迎情今年也十七了,可她也还不到人老珠黄的年纪,再说以迎情的姿色,要嫁人还嫌没对象吗?”他对外甥女可是很有信心的。
李秀枝瞪他一眼。“你……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我是不懂妳为什么急着要迎情嫁出去?她也没碍着咱们什么,一个人在别院里念书自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算她一辈子嫁不出去,我这个做舅舅的也会养她的。”
“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我的心眼小,容不下她。”李秀枝推开丈夫,一脸怒气。
“若我真容不下她,会让她在这家里待了十七年吗?若我心眼小,又岂会让她好过?虽然我与她不亲,可你扪心自问,我刻薄过她了吗?虐待她了吗?我甚至拨了一名婢女伺候她,我也从来没要她做过半点事,你……”她掉下泪来。“你休想这样责难我,数落我的不是。”她频频拭泪。
他大叹口气。“冤枉呀!夫人,我哪有责怪妳?我只是不懂妳到底在想什么,想同妳说个明白罢了,前几次迎情遭人退婚时,妳的反应也没这么激烈,为什么这回这样疾言厉色?”
李秀枝瞄了丈夫一眼,吸吸鼻子道:“我还不是为了咱们亮儿。”她推开丈夫,走回床榻坐下。
“亮儿?这和亮儿有何关系?”他大感不解。
“当然有关。”她拿出袖帕,抹去脸上未干的泪痕。“我把丑话先说在前头,不管你有多疼爱迎情,我是万万不可能让咱们儿子娶她的。”
黄众山睁大眼。“妳在说什么?亮儿和迎情?”他蓦地笑出声。“夫人,妳……妳想太多了,他们两人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她冷哼一声。“亮儿今年十八,也到了成亲的岁数,他俩自小一块儿长大——”
“夫人——”黄众山笑着打断她的话。“他们两人的感情是不错,可依我看只是兄妹之情罢了,夫人想太多了。”
“我也希望是我多想,可上个月我亲耳听到亮儿对迎情提及婚事,这还有假吗?”她坐不住地又起身来回踱步。
“这……”黄众山因她的话而错愕,只能迸出一句,“这怎么可能?”他还是难以相信。
“你是怀疑我在胡说吗?”李秀枝怒道。
“我没这个意思,夫人。”他连忙澄清。“只是……若亮儿真的喜欢迎情,他为什么从没跟咱们提过?而且,对于有人到府里下聘要娶迎情一事,他也从没表示过任何意见,这不是很奇怪吗?”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前三件婚事都是匆匆作罢,而且正巧都碰上亮兄出门经商,待他回来时,婚事都已取消,还有什么好提的。”
黄众山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所以,夫人这回又趁亮兄出外经商时替迎情许下张府这门亲事。”
难怪他觉得这个月来,妻子对于婚事似乎热心过了头,他曾反对如此匆忙的办婚礼,但妻子不顾他的反对,只道是夜长梦多,原来是这个意思,如今他总算明白了。
“再一个月亮儿就要回来了,我……”她着急地来回踱步。“怎么办?我就不信她的命这么硬,怎么都嫁不出去﹗”
“夫人何必这样,亲上加亲不也是喜事——”
“我绝不答应!”她厉声驳斥。“这样一个不祥的女人怎么能嫁给咱们儿子,万一她克死亮儿——”
“夫人,”黄众山打断她的话。“妳……妳怎么又说这些,不是告诉妳那是迷信吗?”他皱眉。
她怒目而视。“是,我就是迷信,可我宁可信其有!不管你怎么说,我绝不会答应亮儿娶她,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可是我的命根子,我……我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话毕,她的眼眶又红了。
黄众山长叹出声,真是……有理说不清。
“这件事不许你插手。”她语气坚决。“我这就去找张府理论,他们怎能在这节骨眼上悔婚,咱们的颜面要往哪儿搁?”她说着就一脸怒气的往房门口走去。
“夫人——”黄众山唤了一声,随即叹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来,妻子是不达目的绝不干休,这事……该怎么办才好呢﹖
“表姊、表姊——”
柳迎情听见这大声的叫喊后,不自觉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往门口望去,看见表妹黄意婕自外面冲过来。
“意婕小姐怎么了?跑这么快,出什么事了吗﹖”柳迎情的奴婢冬梅放下手上的绣布,自椅上起身迎接。
意婕气喘吁吁地转向一旁正在刺绣的迎情大声道:“表姊,妳别绣了,人家来退婚了。”
柳迎情闻言愣住了,手一顿,绣针扎上她的手指,她眉心一皱,低头瞧见一滴血珠凝结在指尖。
“退婚?”
