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公孙纪的无礼,夏侯兰视若不见,如今保证运粮途中的安全才是一等一的大事,他犯不着跟这种小肚鸡肠之人计较。
“传吾命令下去,今夜便在此地扎营歇息。所有装粮的车辆停在临水的一边,装载草料和被服物资的车辆,按照顺序停在北面,民夫住在中间,骑兵守住东面,四位军侯仍按前几日的惯例,每人夜里带队巡视营地一个时辰……”
夏侯兰有条不紊地下达着各项命令,丝毫看不出他在一个月前还只是公孙瓒麾下一名小小的队率,如今却成了管辖着千名骑兵的军司马。
按照大汉军制,队率统兵五十人,军司马统兵四、五百人,刘和破例让他带兵一千,足见对夏侯兰的信任有加。要知道,刘备如今在公孙瓒手下也就是个别部司马,这次出任安平相后,公孙瓒才舍得派了两千人马给他。
一夜平安无事。
第二日上午,队伍吃过饭食之后,夏侯兰准备率队继续向西前行,一个两难的问题却摆在了他的面前。
涿鹿位于歠仇水和治水交汇的地方,而歠仇水和治水汇合之后往东流淌,便成了灅水。从地图上看去,歠仇水、治水和灅水连在一起,就像一个开口向左横着放的“丫”字,队伍沿着歠仇水继续向西北方向行进,五日后便可抵达马城。
夏侯兰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到底将行军速度放在第一,还是将队伍安全放在第一。
若是追求速度,那就沿着歠仇水北岸宽敞平坦的河滩行进;若为保证安全,则从治水与歠仇水中间一条比较难行的土路前往马城。
夏侯兰看着地形图,皱眉沉思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传我命令,今日队伍沿着治水向西行进!”
一名入伍时间较长的军侯,忍不住出于反对说道:“夏侯司马,请恕卑职无礼。马城在西北方向,治水却是向西南方向的班氏而去,我们应该沿着歠仇水逆流而上才对!”
夏侯兰脸色平静地点点头,然后指着地图上靠近广宁城的那段歠仇水说道:“几位军侯请看此处!此段河滩距离马城为八十里,距离广宁城十五里,距离宁县二十里,阎柔的两万人马如今便盘踞在宁县和广宁一带,若是他动了歹念,到时候诸位以为凭我们这一千人马,可否护得住粮队的安全?”
另外一位军侯摇头说道:“不可能,就算阎柔胆子再大,他也不敢前来劫粮,这可是送给太傅大人的粮食,他若是这么做了,就等于彻底与汉人决裂,今后在幽州将再无立足之地!”
第三位军侯也接着说道:“夏侯司马可能有所不知,阎柔是广阳人氏,他的族人和胞弟如今还在广阳生活,他若是敢动手劫持粮队,那就是与数百万幽州百姓为敌,到时候整个阎家将会遭万人唾弃,生不如死!”
夏侯兰听了这两名军侯的话语,一时间陷入了犹豫之中。良久之后,他开口说道:“几位说的不无道理,我们便沿着歠仇水的南岸行进,并且立即派出快马向马城报讯,让太傅大人派一支队伍赶在我们抵达广宁这一带时,前来接应我们!”
几位军侯听了,觉得夏侯兰如此安排比较稳妥,于是依令而行,催促士卒和民夫们动身启程。
等到四名军侯离开之后,夏侯兰转身对自己的亲兵低声说道:“李二,我有一个极为秘密的任务交给你去做,路上千万小心,务必将我的口信带给大公子或者赵都尉!”
“夏侯大哥尽管吩咐,我李二自从跟随你离开真定那天起,就把性命置之度外。”
“你立刻找一身民夫的衣服换上,然后赶回蓟城,告诉公子或者赵都尉,就说为了防止阎柔对太傅构成威胁,我建议立即派人前往广阳将阎柔的族人控制起来!”
“李二领命,绝不负夏侯大哥所托!”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子龙督粮
在夏侯兰离开蓟城的第二天,赵云也带着队伍离开了。刘和派给他的任务是前往阳乡、安次、雍奴等地收集转运粮草,顺便沿路张贴《纳贤告示》,然后再将这些粮食押运到广阳一带,与后来的鲜于银汇合。
收集这个词,其实应该分为两个步骤:第一步,从分散的各县甚至是各坞堡将粮食给弄出来;第二步,将这些粮食汇聚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积少成多,然后运往马城。
齐周之前在蓟城附近各县转了一圈,也就是传达了州牧府的命令,然后在口头上与各县的县令和一些豪族大户们达成了协议,等他返回蓟城时,并未带回来多少粮食。
赵云这次出来,手里自然拿着盖有州牧大印的征粮命令,还带着一千骑兵,但所过之处的地方官员和当地豪族是否会卖他一个面子,那就难说了。毕竟,口头上答应齐周是一回事,而实打实地将粮食和物资交给赵云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离开蓟城之后,赵云毫不犹豫地带着队伍顺着灅水向西南方行进,直奔下游的雍奴县而来。
雍奴地处渔阳郡的南部,如今实际上处于公孙瓒控制地区与刘虞控制地区的默认分界线附近。也就是说,雍奴县的归属比较模糊,这里的官员和大族既可以承认公孙瓒的统治,也可以承认刘虞的统治,征粮的难度很大。
本来刘和是不打算让赵云向西深入那么远的,只到蓟县西边八十里外的安次就可以,但赵云觉得既然雍奴目前处于模棱两可的地位,那就不妨前去走上一遭,就算收获有限,多少总会有上一些。
为了节约时间,从蓟城前往雍奴的路上,赵云催马疾行,结果只用了不到两天时间便赶到两人雍奴城下。
雍奴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受到了公孙瓒势力和刘虞势力的双重保护,所以城内并无太多的正规驻军,只有数百人的差役衙丁负责城内的日常治安。
当城门口负责值守的差役看到威风凛凛的赵云带着骑兵出现在视野中时,倒也不显得多么惊慌,而是毫无惧色地上前拦在了赵云的面前。
这名差役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他认识幽州士兵的服饰,只要不是乌桓人和鲜卑人打了过来,幽州本地的部队前来,便算是自己人,又何必惊慌?
