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无浪,显出深沉心机。
“父王。”南阳忙站起身,洛川王邓无极是在半月前进京的,南阳做的事情没有瞒他,追杀阿谣也是洛川王亲自下令的。恰好又因当今病重,洛川王索性就在延陵王府住了下来。
南阳请父亲在正中椅上坐下,亲自倒了茶来。
邓无极接了茶,见女儿容色憔悴,脂粉未施,不由皱眉道:“何必如此。你母妃记挂你,只因身子不爽未曾同来,若见你如此,岂不伤心。况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有父王在,且轮不到你来担忧!”
南阳只得称是,停一刻又低声说:“女儿做事欠妥,只怕连累了父王。”
邓无极不以为意,微微一笑,“只怕你不但不会连累父王,父王反要靠你呢。”
“父王说的……女儿不懂……”南阳疑惑,抬眼搜索父亲脸上神色。
“我儿素来资品贵重,我与你母妃最为钟爱,当初只盼你做得王妃,一生享受荣华富贵也就罢了,谁知我儿合当大贵,不日就将母仪天下,岂不是父王尚要靠你么?”
此言一出,南阳大惊,连话也说不完整,只呆在那里,结巴巴说:“父王……说……说什么母仪天下……”
邓无极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当今病重,眼看没几天了,又尚无嫡亲太子,萧乾派了使者来见我,他已与西域议和,这几日大军就要回师,你想,当今天下,除了你父王与夫婿,还有哪个能越过我们,父王在内,萧乾在外,怕不得这班大臣不乖乖听话!”
南阳闻言,直如头上响了一个惊雷,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一时回过神来,却并无多大欢喜,“女儿身后就算有父王,可这次……他岂能善罢甘休……”
“真是傻孩子。”邓无极冷冷一笑,“没有我替他主持大局,要等他回师,只怕京城的形势就不是他能一手控制的了。你这点事,能拿来跟天下比么!萧乾说了,若能登基,封你为后,加封我为大司马大将军,对你这次的事情一字未提。有父王在,他不敢亏待了你!”
他打量一下南阳,“倒是我儿日后,切不可再卤莽行事,那贱人已有身孕,若一举得男,就是萧乾的长子,必然威胁到你的地位,当务之急,是等他回来,快快为他生个嫡子才好。只要你有了儿子,不怕他不立为太子,你的地位就再没人能动摇了。”
南阳苍白的脸上飞起两朵红晕,低头不语。
邓无极慈爱的拍拍她的肩膀,“我儿凡事也看开些,萧乾是人中之龙,就算他以后有三宫六院,生上十七八个儿子,也是该的。你将来位主中宫,生了太子,怕不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么?用不着在这上头生气吃醋,好好想想你父王的话,保养好身子,别等他回来,仍是这副病怏怏的样子!”
“女儿听父王的。”被邓无极一说,南阳果然放下了心头大石。父王真能帮助萧乾登基,自是第一功臣,萧乾无论怎样,总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看在父王面上,也不好亏待了自己。想至此,唇边多日来第一次绽开微笑,送了邓无极出去,便唤了紫英,回铜镜前梳妆。
第22章:只疑相逢是梦中(上)
这就是他的营帐?阿谣注目凝视,送她过来的亲兵已悄悄退下,帐内点着几枝手臂粗的蜡烛,照得四下里一片明亮,桌椅台案上的描金花纹也格外闪耀,在简陋粗犷里露着贵家的精致。
她站在桌前,一一抚过上面陈设的纸笔砚台,视线又触到桌旁挂在架子上的黑色铁甲,指尖稍碰,一阵冰冷,铁甲旁挂着他的腰刀,兵器架上陈列的是一杆雪亮银枪,枪上长长的缨穗无风也在微微颤动,枪尖被磨砺的锐利无比,房间里弥漫着军队里特有的马革、烟火与男子的气息,阿谣想到这枪尖曾滴落无数敌人的鲜血,想象他马上英姿,只觉心旌动荡。
阿谣与李十八一行人被萧乾派人接回大营后,尚来不及见面,萧乾似是非常忙,阿谣被直接送到萧乾大帐内,他的亲兵只请她好好休息,说王爷马上过来。
咬一下下唇,阿谣努力将胸口翻涌的气息压下,又走到帐幔后,那里是他的床榻,黑色暗纹的床单锦被,上面放着一个简单的枕头,一看就是孤身一人,阿谣在床边坐下,手下意识的摸摸床单,见床边架上挂有他的衣物,便走过去伸手取了,一一折叠整齐,待要放进床边木箱里。一打开箱盖,却是一楞,原来这满满一箱子全是女子衣物,她取出一件抖开,是件杏黄厚缎子披风,沿边镶着又轻薄又柔软狐狸毛,虽是用料上乘,做工却是普通,看得出是赶制而成,又随手拿起几件,从中衣、衫子、袄裙,披风,无一不备,还有一个布包包着的几双软底绣花鞋子,那些衣裙都是腰身宽大,看得出是为孕妇而作,箱底还有一个小小描金梳妆匣子,里面镜梳簪环,胭脂水粉,放得整整齐齐。
阿谣知道这定是萧乾派人为自己而备,捧着这些衣物,想到一路上受尽艰辛磨难,终于又到他身边,再忍不住,掉下泪来。
帐外门帘一掀,阿谣忙收了泪,一个声音已翠生生叫了一声:“夫人!”