冬梅尖叫出声,眸子瞪大,一脸无法置信。“可是……可是明天……明天就要成亲了。”
“这还用妳说。”意婕朝她皱皱鼻子。“所以,我才这样十万火急的跑来。”
“但是……为什么?”冬梅不解的追问。
“听说张公子摔断了腿。”意婕快步走到迎情面前,急道:“表姊,妳倒是说句话呀!”她至今一语未发,真是急死人了。
迎情眉心轻蹙。“张公子可有事?”
“他没事,不就是摔断腿嘛!”意婕不在乎的耸耸肩。
“怎么会摔断腿呢?”冬梅递了一杯茶给她,让她喘口气,慢慢说。
“我也不清楚,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要退婚。”意婕大摇其头。“还亏他曾信誓旦旦地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他不信子虚乌有之事,结果不过才断了一条腿,就夹着尾巴逃走,算什么英雄好汉﹖”
迎情让她义愤、脸红脖子粗的模样给逗笑了。“这和英雄好汉似乎扯不上关系。”她一边说话,一边仍继续绣着帐幔。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如今在我眼里只算个懦夫。”她见迎情心平气和地继续刺绣,跺了跺脚道:“妳怎么还有心情弄这劳什子东西?”她拉开她的手。
迎情笑着摇头。“姑娘家说话怎么这样粗鲁,什么“劳什子”?学这不正经的粗话!”
“我本来就是这副德行,学不来什么姑娘家的规矩。”她将迎情拉起来。“走,咱们去张府说理去。”
迎情摇摇头。“有啥好说的?反正……我对这事也习惯了,至少……他们今日退了婚,总比明儿个才反悔,留我一个人在婚礼上好,到时……才真要呕气呢!”
她轻叹一口气。
“妳……”意婕气得频频跺脚。“妳就是这样没脾气,人家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妳还在那儿替别人说话,妳知不知道这事一旦传出去,妳这辈子真的别想嫁人了……”
迎情笑出声,打断她的话语。“瞧妳激动的,倒像是今儿个被人退婚的是妳,嫁不出去的人也是妳。”
意婕噘起小嘴,松开她的手。“我这样为妳打抱不平,妳不但不领情,还数落我。”
“小姐没这意思。”冬梅在一旁忍不住插话。“小姐……心里一定也不好受。”
迎情逸出一声叹息。“也没什么好不好受的,不就是这样吗?反正日子总得过下去啊!”更何况她也不是qi书+奇书…齐书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不过,又给舅舅和舅妈添麻烦了。”她眉心轻蹙,这才是她觉得过意不去的地方。
一提到此,意婕立刻道:“娘刚才已经怒气冲冲地跑去找人理论了,本来我也想一起跟去,可被爹给拦了下来,教我别去搧风点火,火上加油。”
她不悦地嘟起嘴,双手交叉于胸前,父亲把她说得像个瘟神似的,真令人气愤。
迎情一听见她的话,眉心更加深锁,看来舅妈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从小到大,舅妈对她一向冷淡,唯有提及她的婚事时才显得热中,尤其是这件婚事,她忙里忙外,大小事全由她亲自张罗,盼得就是自己能顺利出阁,如今……迎情在心里叹口气,难怪舅妈会如此气愤难平,毕竟,她对这件婚事抱了很大的期望。
“舅妈去张府理论,恐怕只会受气。”迎情担忧的道。
“他们还敢给咱们气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