差役向赵云行礼,开口问道:“敢问将军驾临鄙县,所为何事?”
“吾乃幽州牧刘大人麾下都尉赵子龙,今日奉命前来雍奴督粮,还请通禀贵县令一声!”
赵云说话和气,并无盛气凌人的样子。
差役点头,立即派人前去向县令王松禀报。
因为雍奴比较富足,加之这里甚少遭受北方游牧民族的侵袭,所以县令王松的日子过得甚是悠闲自在。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因此绝不涉足到刘虞与公孙瓒的争斗之中,每年秋粮丰收之后,都会老老实实地向蓟县和令支两个方向各自送上相同数目的一批过去。
虽然同时孝敬两个主子会加重雍奴百姓的负担,但相对于别处不时的兵荒马乱和外族侵袭,能够得到刘虞和公孙瓒双方的庇护,雍奴百姓还是觉得幸福大过痛苦。
这天,王松与幕僚刘放两人又在府中饮酒、闲聊,打发着时间。
刘放说道:“县尊大人,我听说前段时间刘伯安帐下从事齐周曾到安次县催促军粮,看样子幽州北方的形势不容乐观啊!”
王松呷一口酒,皱眉说道:“幽州如今的局面错综复杂,刘伯安与公孙伯珪分道扬镳,塞外各族蠢蠢欲动,阎柔拥兵自重,轲比能、步度根、扶罗韩等鲜卑贼酋个个野心勃勃,公孙度在辽东暗藏不臣之心,我总觉得像现在这样悠闲自在的好日子,恐怕没有几天了!”
“大人能力出众,又对天下形势看得透彻分明,为何不择明主而投,却要偏安在这小小雍奴呢?”刘放有些不解地问道。
王松淡然一笑,看着刘放说道:“子弃,汝乃广阳顺王后人,说起来也是皇姓后裔,如今不照样是报国无门,陪着我这样没前途的人屈居雍奴么?如今天下形势纷乱不堪,今日的人上人,或者便是明日的阶下囚,真正能够匡扶社稷,救民于水火之中的明主,我还没有看到啊!”
刘放有些怅惘地点头说道:“刘伯安入主幽州以来,吾本以为他可为明主,但观这几年他在处理与公孙伯珪的关系上,总觉得有些优柔寡断、养虎为患的意思,如今公孙伯珪羽翼已丰,他却毫无办法,令人不禁扼腕叹息。”
“呵呵,子弃这个本家,能力和本事是有的,但他骨子里缺少了一样东西,一样十分重要的东西。刘虞缺了这一样,只怕在这乱世之中难以善终啊!”
“哦,敢问县尊大人,刘虞骨子里缺了什么?”刘放不解地问道。
王松放下酒碗,一脸凝重地说道:“刘虞为人迂腐,总是顾虑重重、瞻前顾后,骨子里缺少了光武大帝那股子舍我其谁的雄主之气!”
王松口中的光武大帝,便是东汉王朝的缔造者刘秀。
刘秀的出身只是一介布衣,却有着汉室血统,他在王莽篡权建立新朝之后聚众起兵,经过长期的统一战争,先后剪除了关东、陇右、西蜀等地的割据政权,结束了自新莽末年以来长达近二十年的军阀混战与割据的国家局面,并于河北登基称帝,仍以“汉”为国号。
后世很多人选择性地忽视了在西汉和东汉之间短暂存在过的王莽政权,其实东汉虽然仍以“汉”为名,实际上已经是一个新的王朝。
刘秀作为大汉皇室后裔,当时面临的形势也是天下纷乱,诸侯割据,军阀混战,但他却能毅然挺身而出,立志统一天下,匡扶汉室,其雄主的气概令后世许多人大加赞赏。
特别是刘秀在位的三十三年,大兴儒学、推崇气节,深得天下读书人的拥护和推崇,以至于到了如今,像王松这样的士人还时不时地把他搬出来,与当世的英雄豪杰做一比较。
刘放听了王松这席话,面露惭愧之色,说道:“县尊大人说的极是,想我刘放也是汉室后人,如今却眼看黎民百姓陷入水火之中而无所作为,实在是愧对列祖列宗!”
王松正欲开口安慰刘放几句,忽见一名衙役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
“启禀县尊大人,城外来了一位带兵的将领,声称幽州牧