阿谣出去看时,却是一个青衣小环领了两个伙头军,抬了一大桶热水进来,那小环吩咐将木桶放入帐幔后,待那两名军士退出,才朝阿谣行礼,恭敬说道:“奴婢青凤儿,是王爷买来伺候夫人的,知道夫人要过来,王爷几日前就命奴婢到城里去备办夫人的衣饰,只是沙州这地方,实在比不得京城里,奴婢催着他们赶了几日,终究比不上王府里的,只有请夫人暂时将就着。夫人刚到,奴婢自作主张,给夫人准备了热水,洗个澡,好让夫人疏散疏散。”
阿谣见这青凤二十左右年纪,却是成熟稳重,说话又得体,形容举止一看就是见过些世面的,又生得温厚可亲,心里倒有些喜欢,也不推辞,就依言宽了衣服,令她背过身去,坐入木桶。
热水氤氲,一下子让阿谣觉得四肢百骸都舒散了,这个青凤又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花瓣,泡在水中,花香四溢。
阿谣许久没有这样放松享受,忍不住腻在水里,一边慢慢问些萧乾的事情,一边任由青凤梳洗长发,热气蒸熏,有些昏昏欲睡。
青凤颇会照顾服侍,见水稍凉,不待阿谣吩咐,说了一声“奴婢再去提些热水来”,就转身出帐。阿谣也不在意,支了手臂靠在桶边,朦胧间听得脚步声响,一双手臂从她背后圈过来,耳边只闻得轻轻一句:“阿谣。”
第23章:只疑相逢是梦中(下)
阿谣浑身一震,只觉无数声音呼啸而来,在耳边嗡嗡回旋,一股强烈的酸酸楚楚闪电样击中心房,竟不敢回身,萧乾一手向前伸,握住她的下颌将她拉向自己,将脸埋在她颈边深深呼吸,又从喉间低唤出一声:“阿谣。”阿谣这才蓦地意识到,原来真不是梦,眼泪顿如串珠般一滴一滴掉在他手心……
青凤提了一桶热水进帐,嘴里犹自笑说:“伙房一时没热水,叫他们现烧的,叫夫人久等了……”话未说完早一眼望见萧乾坐在床边,阿谣浑身裹在一条大披风里,一缕黑发拖在衣外,被萧乾紧紧抱在怀中,二人正低低说话。
青凤脸上一红,放下木桶,悄没言声儿转身出去。
“你……放开我……叫人看了……”阿谣挣扎不脱,萧乾的铁臂将她箍得紧紧的,只得红了脸开口。
萧乾却是不买帐,嘴唇轻触她的额头,一手在她肩上摸索:“本来就瘦,更瘦了……怎么怀了孩子也不见胖些?定是不曾好好吃饭。”
阿谣想起这些却是气苦,一时冲口而出,“我倒想好好吃饭,也得有饭给我吃才成。在你王妃手下不曾吃过一顿好饭,倒是吃了一大堆苦头,可怜孩子跟着我,这几个月都不知道吃饱了没有……”说着说着眼圈又早红了,一边哽哽咽咽的道:“也不知道将来孩子出生后,会不会有什么不足之症……”
“又哭了。”萧乾无奈,他素来最怕阿谣掉泪,只得柔声安慰。好不容易哄得阿谣收了泪,将手放在她隆起的腹上,轻轻抚摩,“你放心,从今后我再不叫你母子离开我身旁一步。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叫大夫给你把脉,好好开几副补胎的药。”
“先前你让我吃了那么多补药,也没见什么大效果。”
萧乾却是“嘻嘻”一笑,神情间闪露出一丝难得的无赖得意,凑在她耳边说:“若非那些药,只怕你还没这么容易怀上呢。”阿谣听得连耳朵都红了,正待不依,萧乾却正色道:“那些都是当初宫里的御医专配的,你长途跋涉,千里辛苦而来,只怕还多亏了这些药替你打底呢。以后一定要多注意你的身子才好。”
阿谣听了,便不再说。只听萧乾诉说别后情形,及碧城是如何前来报讯,阿谣心里一直横了一个疑问,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那萧乾却也始终不提,阿谣将那句话在心里翻来覆去转了几转,听萧乾说到“今天赶着处理了一切军务,明天就要带大军开拔,赶回京城……”,她终将那句话问了出来:“回去后……怎么办呢……”
帐内一时沉默,萧乾没有说话,阿谣也固执的不再开口。两人的心跳声合着远远军中的刁斗,一下一下,又一下一下。阿谣垂下眼睫,忽觉身上寒冷,忍不住微微颤抖,连眼睫毛也跟着颤动如蝶翅。
萧乾猛得收紧手臂,阿谣抬眼望他,他眼神阗黑幽深,直直望入阿谣眼中,声音里有丝未觉的痛楚:“阿谣,你以为,经过这一切,我还会让你受到伤害吗?”他不容分说,扣住阿谣双肩,一字字说:“不管以后我做了什么,你只记着,我心里只有你一人,就是我拥有万里江山,只有你能跟我分享!”
阿谣目光扑闪,伸臂搂住了他脖子,在他胸前说:“我记着了,我记着……萧乾……萧乾……我再也不要做你的丫头,我……我只要做你的妻子和孩子的母亲……”
“阿谣!”萧乾对准她的红唇就吻将下去。
第24章:冀会无远期
第二日,萧乾召集心腹商议,决定由他亲自率五千铁骑星夜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